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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言俊赶紧的搂住自己母亲肩膀一下,安慰的说道:“妈,您不要想那么多了,您的苦我最懂得,这些年,您一直为了这个家操劳忧虑,毁了您自己的身体也毁了您的一生。”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微笑了一下:“儿子现在已经想通了,我既然连和米氏的联姻都舍弃了,就索性自私到底,也坚决不会重蹈您的覆辙,我会尽力的安排好她们,但是不会为她们连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的。”
南母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南言俊的手背,点点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沒有再说什么。
厨房里,珍姨听着谢琪安用铁铲翻着铁锅里沙子的叫人牙蔘的声音,忍不住直用手捂住耳朵。
谢琪安笑道:“珍姨,你先出去看看吧,妈好像起床了,言俊不会照顾的,这里我來搞就行了。”
珍姨赶紧答应一声,嘴里嘀咕道:“哎呦,这声音,听得人心里直着慌,琪琪,你听着不难受啊?”
谢琪安一边搅拌着铁锅里的沙子一边愉快的说道:“不会,我在老家的时候帮我姥姥弄过几次的,已经习惯了,多听几次就沒所谓的了。”
珍姨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些感叹似的说道:“多好的小嫚儿啊,怨不得阿言这样上心。”
谢琪安把炒热的细沙冷却到适宜的温度,装在布袋里均匀的摊平,仔细的敷在南母两条腿疼痛的最厉害的部位,然后再拿棉被焐上。
南言俊手忙脚乱的在一边帮忙,珍姨和南母不时的相对而笑。
等到谢琪安出去洗手的时候,珍姨小声的对南母说道:“大姐,这才是您真正的福气。”
南母看着南言俊,微笑不语,满脸享受的样子。
南言俊坐到自己母亲的床边:“妈,感觉怎么样了?”
南母伸手拍拍儿子的手臂:“儿子,想听实话吗?”
南言俊顿时有些紧张起來,支吾道:“妈……当然,怎么?琪琪做的不够好吗?妈,是不是敷上去您的腿疼的更厉害了?给我看看……”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揭开刚才谢琪安仔细盖在母亲腿上的棉被。
“你慌什么呢?不是……”
南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阻止道。
“妈,那您?想说什么真话?妈,您不要吓唬我好不好嘛!”
南言俊虽然嘴里这样嗔怪着自己的老娘,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盯着自己母亲的脸,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神色?
南母抿嘴笑道:“阿言,你居然也这么不淡定起來,真是关心则乱,哎,看着你对琪琪这样好,我真觉得安慰,妈想说的实话就是,我做梦都沒有想到,会有被自己媳妇这样细心体贴照顾的一天,真是一次就足以叫妈心满意足了。”
南言俊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妈,您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儿子和媳妇体贴照顾自己的母亲不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也值得您说的这样郑重其事?”
珍姨也看着南言俊笑道:“阿言,你现在是觉得你和你媳妇伺候大姐是很正常的,我问问你,如果和你结婚的是米氏家的那位小姐呢?或者是……安静安雅姐妹,有沒有这种可能,大冷的天,她们哪一个会亲自去海边捧回沙子,亲自拿铁锅炒热?亲自给大姐敷在腿上?”
南母点点头:“别说米氏家的小姐,就算是其他的小嫚儿,也未必能如此的尽心尽意,阿言,妈不像你们南家出生的人,冷傲还自以为是,总是喜欢高高在上的待人,好像别人对他好都是应该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你要记住,琪琪是给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地珍惜。”
南言俊张张嘴,半晌沒有说出一句话來,末了,才对着自己母亲和珍姨轻轻地点点头。
……
安静疗养的那家精神病治疗中心在市郊。
他们打了出租车去那里看望安静。
尽管南言俊和自己母亲告别时显得刻意的轻描淡写,但是谢琪安还是感觉到上了车以后,他就一直沉默着,连身体都显得僵硬,谢琪安也不敢出声询问他什么,只能默默地看车窗外面的风景。
一路上,谢琪安看见车窗外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初冬的太阳不甚热烈,淡淡的照着一晃而过行人街道和各种各样的繁华景物。
谢琪安反反复复的在想,不知道安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叫南言俊至今不能释怀的女孩。
她几乎能感受到一个重情的男人,对自己的初恋情人那种深切的无能为力的哀伤,甚至是愧疚之心。
她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却很平静,几乎连一丝的妒意都沒有。
甚至,不矫情的说,还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悲悯。
这种悲悯折射在她的脸上,就是一种安静平和的相随。
谢琪安并不知道她这种本能的处事天性恰恰正是南言俊目前最需要的,不聒噪,不是非,只是一种陪伴。
他们似乎坐了好久的车,才來到这家精神病疗养中心。
下了车,虽然是在阳光里,一股初冬的风还是携着寒气扑面而來,南言俊双手插在自己风衣的口袋里,神情冷凝,谢琪安拎着珍姨和南言俊母亲安静准备的冬衣食品什么的东西,小跟班似的站在他背后。
一个男人在即将面对自己可能已经是无知无觉的初恋时,作为他现在的女人,谢琪安觉得,自己还是淡定点,坚强点。
所以,她尽可能的保持着身体的独立,免得会触及某些人因为沉浸在某种不能释怀的情绪之中,而会灼伤别人的底线。
她静静地陪着南言俊站在疗养中心巨大沉重的铁门前,铁门静静地关闭着,居然显得安宁祥和。
“啊……”
突然,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从铁门里某个遥远的地方传來,叫人陡然感到心悸,瞬间才能明白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接着就是一阵狂乱的叫嚷和歇斯底里的大笑,甚至有些辨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了。
然后有人很大声的训斥,可能是陪护人员在控制着癫狂的病人。
站在南言俊身后的谢琪安沒有看见他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
此时的南言俊似乎被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声嚎叫刺痛了某根神经;谢琪安看见他似乎蹒跚的后退了一步,然后,他转过脸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琪琪,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瞬间,谢琪安以为南言俊是想鼓励她,或者说是想要安慰她,让她不要感到害怕,随即她就发现自己这个念头错的实在是离谱。
她看见南言俊苍白的脸色,还有他看上去带着祈求似的眼神,已经他听起來有些发抖的声音。
天,他分明是在像她寻求支撑和帮助。
就像一个已经沒有了主见的小男孩,祈祈的看着她。
谢琪安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南言俊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她露出如此脆弱惶惑的一面。
可能谁都不能体会,安静,正是南言俊生命里不能触及的疼痛。
他们曾经是美好的,但是上天就这么冷酷的不容商榷的隔断了他们,疯掉的未尝不是幸福的那个,清醒着的才是无可开解。
安静,一定是在他们最情浓的时候发病的,所以南言俊才这样的不能自制。
在他的内心深处,曾经的那份恋情还停留在最美丽的时候,所以,他不想面对现在的安静。
她也忽然明白了,而这,正因为是他对她信任已极的自然流露。
一种震动和感动混合着的情绪激荡在谢琪安的胸腔之中,她强迫自己迅速的镇定了下來。
谢琪安对着南言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不要这样,即使,我知道,她曾经是你最爱的女人,但是,毕竟她还活着,就算是她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你总得尽你曾经爱过她的心,不是吗?”
她鼓励的的看着南言俊,然后反过來抓住他有些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琪琪……”
南言俊的脸上悲喜莫名,毫不掩饰他似乎非常害怕看见现在的安静,也对谢琪安的善解人意非常感激。
谢琪安一阵心疼,她真是从來沒有见他这样情怯过。
“别这样,忘记你们的从前,现在,我才是你爱的女人,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安静是我们的妹妹,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我想,她如果有知,一定也会祝福我们的。”
谢琪安看着南言俊悲哀深邃的眼眸,轻轻地说道。
南言俊突然把谢琪安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搂住一个可以令他终身坚强的依凭。
安静的主治医生陈主任接待了他们。
“南先生,你好像有两年沒有过來看望安小姐了吧,安小姐的情况不是太好,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家属有空多來看看她吧。”
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神情冷漠,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慢条斯理,本來含有责怪意思的语言听起來却像是款慰,让人觉得治疗精神病的医生似乎也是有所与众不同的。
“是的,谢谢陈主任您的提醒,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劳劳碌碌的,对安静是沒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感谢疗养院对安静的照顾和治疗,以后,我们以后会多來看看她的。”
南言俊已经稍微的恢复了一些淡定,陈主任听见他说“我们”,便特意的对谢琪安看了一眼。
谢琪安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允许去看一看安静。
“那行吧,我带你们先去病房看看病人吧。”
陈主任先站了起來对南言俊和谢琪安说道。
南言俊赶紧说道:“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陈主任您要是有事就不要陪着我们了。”
陈主任依旧有些冷淡的说道:“安小姐已经转病区了,还是我带你们过去吧。”
南言俊很惊讶:“转病区?什么意思?安静她?”
陈主任沒有理睬南言俊的追问,自己率先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南言俊不由地和谢琪安面面相觑了一下,两个人只得也赶紧跟着走出陈主任办公室。
平心而论,疗养院的内部环境还是非常不错的,但是,那层层比监狱有之过而无不及的铁门铁栏看在正常人的眼睛里,却叫人感到很不舒服。
一些穿白大褂的医生和蓝色护工服的医护人员不停的和陈主任点头打招呼,或者顺便询问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病情轻微的病人在护工或者自己家里请來的陪护照顾下,在苍翠的雪松竹子旁边散步或者发呆。
南言俊和谢琪安沉默的跟着陈主任一直往疗养院的纵深处走去。
一幢乳白色独立楼房前,入眼的是“重症监护”几个字样。
南言俊的脸部表情几乎有些扭曲,他在想安静的母亲最后发病的样子。
那时候,虽然父母做了最严密的防范,但那些防范只是针对几个小女孩。
作为家里力气最大的唯一男孩,他还是被叫过去目睹了一次。
母亲控制不住癫狂的女人:一向沉静柔弱的美丽妇人因为失去感觉,不知道饥饿冷暖,不愿意吃喝不要穿衣梳洗,沉默着却力气却大的惊人,撕烂了所有的衣服被褥,骨瘦如柴蓬头垢面……
一双眼眶深陷凹髅的眼睛发着野兽一样狂暴的亢奋的光。
也正是因为那次的亲眼目睹,才让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逾越那种可怕的心理障碍了。
他一直记得安静的发病,就是突然惯碎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撕烂自己全部的衣物……
现在,他才明白,他是一直想逃避的,他实在是不想亲眼目睹安静像她母亲那样的最后时刻。
可是,就像当初,他作为家里唯一的有气力的男孩,不得不被父母叫去帮忙。
现在,他作为必须对安静最终的了结负责的责任人,他必须的來面对,來目睹。
可能所有的人都觉得,既然他是男人,就应该拥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事实上,他的脆弱除了谢琪安,谁都不知道。
而谢琪安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个男人那份不堪一击的脆弱。
谢琪安在心里设想过千百种安静现在的模样,唯一沒有想的到的是:随着陈主任亲自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入眼的竟是,一张单人病床上,一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安小姐很久不知道进食了,现在全靠点滴维持生命,我们也有征求过南女士的意见,是放弃治疗还是继续维持,南女士不忍心抛弃,安小姐的妹妹也极力要求维持自己姐姐的生命,所以我们就设了专门的治疗病房。”
陈主任依旧神情冷漠,就像在陈述一件司空见惯的例行公事。
谢琪安却已经看到惊心动魄。
她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她赫然看见,安静枯骨似的一只手中,竟然还紧紧地抓着一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枝条编织的枯萎黑灰的花环了。
瞬间,她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想起在西安,想起侯哥手下的人送她塑料樱花花环时南言俊的古怪。
当她抬起头看向南言俊,南言俊已经泪流满面。
他沒有再向安静的病床多走进一步,只是流着泪默默地注视着病床上已经无知无觉的安静,陈主任似乎摇了摇头,先退了出去。
“还能……唤醒她吗?”
谢琪安有些不忍的低声问道。
她看见安静似乎沒有穿衣服,好像是赤身果体的裹在一条医院的薄被之中。
虽然已经是初冬,但是这家疗养院似乎还沒有开始供暖,谢琪安有些不忍的想到,不知道安静会不会觉得冷?
“我们是不是要那床棉被过來?”
南言俊抬起手抹抹自己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
“唤不醒的,医院在给她注射的点滴里可能是加进了大量的安定剂,否则,她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躺着……呵,老天爷为什么要她受这样的罪?她只有26岁啊……”
南言俊哽咽着,鼻息浓重,谢琪安扶住他的胳膊。
“那个花环,是我在中山公园用樱花替她编织的,那年,她才16岁,虽然,原來的花环早就不在了,我答应过她,每年,都要用最美的樱花替她编织一个花环,这几年,她在这里唯一知道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编织花环……我是一个薄情负心的男人,她还记得,可是我早就忘记了……”
“你不知道,安静,她曾经有多漂亮,多爱美,她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哪怕是一只发卡,都要最精致的……”
南言俊把脸扭向谢琪安,泣不成声。
“言俊,你沒有,我知道,你沒有忘记你对安静的许诺,是老爷嫉妒,不想你们在一起,不怪你,安静不会怪你,在爱着她的人眼里,她永远都是最美丽的,言俊,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一定会……替安静姐姐好好地珍惜你,替她,好好的陪伴你。”
谢琪安抛下手里拎着的东西,抓住南言俊的两只胳膊,有些语无伦次的极力的安慰道。
突然,病床上的安静似乎动了一下。
南言俊和谢琪安一起看向病床,就在他们不约而同的在想安静是不是会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有一个手里举着盐水瓶的护士快步走了进來。
他们有些吃惊,护士竟然掐的这样准确?
年轻的护士仿佛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微笑道:“病人输液时间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走到安静病床前,把手里的盐水瓶挂在输液挂钩上,不由分说的就抓住安静另外一只瘦弱如骷髅的胳膊,飞快的把针扎在安静的胳膊上的静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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