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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这边氛围紧张是固然,整个高三刚经过月考的大动员,亦是死气沉沉。快放寒假了,离六月份原来越近了。
迟宁吃完止疼药,准备下楼。
七中给优秀竞赛生都配备了单人单间的自习室,她刚到思明楼下,隐约听到断断续续地哭声,女孩声音很细,配上这一片空旷的回音效果。
青天白日版的灵异恐怖片。
思明楼就是七中单批给竞赛学生用的,流动的人很少。
迟宁扒开草丛,顺着声音的方向往里走。她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单纯喜欢那些毛骨悚然的惊喜。
可惜这还没有遇到薄知聿那会恐怖。
女孩蹲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麻木地播放着手机那几条重复的语音。
“佳奕啊,你这次月考的成绩怎么会掉这么多呢。不是爸爸想给你压力,爸爸只是希望你好,能考高分一点,去好的学校,以后人生才有拼搏的劲头。”
“你不能跟爸爸一样这么窝囊,虽然我们家条件不好,但你一定可以努力上到好的学校的。答应爸爸,在努力点读书好吗。”
“……”
不是那种责备的语气,是语重心长的,满含着家长的望子成龙的期盼。
迟宁会想到习佳奕的月考成绩,班级中上游,七班总体成绩在七中排名前列,基本上稳定在中上游最少也有个211的好专业。
习佳奕之前完全半工半读,人家上课复习她还要打工。
这成绩在她父亲眼里还不够好吗。
迟宁走神,脚不小心踩到枯叶发出吱呀的声响,习佳奕像受惊的小鹿,仓惶地抬头看着她,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
“阿……阿宁……”
“抱歉,不小心听到了。”迟宁从口袋里递给她一包纸巾,“先擦擦吧。”
“谢谢……”
习佳奕眼睛又红又肿的,手足无措地捏着那张纸,小动作一直搅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干巴巴地扯出笑,说:“我挺好的,我爸爸说的也挺对的,反正离高考还有六个多月,我还可以努力的。”
“嗯。”迟宁口袋里还有一盒糖递给她。
习佳奕的神情似乎在放空,眼神看着那盒糖,手完全没伸出来,静止最少半分钟,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跟她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她的眼神是木的。
我可以努力,我努力不了了。
生活会好的,生活会好吗。
我想吃糖,我什么都不想吃了。
人身体分裂出另一个自我,狠辣地割裂着我的肢体和我的灵魂,感受不到任何从外界传授过来的希望,真实被囚禁在深渊,恶魔在耳畔呓语。
习佳奕一句话不说,迟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她就像她无声的影子,静静陪伴着。
她们很奇怪,好像同时被时间遗漏,暂停在这一秒的幻想世界。
没人去分享快乐或悲伤,不管过去多久,也仅只是这么待着。
沉默到诡异。
等习佳奕终于清醒过来,她朝迟宁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走吧。”
“好。”
走出那片灰绿的阴霾,头顶能接触到冬日温和的阳光,身上却还是脏兮兮的污泥和灰尘。
走出来了,走不出来了。
迟宁说:“不懂的可以问我,读书是事在人为。”
习佳奕笑着擦掉眼泪,她一直觉得迟宁太懂她了,迟宁什么都不会问,也不会什么说什么“明天会更好”“你怎么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哭个不停”的话。
她太懂了,所以她不会做任何的事情。
“好。”习佳奕笑着擦掉眼泪,“以后会好的。”
迟宁没应。
唯独这句,她永远不会应。
……
刚好下午放学,薄幸来找迟宁一起回家,惊讶道:“你们怎么一起出来的?”
这人那头红毛头顶长出黑发去补染过,不知道这回托尼用的是什么药水,整个一山丹丹的鹤顶红,迟宁看着分外炸眼。
注意到她的眼神,薄幸分外开心。
“是不是好看了不少?就说吧,爷这个颜色怎么样!”
迟宁:“很喜庆,恭喜你提前过年了。”
“?”薄幸难得有一次能听出来迟宁的揶揄,转头就去问习佳奕,“加一你说,我这头发不好看?”
习佳奕怯生生地瞄了两眼,也没忍住,小声笑道:“跟过年挺配的。”
“……”
接下来这十分钟就是薄幸一个人的脱口秀,事无巨细地辩论他这头头发有多好看。迟宁懒得搭理,拿手机看信息。
【薄知聿:还会疼吗?】
迟宁盯着看了两秒,耳尖发热。
这疼不疼,也不是他这么问的吧。
“阿宁在看什么呢?”薄幸凑过来想看。
“没。”迟宁关掉手机,她不知道回什么,干脆当做没看见。
她也没看见那句薄知聿随之而来的信息,【我在学校门口接你放学。】
/
薄幸这次确实是没日没夜地读书,月考的成绩比起以前可真是有了质的飞跃,虽然也没多高分就是了,但他这性格就喜欢热闹,约了一大帮人打算庆祝。
“加一,一起去呗,这次你也是大功臣。”
习佳奕犹豫,“我……”
薄幸:“去吧!要不是你有空就给我解答题目,我还考不上呢。”
迟宁中肯道:“去吧,他也确实该请吃饭。”
习佳奕:“好吧。”
薄幸手机落在抽屉里了,他回去教室拿,他们在门口等她一起去。
薄幸这人就是社牛本人,哪儿哪儿的朋友多有,迟宁跟他出来吃饭也只对一两个比较熟悉,现在凑在一起人多嘴杂的。
有人凑上来,“宁神,听说你家长会还真是薄疯子来给你开的啊?”
“我也看到了,薄疯子好像是宁神的哥哥来的。宁神,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你没看阿幸都不敢搭理薄疯子吗。”
“就是啊,妥妥一个‘快跑.jpg’。你们当时看到主任的眼神没有,主任那么凶的人看到薄知聿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果然不要命的还是牛|逼。”
你一眼我一语的,年轻气盛嘴上没有把门的,声音大又响,话说得越发难听。
薄知聿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们正骂到“有娘生没娘养的,可不能是个疯子”吗。
外面看不到车内的景象,白涂听得冷汗涔涔。
这可是学校。
如果薄知聿……
“别紧张,我挺好的。”薄知聿轻笑了声,语气慢悠悠地,“我好像看到阿宁了。”
凭借白涂对薄知聿的了解,这句话绝对不是还好的意思。
这男人笑得越开心,疯的程度愈甚。
白涂给苏瑶使眼色,示意她想办法把车开走,或者是支开薄知聿。
女人笑意温婉,似乎完全没接收到这个信号,吴侬软语,“都说人后见真章——是啊,我也好奇阿宁会怎么做。”
“……”
白涂心惊肉跳。
明明迟宁什么都没说,无辜被牵扯进来,但这波怕是一个答不好,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他见过多少在薄知聿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有多敬他,就有多恶他。
人后见真章。
这怕是最考验人性的话了。
在“正义讨伐”薄知聿的少年里,那边的迟宁还不知道自己被摆在什么位置上了。
少女杏眸圆润,之前似乎都没再听他们说什么,这会儿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口,几个字重重砸进地面。
“——是啊,他有病。”
车内的男人眼尾稍勾,桃花眸笑意泛滥。
“用别人的痛处来言语暴力,你们就没病了?”迟宁淡笑着,不急不缓,“大家都有病,只不过他病得更明显一点。既然这样,就别这么多废话了。”
氛围降到低端,有刺头不服,“那是你没见到过他发疯的时候,你才会这么说。”
薄知聿转动着打火机,金属器械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清脆入耳,一下下挠得人心烦。
迟宁见过。
迟宁见过他疯狂又卑劣的自己,是那个被关在黑暗里的懦夫。
他的视线像是锁在少女的身上,他看到那只小白兔的小圆脸,乖乖糯糯的。
“不是——”
“不是在发疯,他只是在难过。”
南汀这年冬日,校门口寒风侵袭而来,没有阳光,恶劣得连骨骼都觉得发冷的天气。
男人眼神里的毫无掩饰、狂热至极的情绪,近乎要将人吞没。
那样的眼神,他只在看着迟宁的时候出现过。
上瘾。
眷恋。
占有。
像一个无药可救的病人,一个痴迷入骨的信徒。
苏瑶的心脏像跌入谷底。
她知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