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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荷花池的两百多米路上竟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到了荷花池一带,更是一片半封闭的偏僻地带,成就这种英雄美人情不自禁的美事可是再合适不过。我尾随着那个女孩,耳边席席凉风吹过,身体就火热得不可自抑。据说刚才喝的酒是鹿血酒,最适合乱性,哈哈。

    我越跟越近,越走呼吸越是沉重。虽然竭力提起脚跟走路,但走到牡丹亭时,自己都不相信可以做到令对方不发现自己的尾随。正这么想时,前面的女孩突然停住了脚步,沉声道:“你一直跟过来干什么,不想活了?”

    “哎呀美女,别说那么扫兴的话!”我勉力卷着打结的舌头游说着:“今夜凉风席席,荷池飘香。你我二人如此有缘,何不在此共创一出千古佳话呢~~~”

    “你还是那种老样子。说着风话的时候,还不忘了卖弄些没人欣赏的古文采。”美女嘻嘻笑着转过身来,头靠在我的肩头,柔声说:“可是,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去外边乱找女人会带来杀身之祸哦。”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好熟悉的感觉……

    好熟悉的肌肤触感和香气……

    哎呀,酒喝得太多了,我的感觉竟已经……

    不对啊,为何我的感觉会丧失得那么彻底?

    正当我心中产生警讯时,胸腹间突然一痛。低头一看,一柄匕首竟划破了衣服向身体刺来。大骇之下,想要往后退避,却给那美人死死挽住脖子动弹不得。那匕首,就那么一分一分地刺进了衣服下的薄型防弹马甲,然后轻而易举地刺入了我的身体——强硬得可以直接与龙骨兵肉搏的身体,竟给她刺了个透心凉!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一切。那匕首如切豆腐般顺利地滑入了我的身体,在里面稍微搅动了一下后,拔出了一蓬热血。几滴血飞溅到了面前那无比熟悉的女孩面上,映射出一种妖艳的光芒。

    是陈琪。

    我望着她,口中嗬嗬作响,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出不了口。她冷冷地直视着我的目光,眼中只有冷静和淡淡的仇恨。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后,她脱掉了沾满了鲜血的纱裙,露出掩藏在下面的G式作战服和玲珑有致的身段。按了按隐形开关,却并不奏效……

    “你是在找这个吗?”垂死的我扬了扬手中的燃料电池模块。

    陈琪脸色变了,她无法理解为何我被那无坚不摧的利刃贯体后仍能不知不觉地偷走她衣服下的电池。可是眼前的景色立即发生了变化,我俩身边的荷花池牡丹亭统统化为乌有,变成了森森白骨塑造的可怖建筑,池中满是五.二九战役中的怪物残破的尸体,四处都弥散着死亡的阴森和恶臭。我见她脸色变得煞白,微微一笑,周围景色便又变成了青山绿水的景象,说:“真是不好意思,刚才一时失态了,用了不好的场面来招呼你。这个还习惯吧?”

    陈琪僵在原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伸手在胸口一掩,穿心而过的大洞顿时消失了,连衣服都恢复了原状。仔细看了一回,基本都恢复原样了,才抬头问:“跟死人对话是不太好看,这样是否要好看一些了?”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陈琪终于反应了过来,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惊讶与兴奋,还有一点点的恐慌。我听到她那样口气的说话,心中忽然一阵甜蜜,又是一阵酸楚,回答道:“这就是我黄大爷的幻想世界,往日没能带你来见识见识,是我不好。”

    “那我没有刺中你?”陈琪见我的神色语气中并没有愤怒和仇恨,大起胆子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复杂的说不清楚,虽然我有足够的时间来说明这些,但是我已经给一个讨厌男人解说过,所以不想把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施加到你身上来。”我伸手在旁边的小溪边上摘了一朵郁金香:“送给你。”

    “喂,郁金香不该生长在这种地方。”陈琪提醒道。

    我耸耸肩说:“哦,是吗?我不太懂这个,也许荷兰人奥维马斯阁下会知道得多些,可惜事先没有向他请教。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这里我说了算。喜欢这个吗,还是喜欢些别的?”

    陈琪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花。权衡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先说这些轻松的话题:“我想,白玫瑰会更好一些。”

    她的话音刚落,手中的花就变成了一满束香气扑鼻的白玫瑰。她尝试着闻了问,惊喜交加地转头问:“是怎样做到的?为什么……那时候不早带我来这里?”

    “因为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仅仅是幻想而已。”我不无苦涩地回答:“我们总要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不是吗?你我如果在这里生活,会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唯有欢乐久了以后的麻木和疲倦,那样也比在现实生活中失去亲人的痛苦来得要好,是吗?”

    陈琪不再说话了,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四周变幻无穷的景色。我难得与她如此和平相处,便十分卖力地给她创造种种优美景致来看。过了好一会,她忽然转过身,微闭着双眼说:“我忽然想起了《浮士德》里的一句话。”

    “生活啊,你是这样的美,请停一停你的脚步!”我替她说了出来。

    “不会有悲伤,这里永远都是这样繁盛美丽的景象?”

    “饥饿、困倦、劳累、悲伤,只要你不想要的,都不会带到这个梦中世界中来。”我凝视着她说:“这是我的梦中世界,却已经由你决定。”

    “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不需要完全懂,”我的嘴角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如果你愿意,可以近乎无限地在这样的梦中世界里过下去。这只怕是我们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都不能得到的幻想乐园,人过这一生,不就是想获得那么一小块的安心之所吗?但是,我们都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你我都得回去,这是必然。”

    “回去之后会怎样?”陈琪茫然地说:“在这里,我感到自己对你的仇恨已经淡化了许多。没有人会逼我,没有人会责难我放弃对你的报复。如果没有人逼迫我,我是否就不会恨你?我不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想到这些问题。”

    “我不会用这个幻想世界干扰任何你的自主意愿,这一切都看你个人意愿所致。”我平静地回答:“回到那个世界,所谓的‘现实’世界后,你也许会当这一切都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梦。而且你的手只要再前进一寸就会肯定要了我的命。我是否能活下来,这得由你的意愿决定。”

    “我的意愿?别说得那么伟大和公正。”陈琪忽然换上了一副讥诮的面容:“你在这个世界无所不能,是吗?你制定一切规则,是吗?你要阻止我的行动,轻而易举的,不是吗?”

    “你说得不错,但我并没有那样强烈的意愿。我忽然有了种听天由命的感觉,虽然自己感觉非常不应该。”我叹息道:“太过沉重的东西压迫在我的心灵四周。现在你我都在我的心灵内部。如果你认为应该杀死我,我便是死去也无所谓。”

    陈琪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我又加上了一句:“我愿意死在你手里,一年前我作出七月事件的最终决定时,已经为自己想好了这种最理想的终结方式。”

    “你还敢提那件事!”陈琪顿时火冒三丈地冲到我跟前,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究竟是什么驱使你那样做的?你经过那件事,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你的一句话使得上千万人失去生命,这一切都是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我便重重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打得脸侧在一边,脸上尤自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转过脸来,惊讶兼愤怒朝我也挥了一掌过来。我眼疾手快地把她手腕抓住了,她挣扎不脱,立即叫喊起来:“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这么大了,应该有些属于自己的思考。我这一掌是为了打醒你。”我扬了扬打过她的那个手掌:“这么使劲,我的手掌也应该疼,更别说你的脸了,是吗?可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我只要这种最终效果就行了,那些不必要的苦痛可以完全不去承受。然而,在那个充满了悲痛和无奈的现实世界中,要取得想要的结果、作出唯一的选择,就不得不去承担那种毁灭性的苦痛。”

    “可是你就那么无情地作出了选择,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还有我自小生长的城市!”

    “你失去了整个家庭,而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我的妻子ferrari。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我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同他们一起死去的,还有一千多万的无辜人民。但是,如果不是我们的血肉至亲死在那里,我们都不会有如此的切肤之痛,甚至过不了多久便会淡忘甚至遗忘此事,对吗?仅仅过去一年,现在整个人类世界都几乎没有人再提那件事,再提那件事给人带来的伤痛了。我承认,有行政力量压制舆论的作用,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幸存的人已经意识到,那些人的牺牲对他们是有利的。北都毁灭就毁灭了,与那里人有血肉关联的人毕竟是少数,不是吗?”

    “说完了吗?可你改变不了我的主意。”陈琪坚定地说:“我一定得杀掉你,哪怕掀起惊涛骇浪也在所不惜。任何代价,都及不上七月事件的代价惨重吧?”

    我见政治攻心无效,只得打诨道:“现在也是七月,事隔一年又发生一次七月事件,是不是老套了些?怨怨相报何时了,不如你再考虑考虑?”

    “少跟我胡说八道!”陈琪怒视着我:“自己说的啊,带我出去,让我痛痛快快干掉你得了!”

    唔……看来我的口采是差了点,不动用精神战术的话,还真改变不了她如此强烈的复仇念头。正当我发呆之际,陈琪又催促道:“你磨蹭什么呢,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吗?不妨告诉你,赵雄老早已经倒向我们了,这一年的秘密经费又一半都是给他的,不然他能把这个鬼地方搞得这样繁盛?”

    “我早该知道天上掉不下那么多大馅饼的。唉,拉不下面子来查账,是我的重大错误。”我哀叹了两句,说:“你也别着急,我只是在想历史上有多少伟大人物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女子与小人之手下的。”

    陈琪气得满脸通红,眼看要发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疲倦欲死的感觉,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既然说服不了她,死在她手里也算很合理。想到这里,便说:“你把刀拣起来吧,我已经改变了规则。你只需要在这里杀死我,我便真正地死掉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陈琪当真去拣了匕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虽然从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亦非常矛盾,但要杀死我的决心和压力仍然占了上风。就这样被她杀死吗?可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还有那么多人的命运牵扯在这条我都不想要的性命上面,此时委实不能去死。动粗吗?那倒是简单,不过呢……按戴疯子和虹翔的话说,那样有违“俺样的美学”啊。

    陈琪抬起匕首对准了我的心脏位置,忽然开口说:“我终于明白了一些很浅显的道理。什么家族仇恨哪,民族大义呀,都是废话。其实我并不是因为那些伟大高尚的原因而恨你入骨,恨到了非杀你不可的地步。原来,我真正嫉恨的是你抛弃我与赵影结婚的事。呵呵,虽然马上就可以杀掉你了,可我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悲。”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簌簌地流了下来,在下巴与地面之间连成了一条闪亮的珠链。可就当我庆幸她起了仁善之心的时候,她却又昂然抬起头来,干脆利落地说:

    “可悲就可悲吧,这一切早该如此干干净净地结束了。”

    就在陈琪紧握着匕首又向我胸口刺来的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谎言,准备试一试能否奏效,便伸手捏住了匕首的刀尖。那刀仅仅刺进肉中两厘米便不能再前进了。

    “改变主意了?”陈琪低头看着我胸口流淌到脚下的血流:“什么都是幻像吗,包括你的厌世感慨?”

    “我没有改变规则,只是听了你刚才的话,觉得就算命丧于你手,也有两句话非得先向你交代清楚不可。”我非常吃力地说:“作出返回星空的决定时,我已经抛却家庭和责任,准备一生追随于你。名誉、金钱、地位,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在那一刻,只是一个向着远去的飞机和渐行渐远的幸福疯狂追逐的傻瓜而已。那些我拼命追逐的终于不能得到,旁人眼中可望不可及的却接踵而来地投入我的怀抱。我得到了许多,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那都及不上我在两年前失去的幸福那样使我心如死灰。失去你,我的人生就已永与幸福无缘,即使七月事件断送了我的婚姻和最后一点名声,那对已经心死的我却也没什么两样。苟活至今,虽然责任依旧,我却也没有继续坚持的必要。因此,即使你恨我入骨,欲杀我而后快,我也无怨无悔。我早已在心中将性命交付与你。”

    说完了这些,血流已多,说话开始喘气了。我摸索着从胸口衣服里掏出染满了血的陈琪的项链:“将我的性命连同这个一同带去吧,我爱你之心将永远无悔地守护着你。”

    陈琪的手软了。虽然她竭力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很快她的眼中就浮现出了泪光,喘息逐渐沉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终于手一松,刀落在了地上,只发出了“嗤”地一声轻响,深深地插入牡丹亭的地板,直至刀柄。

    “为什么不早对我说这些话,我……”陈琪的眼睛和嘴唇都扁成了一条线,呜咽着说了几个字便再说不下去,眼泪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中冲杀出来,撒向牡丹亭的地面。她伏在我肩头抽泣了个把分钟,终于注意到一个明显的事实——

    “牡丹亭?”陈琪惊讶地轻呼道:“我们回来了?”

    “没错,咳,咳。”我艰难地笑道:“你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在那里杀掉我,可是现在……”

    我俩的目光一齐向下看去,只见我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不断涌出鲜血的大洞。虽然不如梦境里那般透心凉,伤势亦是沉重之际。正在此时,远方又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陈琪咬牙道:“糟了,没及时给他们通报消息,赵雄的应变后援部队来了!”

    我竭力运气想护住伤口,效果不好,但嘴上仍是毫不放松地说:“咳,咳。小陈你实在小看我了,黄二哥哥又死不了,他区政府就那么几十个卫兵又起什么作用?”

    相较我的沉着,陈琪则有些慌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原地转来转去了半天,突然猛地扯掉身上的纱裙,想要把里面的G式作战服脱下来,嘴里叫着:“你把这个穿上,想法混出去,快!”我一把将她手抓住:“你疯什么疯?伤成这样了,就算能穿上这衣服,半个小时能跑哪里去?他们要看到这种情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能留你在如此险地!”

    “那该怎么办啊?”陈琪方寸已乱,手在我胸口又摸到一大把血,慌乱惶恐地叫喊着:“都是我不好,我太傻了。赵雄那伙人得到了一种神秘装甲,刀枪不入的。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一把短刀有什么用啊!”

    我看她慌乱得不成体统,忍痛啐道:“什么刀枪不入,神秘装甲,你以为是义和团跳大神啊!”

    “是真的,你别不相信我。我是说真的……”陈琪慌慌张张地说了好些我听不明白的话,里面唯有一句我听得最清楚:“我亲眼看到MAGNUM54都打不穿那种装甲呢!”

    如果她脑子没有问题,说的都是真的话……

    我口中喃喃地说:“这下可麻烦大大的了。”

    远处已可看见区政府卫兵的身影。他们果然身穿着一种漆黑的、上面遍布倒钩的奇形鳞甲,一个个高举着西瓜刀,却鬼鬼祟祟地闭口不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向这边抄过来。我叫陈琪把我靴筒里藏的一把小型PPK手枪掏出来射击,两枪打去却毫无反应,根本阻不住对方的来势。眼看那些士兵举着明晃晃的西瓜刀逼近,我也有些束手无策了,只得准备释放闪电。可是眼下受伤太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发得出来。发出来的话,又能干掉多少人?给他们有了警觉,豁出去冒被第二步兵师发现的危险使用机枪的话,那有再多的命也不够了。

    心中盘算难下,手里还得拉住想要冲上去持利刃与那些家伙拼命的陈琪,对于我这样的重伤员来说,任务实在过于繁重。正在此时,忽然天边传来一阵急啸,一架隐形幽灵战斗机猛冲过来,空中一个发动机转向出力急停在牡丹亭上空。机关炮一阵狂扫,顿时把冲在最前的七八个卫兵打下水去。随即三架第二步兵师机降营的重型武装直升机出现在了区政府招待所上空,迅速空降下了几十名背着火焰喷射器的士兵。他们一投入战斗,区政府的叛乱卫兵就倒了血霉:那种神秘装甲虽然护得住身体四肢,却挡不住火焰烧脸。他们为了无声无息地刺杀我,又没带远程火器,全拿的是西瓜刀,训练程度也远不能与第二步兵师那些当了五六年兵的老兵相比,战况顿时呈一面倒将下去。不到两分钟,牡丹亭四周已经清除完毕,火焰手们追着卫兵杀到招待所大堂那边去了。

    “总督阁下在吗,没问题吧?”头顶的直升机上传来了提都斯的喊话。

    “妈的,老子问题大得很,快下来接我!”我大声喊了回去,紧紧握了握陈琪的手,说:“现在情况微妙,你出现的话很不方便,先回去。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七月中旬,雷隆多浩方区区长赵雄受邪教蛊惑发动叛乱,行刺雷隆多总督黄而致其生命垂危。雷隆多纪监委书记提都斯同志通过耳目工作线索及时发现其阴谋,讯速赶赴浩方区调动第二步兵师有关人员在三个小时内将叛乱平定,荣获三星总局授予的一等功一次。

    这是提都斯的六八年年终总结上关于纪监工作的一段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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