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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这人也并不在东宫。”怀瑾看恩梵这般大的反应,回话都不自觉的郑重了许多:“我今早在西墙下头见着一人摔倒,扶他起来时看见他脖后正有一枚黑痣,年纪倒也相符,问过了他说是在南一所当差,照料花木的。”
南一所,正是福郡王在南书房时的住处!也是了,在东宫寻了半天,她怎会想到这人就在眼皮底下待着呢!
恩梵垂下眼角,一时间想到她挣扎在冰水中幽暗焦灼,一时又想到了福郡王特意为她加的那件白狐大氅,一时又想到了自己被救后烧的昏昏沉沉时母妃在病床前的哭诉哀痛,面色便越发阴沉了起来。
自小看大的主子还是第一回露出这般神情,怀瑾心中暗惊,口气也越发小心:“今早只匆匆问了几句,此人若是有什么干系,我便再去一回,仔细……”
“一起吧。”怀瑾话未说完,恩梵开了口,面无表情:“我去看看这人。”
怀瑾一顿,也立即点头,瞬间便寻出了一个妥当的理由:“是,一所的玉兰最近开的正好,折两枝摆在屋里倒也相宜。”
——
南一所的确是比五所敞亮的多,院里左右都摆了应季的花木瓷缸,锦鲤碗莲悠悠的游荡着,四处都收拾的很是利落,便是没了主子,也并没有显出颓败冷清之色来。
恩梵虽不像福郡王与叶修文那般要紧,但怎么也是正经的王府公子,还颇得皇后娘娘看中,一所的管事不敢慢待,听了禀报后匆匆赶了过来,听闻恩梵只是想亲自挑几支白玉兰折去装瓶,这种小事自是满口答应了,甚至还要亲自跟着,只要恩梵挑好后自会派人折好送去。
只是怀瑾拒绝了管事的殷勤,只是麻烦他带路到了后院的玉兰树下,便坚持请管事自去忙碌,只叫个伺候花木的小宫人过来便可,管事推辞几句,便也告退叫人去了。
自福郡王出宫后一所里的侍人也少了许多,照料花木的被叫来后正是怀瑾清早遇到的那一个。也正是上辈子在东宫为恩梵带路的那一个。
便是隔了这么多年恩梵也一眼便能认出他,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经过一路的平静,恩梵此刻已能维持面上的正常,只是她却不愿与这害她身亡的直接凶手开口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立在一旁,那脖后有痣的内侍见状也并不敢上前讨嫌,只是低头耸肩,分外卑微胆怯的样子。
好在还有怀瑾在,见状只装模作样的请恩梵选了两支玉兰花,便只说日头太大,请恩梵先回去歇着,同时凑在跟前低声道:“这内侍情形小人会仔细打听,公子在这倒不好说话了。”
恩梵本也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人长相,确定就是上辈子害她落水的人,闻言微微点头,便利落的转身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怀瑾捧着白玉兰重回南五所时,见着的便是看来已毫无异状的恩梵,正换了半旧的家常衣衫靠在竹榻上,手中拿着一本游记。
见到怀瑾回来后,甚至还随意道:“我叫人寻了一天青釉的汝瓷四角瓶,花便插那里头吧。”
怀瑾看她这样子却反而越发犹豫了起来,将玉兰放下,斟酌般慢慢道:“那宫人叫田宝,家里就在京郊南庄的田各村,八岁时家里遇了难,这才净身入了宫,家中还有幼弟老母。”
恩梵低着头静静听着,低低应了一声,怀瑾见状,便也将他方才问到的话都一句句说了出来,从田宝自承元十三年进宫出师后便被分到了没什么油水的南五所;到因东宫修缮,他最近在使银子上下疏通想要调去东宫当差;以至于这田宝很是顾家,每月发下的月钱倒是多半都要托人带回家里,饶是如此他家中也依旧过的分外艰难,几年前他老母亲劳作时伤了腿,却是连寻医抓药的钱都凑不出,若不是福郡王仁善,听闻这事后赏了他十两银子,怕是当真就过不下去了……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也难为怀瑾有本事,短短半个时辰竟能打听到这般多。
这么多琐碎的经过,恩梵却也并未打断,细细的听怀瑾说完了,听罢后面上也没什么变化。
之前恩梵虽也清楚害她性命的人八成就是福郡王赵恩霖,但到底心中还存了一丝犹疑,总觉万一是她杯弓蛇影,万一是她小人之心,万一赵恩霖并不至于这般狠心。毕竟无论怎么说,赵恩霖总是看着她长大成人,发现了她身份后也一直为她隐瞒的。
如今想来,为她隐瞒身份又如何呢?毕竟便是揭穿她混淆宗室血脉的欺君之罪,也不过是让整个顺王府荡然无存,于他福郡王却并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帮着她隐瞒身份,能让她越发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便罢了,便是直到最后,先王之子的性命也总比欺君罪人的性命有用了许多不是吗?
恩梵眸色深沉,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