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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送来了糕饼,贞敏公主用筷子夹了两样,尝了两口,却也是觉得索然无味。
茶香缭绕,纱帐之中却也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汽,让贞敏公主那绝美的容貌,也是隐隐有些个迷糊。
她红润的唇瓣轻品茶水,润润嗓子,让那淡淡的茶香萦绕在自个儿的身躯之上。
“这些日子,你在睿王妃别院之上,敏儿过得如何。”
贞敏公主微微一怔,还能怎么样,一股子淡淡的酸意,顿时也是涌上了五脏六腑。
她想着石煊的欺辱,自己赤足踩地,沾染了双足泥污。就这样儿。可是这些小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皇兄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何必用这等琐碎小事污了百里聂的耳朵。况且原本自个儿就是极骄纵,惹得百里聂心里面不欢喜。如今又算得了什么,何苦和百里聂言语,平白玷污了百里聂。
她这样儿想着,少女一双妙目,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云水汽,雾气缭绕,朦朦胧胧、
百里敏慢慢的垂下头去,轻轻的言语:“敏儿,敏儿如今在睿王妃身边很好,至少,也是清清静静。睿王妃聪慧绝伦,未必没瞧出敏儿留在她身边用意。她心肠好,也不跟女儿计较。”
龙轻梅和萧英有仇,故而刻意落萧英颜面。百里聂虽然淡漠,然而心思通透,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也是别人没有的。料来,皇兄也是应当通透得紧。
隔着那冉冉茶水之气,近在咫尺,百里聂那苍白而俊美的容貌,也似透出了几许的晦暗不明。那双深邃的黑眸,却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却仿若瞧不见这黑潭深处,瞧不清这谪仙一般长留王殿下的真正心思。
当初未曾成婚时候,百里敏也曾受阿陵消息,告知自己,萧英性子暴虐,并非良配。只不过彼时贞敏公主被萧英的柔情蜜意弄晕了脑袋,纵然是知晓了,也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彼时,也是惹得百里聂不快,如今贞敏公主为博得百里聂的支持,也不觉放下身段儿,软语认错。
“当初皇兄教导,说我性子不慈,故而对薛采青的表妹十分生恼,不肯存着一缕宽厚之意。敏儿那时候太骄纵了,却听不进去皇兄的谆谆教导,不知晓你说的话儿,都是为了我好。如今敏儿受尽委屈,方才知晓纵然身为公主,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应该趾高气扬,不应该咄咄逼人,不应该身为公主,那就自以为是,轻贱人命。其实,其实我原也不算什么的。到头来,若无人帮衬,敏儿还不是任人作践。”
她认错,是盼望百里聂能够帮她,可是说到了后来,却不免内心有些个真心实意的酸楚。她眼眶一红,泪水纷纷,如雨落下。
贞敏公主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过了自己的脸颊泪水珠子。
她颤声娇语:“皇兄,敏儿知道错了,我,我真的知晓错了。”
“敏儿如今是变了不少,就好似你在这宛南别院,被石煊轻贱,被婢女冷待,受赤足之辱。敏儿不但宽恕了那个服侍不周到的婢女,而且在我面前也未曾有半点埋怨。”
百里聂缓缓低语,让听见的贞敏公主身躯微微一颤。
想不到皇兄竟似心知肚明,刚刚发生之事也都是了然于心。
一股子淡淡的凉意,顿时也是不觉浮起于贞敏公主的心头,难道别的人也会知晓,知道自己种种难堪,件件尴尬。知晓自己一个公主,原本高贵美丽,却坠入污泥,这般处境。可转念一想,别人就算是知晓了,又能怎么样呢?
和萧英在一起,这种种折辱恐惧,早磨砺了贞敏公主的性子,让贞敏公主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骄傲。
她慢慢的,慢慢的搅紧了自个儿的手帕,垂下头,不肯让别人看清楚自己面上容色,言语却是柔柔的:“那婢女也是可怜,左右为难。睿王世子性子不好,她也不敢得罪。敏儿现在也懂了些事,知晓,知晓体恤别人了。知道,知道懂哥哥的教导。”
百里聂一身淡紫色的衣衫,领口却绣了一片片银丝雪花,衬托百里聂容颜如碎云轻堆,雪掩落梅。他一张脸孔近乎无暇,唯独肌肤之上少了几分血色,似显得略略有瑕。然而那苍白俊美的脸蛋之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宛如绮罗而生,神泛光润。
如今那如冷玉般刚毅手指头轻轻的扣住了细瓷般的茶杯,手指头敲了一下、两下。
“我的教导?敏儿,我什么时候这样子教导你的。”
“没错,那一日花灯会上,临江阁中,我是劝说敏儿,身为公主,纵然退婚,也不必十分得罪薛家。既然两人无意,那就应该用些和缓的手腕,全了两方脸面,退了婚事。犯不着,对一个越秋涵咄咄逼人,计较你不喜欢的薛采青有没有真心爱你。不过那个时候,你是父皇疼爱的公主,身份娇贵,居高临下。薛家生恐怕得罪你了,不消你吩咐,也百般打压越秋涵,生恐折辱你公主的尊严。那么你退一退,有何不可?无损尊严,还显得很是大度。可是大度,是居于上位者的专属。是你能够咄咄逼人时候,偏生放人一马的宽容,那才是别人可以感受到的恩惠与宽容。当你什么都没有时候,你退一退,别人只会加意欺辱你,瞧不上你。”
“就好似今日,你对服侍你的婢女,那就不算。没错,羞辱你的是石煊,鞭笞她的是石煊,无端生事的石煊。可是那个被鞭笞的婢女,她不会如你的意,念着你这个主子无辜,去恨石煊。人总是欺软怕硬的,她怎么敢去恨石煊,只会觉得自己命苦,偏生轮到她服侍你这个失宠的公主。纵然你不跟她计较,还赐给她伤药,可她只会觉得自己倒霉,怎么拨了她侍候你。如果不是你这个公主执拗的待在这别院,她也不会遭这个罪不是?”
“敏儿,你这不叫宽容,这不过是无可奈何,忍气吞声。你一点不像个公主,忍气吞声,已然是没有了骨子里的刚烈之性。面对欺辱一时忍耐也还罢了,你总该想着报仇,可你没有报仇之念,还自欺欺人这叫做宽容。你还不如那一天,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龙胤公主不可辱,你饶不了薛家。”
这字字句句,剐心刺骨,刺得贞敏公主一张脸蛋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却也是眼眶一热,泪水哗啦啦的淌落在脸颊之上,却竟似提不起力气去擦脸颊之上的泪水。
百里聂叹了口气,轻轻的从贞敏公主手掌取走了那片手帕,轻轻的擦去了贞敏公主脸蛋泪水。
“越秋涵的死,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什么报应。人家说穷凶极恶,一个人越是处境不好,越要凶狠,这样子才能够生存下去。敏儿,你如今心乱如麻,不若,还是去自己好生想一想。”
旋即,一旁婢女轻柔的扶起来贞敏公主,言语柔柔:“奴婢扶着公主,先去花园里面走一走,好散散心。”
百里聂的话儿,贞敏公主素来也是不会违逆的。更不必说,如今贞敏公主确实心绪纷乱,甚至不自禁的一阵子的茫然。她轻盈的站起来,有些迷惘在想,皇兄这样子说话儿,究竟是什么心思呢?她觉得百里聂十分遥远,好似天边的云彩,遥远得捉也都捉不住。风轻轻一吹,云彩就变幻了形状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那轻纱撩开,一缕阳光轻轻的落入帐中,却未及落在百里聂身上,只轻轻的落在了百里聂衣服一角。那衣服角边一片刺绣,光彩流转,灼灼而生辉。
百里聂慢慢的合上眼,旋即又轻轻睁开,掩不住眼中缕缕的光辉。
他手指拂过了面前瑶琴,眉头轻拢,手指头拨了一个音,又停住了手指,按住了琴弦。
旋即百里聂故意放缓了舌头,慢悠悠的说道:“婉婉,将昭华县主请过来。”
婉婉啊了一声,又轻轻的嗯了一声,旋即又赶紧点点头。
百里聂唇角透出了轻柔的笑容:“怎么这样子懒懒散散,真是不知晓,小风养下你,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你的易容之术。”
婉婉心里面也是不觉微微发酸,只盼望大人能早些将自己接回去。
当元月砂轻盈的踏入了百里聂的纱帐时候,人群之中却也是不自禁的响起了一阵子的喧哗讶然的声音。长留王百里聂,容貌出尘,宛如谪仙,可是却素来淡漠,向来不会去沾染什么尘埃。这么些年,百里聂身边更无任何女郎出没。贞敏公主也还罢了,原本是百里聂的亲妹妹,向来交好,如今又受了几许委屈。可是元月砂算什么,南府郡出身,旁支之女,纵然如今是县主,也不过撞见了运气,得到了这样子的好处。满京城谁不知晓她心计颇深,善于算计,如今正一心一意的攀附周世澜。
这等俗货,竟似这些京城贵女记忆之中,长留王第一次亲近一个异姓之女。
怎么能是元月砂?
阳光之下,苏颖一张绝美的面容,更似艳光动人,美得如诗如画。
苏颖原本就工于心计,善于隐忍,颇会算计的性儿。然而饶是她极沉得住,如今面对众人那些探寻、好奇、同情、讥讽的目光,也是内心阵阵抽搐,甚至难以让自个儿容色平和。那张人前绝色完美的面容,今日更似生生裂开了一道裂痕。
世人皆知,她苏颖痴恋百里聂,一心一意想要嫁给百里聂的。
纵然别的女子有这般心思,然而在苏颖这清新脱俗的绝美容貌映衬之下,无不自惭形秽,不敢多想。然而如今,未见百里聂对苏颖稍加辞色,反而招了元月砂入那轻纱帐中,这岂不是生生打了这京城第一美人儿的脸?
苏颖纵然死死的捏紧了双手,却也是掩不住娇躯轻颤。
她极自负,行事也不给自己留什么后路。要是别的女子,芳心暗许,瞧中了谁,总不好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不留神,便易成为笑柄,损及名节。苏颖自负,志在必得,故而让别人知晓自己对百里聂有意。她自信以自己绝色容貌,聪慧手腕,善解人意,百里聂必定不能拒绝自己。想不到那日自己对百里聂剖白心迹,算计之时,竟让百里聂将自己抛于水中,湿衣沾身,被那些登徒浪子窥测瞧见。
百里聂不喜欢她,私会元月砂,她虽然恼怒,还能隐忍。
可她断断无法容忍,百里聂并不待元月砂是私下邀约的流莺娼妓,竟似当众和元月砂亲近。
百里聂若是瞧中什么矜贵的玩意儿,那也还罢了。
偏生用这等下贱货色,来打自己的脸。
这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元月砂的未婚夫婿是唐文藻这等货色,如今又不知羞,别的贵女避着的周世澜,她也去勾搭。百里聂内里是什么东西,苏颖也懒得理会,可这长留王殿下,面上却是极清俊美妙,不沾风月,皓如冰雪的模样。为何百里聂却偏生不肯将他那宛如淡月,皓雪梅花的姿态给保持下去呢,却偏偏将身上晶莹的露水倾倒在了一个贱人身上。
苏樱与苏颖关系素来交好,如今却也是为苏颖不平,更忍不住恶狠狠的盯了元月砂那道纤弱的背影一眼。
长留王殿下天仙化人,难以企及,庸脂俗粉也不能敢有痴心妄想。苏樱有些不乐意的想,就算是自家三姐姐,只恐怕也有些人心里面不服气。更不必提元月砂这样子一个南府郡的姑娘,那般出身的货色。纵然因为运气好些,得添县主位置,让人明着不敢失了礼数。可元月砂的身份,满京城没人能瞧得上。
这家世容貌,性情手腕,桩桩件件,哪一样及得上自家姐姐。
少女盯着元月砂那纤弱的背影,原本有几分稚气的甜美容貌,竟似隐隐有些怨怼。而那淡淡的怨怼之间,竟似有些个怨毒。
而方才跟周世澜埋怨的李惠雪,也瞧得痴痴发呆。她情不自禁的想,这个元二小姐,不是阿澜喜爱的,既然是如此,也应当避着长留王殿下。若是个贞洁自持的好姑娘,原也不这样子,怎么能这样子。李惠雪心尖一缕淡淡的酸意也是涌起来,不自禁的死死的捏紧了手帕。阿澜为什么还要说她好,说她是极纯善的性子。
李惠雪慢慢的垂下头,清秀的脸颊不自禁的透出了几许淡淡的幽润。
长留王殿下虽然如稀世美玉,令人禁不住为之心醉,可也不见得能让这里每一个女子都爱慕上她。然而如今,差不多每一个女子都厌憎元月砂。一个女人憎恶另外一个女子,也许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见不得别人得到更好的,因为心尖尖的嫉意难消。
元月砂才不理会那些含着怨恨,蕴含着浓浓嫉妒的目光。打小,她就长于这样子的眸光凝视之下,只因为从小她就比别的人聪慧,又生得玉雪可爱。她雪白细瓷般脸颊之上,长长的眼睫毛好似一把小扇子,好似给脸蛋之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少女眸光明润,淡色的唇瓣却也是蕴含了一缕淡淡的冷笑。自己可不是那等低调不争,本本分分,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风轻云淡女人儿。她从小到大,都很会跟别的人争,并且享受别人的嫉妒,更恨不得一脚狠狠踏在那些个觊觎自己东西的人身上,狠狠践踏得粉碎。
低调不争?若不想争,她早被北域这个杀手组织所淘汰,化为野兽口中的血食寇浪,什么都没有。
这般想着,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撩开了纱帐帘子。茶水淡淡的香气与香炉之中焚烧的檀香味道糅合在一道,糅合成了透人心脾的愉悦气息,令人不觉心神愉悦,十分舒坦。而眼前俊雅无双,一身紫色衣衫的男子轻轻在墨色瑶琴一旁,面颊好似蕴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轻轻的对自个儿微笑。元月砂纵然早就瞧透了对方那锦绣皮囊之下的无耻与不堪。然而这一刻却仍然恍惚间竟似依稀有了一缕错觉,只觉得眼前轻纱帐中宛如与世隔绝的仙境。
元月砂缓缓坐在了轻软的软塌之上,不动声色的轻皱眉头。
其实那檀香之味已然是十分清淡,然而却也是莫名让元月砂觉得厌恶不已。
只不过这么一点奇异的情愫,元月砂却也是绝不好在百里聂跟前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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