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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知雅水榭并不是天天都有人唱戏,一年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余梦余、邬奇弦、赛观音、响九霄、活猴儿李……那些称得上天下一等一的名伶都在这里登台,而看戏的人,非富即贵,就连当今皇上都去过……机会什么的,九龄秀不想关心,她只想着,要是能在这里酣畅淋漓的唱一场,死了也值得啊。
绿牡丹轻轻拍了拍九龄秀的肩膀,道:“别想啦!明天就要登台了,咱俩还得对对戏呢,干爹一会儿就回来啦,看到我们还在这里闲磕牙,必是要不高兴的。”
一提起对戏,九龄秀就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的转身往船舱里走,绿牡丹露出一副“就知道提起戏你会这样”的表情,无可奈何的摇头笑了。
但九龄秀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知雅水榭,它的下面,是成片彩旗,“九龄秀”这不起眼儿的三个字淹没在这一片色彩斑斓的海洋里面,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矮着身子进了船舱。
船舱里面是狭窄且拥挤的,一个戏班子的人都挤在里面,还有十来个箱子的行头道具。绿牡丹皱着眉头,又是扭腰又是侧身的穿过众人,来到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这里面只放了一张床,就已经挤满了,但这已是作为“头牌”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其他人都是住着大通铺,就算是九龄秀,也是和演老旦的碗姨合住一间。绿牡丹重重的坐在床上,道:“抠的要死,赚了那么多钱,也不再添置一艘船!”
九龄秀拿了翻了无数次的戏本子,想了想还是劝道:“牡丹姐,添置一艘船,可不是光船的事儿,还要雇会行船的,里里外外起码又得多填十来个人呢。”
绿牡丹抢过戏本子,没好气的翻开,又合上,道:“行了行了,刚才出去之前对到哪儿了?”
九龄秀道:“‘酬韵’那场啊,还多着呢。”
绿牡丹点头,一只素手抚了抚胸,深吸了一口气,才袅袅的开腔:“凄凉萧寺春将晚,罗袂轻飘月影寒。红儿扶我芳径转,宝香三瓣祝平安。”声音阴柔婉转,煞是动听。
九龄秀便接着道:“一炷香……”
她的声音倒比绿牡丹脆亮不少,两个人在这里慢慢的对着戏,你一句我一句的,九龄秀脆生生的念道:“还不知他会说出些什么怪话儿来哩!”念完,也不见绿牡丹接腔,抬眼一看,反倒有些吓了一跳,绿牡丹正直勾勾的看着她呢。
九龄秀冲着绿牡丹眼前摆了摆手,绿牡丹轻轻的拨开她的手,脸上露出了愁容,道:“秀儿,你说我们就这么一辈子唱下去么?”
“牡丹姐,你怎么了。”九龄秀觉得自打船到了霍都,绿牡丹神色就怪怪的。她道:“唱戏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我喜欢唱戏呀。”
“你真傻。什么都不懂。”绿牡丹叹了口气,感叹道:“你也不小了呀!”
九龄秀眨了眨眼,心里却道:“多大了我也喜欢唱戏呀。若是能唱一辈子,我不知道该有多快活。”
绿牡丹看着九龄秀姣好的面容,突然又有些不耐烦起来,道:“还是对词吧。”刚要开口,又听见外面“乒乒乓乓”的一阵响,便气呼呼的掀了门帘子,探出头去,娇声叱道:“吵什么呢?没听见我这对词儿呢吗?若是带累着我演砸了,一船人都喝西北风去?”
发出声响的是花脸李金锤,他还兼着修道具这活儿,这会儿正跟断了的一把大刀较劲儿呢,这刀都断了几回了,他这个人,台上能说会唱,下了台却笨嘴笨舌的,听到绿牡丹在那呵斥,只是摸了摸脑袋,拿着两截儿大刀,冲着绿牡丹笑了一下就出去了。其他人各自把自己个儿的声音降低了一些,看着戏班子里的头牌心情不好,谁也不愿意招惹。
绿牡丹才心满意足的放下帘子,道:“咱们接着来吧。”
两个人对到了黄昏时分,绿牡丹和九龄秀怕伤了眼,便停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着吃晚饭。晚饭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家伙儿都各自回屋歇息了,齐班头才回来,走路有些摇晃,看起来是喝了酒了,进了船舱早有人递了烟袋锅子和一壶浓茶在他手里,他红光满面,眼睛都冒着光:“都给我把人叫起来!”
按平时打趣的话说,这船不过针鼻儿大的地方,不用他叫,进来那一阵声响早惊动了不少人,只一刻钟,人就到齐全了,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地。
齐班头满意的看了看众人,先打了一个酒嗝儿,又灌了一口茶,方慢慢的开口道:“我先前说定了在锦绣戏台,那也是个顶好的馆儿啦!霍都的人就是大家气派,又好说话,收的份子钱是比我们早先唱的戏台子多,但在霍都这地方可不算多了!承了人家的情,今晚就是请中间人和锦绣戏台的馆主吃酒,你们猜怎么着?我们班的运气来啦!”
大家伙儿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有什么好运。
齐班头道:“明晚,就明晚,有两位贵客要去锦绣戏台看我们班子的戏!”
绿牡丹本来还带着睡意,颇不情愿的站在那,现在稍微有点精神了,问道:“什么贵客?”
“人家馆主不好明说。”
绿牡丹立刻露出无聊的神色来。
齐班头瞟了一眼绿牡丹,深吸了一口烟,道:“你们啊,阅历还是太浅了,越是不好明说,越是显贵。霍都这地方好啊,你们明晚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若是得了贵人的赏识,这可就算是在霍都立住了,到那个时候,你绿牡丹,还有你,九龄秀,若成了名伶,这一片的戏班子哪个还是我们牡丹社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