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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说说“蒋谣”。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了,在第十二章中,丁苓婚外情的对象出现在了电话当中,与此同时,昙花一现的还有那位先生的太太——那位太太的职业恰恰跟丁苓小说中的“蒋谣”一致。所以其实,“蒋谣”就是这位太太。有人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把故事的主角设定为曾经的“情敌”?很简单,丁苓尽管卷入过婚外情,但是她对于这段感情一直存着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和愧疚感,尤其是对这位太太。所以她选择在书中给这位太太安了一个婚外情的“罪名”,又给了她一段美妙的感情,但事实上,这是一种心理投射,好像只有这样,丁苓才能减少或转移自己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我”跟“你”的丈夫发生了婚外情,但假如说“你”也有婚外情,那么“我”的心里就会好过一点。这其实是丁苓下意识的一种推卸责任的心理防卫。
然后是“祝嘉译”。我想,很多人在看的时候应该都不禁会在心里想:哪有祝嘉译这样的男人?哈,没错,你们是对的——几乎没有这样的男人(我之所以在这个肯定句之前加了“几乎”两个字,是因为我一直秉持着世事无绝对的原则)。关于祝嘉译,其实丁苓自己在电台节目的采访中已经说出了我想要说的话;他不代表任何人,他代表的,是我们曾经对爱情义无反顾的纯真勇气,也是我们对爱情最原始的向往。他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他高大帅气,他年轻有力,他爱意满满,随时都充满热情与活力,他把你宠上了天,会耍小脾气,也会死缠烂打地求饶,最重要的是,他会嫉妒,他嫉妒每一个在你身边的男人,他把他们都当做敌人——因为你是他眼里的唯一。可是,这样的男人基本上只存在于幻想当中,所以,清醒点吧。不过我个人觉得,其实祝嘉译身上也有一部分丁苓自己的影子——因为他们都曾经处于相同的位置,扮演过相同的角色。所以祝嘉译身上的那些卑微,说不定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丁苓内心最真实的反映。通过这个人物,她将自己的对现实生活中的强者(也就是那位搞婚外情的男编辑)的不满情绪,转移到了小说中的弱者(也就是“祝嘉译”)身上,这是她本身情绪的一种发泄。不过,祝嘉译身上,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点点影子而已。
接下来说说秦锐,事实上,对于主角的蒋谣和祝嘉译,在文中我们已经有了太多的分析和解剖,对于秦锐,着墨不多,但我有很多话要说。我想先说一说小说中的“秦锐”。我个人一直觉得,秦锐和王智伟都是相对来说比较现实的人物,尤其是秦锐。他是属于那种目标很明确,而且会为了目标全力以赴的人。在感情上,像他这样的人不太会花太多时间和精力,我想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吧。我个人认为,男人一生之中追求的更多的是一种成就感,如果工作能够带给他成就感,这样的男人多半不会在感情世界中翻江倒海。秦锐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也许有些读者朋友(可能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会觉得小说中的他很酷,他这么有成就,却多年来默默地爱着蒋谣……但其实,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是,他可能是真的喜欢蒋谣的。他的性格比较沉稳,这么多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工作占了他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结识女性朋友。蒋谣聪明、漂亮,又跟他相交多年,彼此很了解,他会喜欢她很正常。在小说中,他是一个比较直白的人物,尽管会玩点阴谋,但是只是在工作上。我本来想把他写成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而把牺牲了蒋谣,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那样好像,整个故事就有点太热闹了,我希望侧重点还是放在感情本身。但是我对这个人物的设定就是如此:他不是一个坏人,但是他也不会像祝嘉译那样去爱一个女人,甚至于,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有可能放弃他爱的女人。这是一个优秀却又有点自私的男人,是我们平时常常会见到的男人,只不过我们大多数时候只看到了他的优秀,不会看到他的自私。至于说“秦锐”的原型,稍微猜一下的话就会知道——是那位跟丁苓婚外情的男编辑。
这在心理学中被称为“反作用形成”,因为真实意识表现出来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或引起内心焦虑,故朝相反的途径释放。也就是说,丁苓明白她的这段婚外恋情是一种不道德、不正当的行为,她的内心也受着煎熬,她对这段感情的焦虑表现在她写的小说里,就成为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情形:秦锐爱蒋谣,却得不到她。蒋谣说“你从来不是我要的那种人”,暗示着秦锐在这个故事中,是一个最彻底的失败者。而现实中“秦锐”的原型,那位编辑先生,对丁苓来说却恰恰是一个感情上的强者,有着她无法企及的优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丁苓是通过这种“纠枉过正”,来宣泄自己内心还残留着的负面情绪。
再来,是“王智伟”。应该说王智伟是小说中性格最模糊,最神秘的一个人。他从故事的一开始,是以一个“恶人”的形象出现,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他慢慢变得柔软,慢慢变得叫人不再那么恨。当他听说蒋谣决定离婚的时候,他要把房子留给她,还打算瞒着她一个人承受绝症的病痛。看到这种剧情,心肠再硬的人,恐怕也无法说出任何绝情苛责的话了。而且最后,他的结局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结局——至少,有人陪在他身边,直至他死去,甚至还“多活了半年”。这样一个本该受唾弃的角色最后却有一个这么好的结局——这种角色不留给作者自己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说,“王智伟”就是丁苓自己。她悄悄地躲在这个面目模糊的角色后面,悄悄地赎着罪。死亡,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赎罪方式,这一点,从最后“尾声”的那一段,也能看得出来。她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被原谅,被宽恕,她希望不要有人恨她。但同时,她在选择死亡的时候,也带着一种丑陋的报复心理——这一点,尾声中也有描述——而呈现在小说中的话,就是蒋谣在王智伟死后还会梦到他,家里的桌上还是放着他的相框,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知道,丁苓本人是多么渴望被曾经爱过的人记住。这恐怕是,女人感性又软弱的心理在作祟吧。
除了这四个核心人物之外,小说中还有很多其他人物,我不想说太多,只是罗列一下,点到即止,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再去仔细看看:
1.小说中小樽餐馆的老板娘=现实中旅店老板的姑妈+穿紫色和服的客人。丁苓应该是听老板说过关于他从姑妈那里继承了旅店的事,也许是在某个喝了酒有些微醺的晚上,所以她自己也不太记得了。而同时,她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老板跟她说的那些来店里的客人的故事,所以在小说中,她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2.素珍=旅店老板。不用说,他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所在,不造作、不扭捏,性格直白。
3.蒋柏烈=天使。蒋医生不是“人”,或者说,这个角色跟“祝嘉译”一样,在现实中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型,但是却代表着某种含义。丁苓在“尾声”中认为地铁的那两道强光是天使照射在她身上的,那是一种超越自然的强大的力量,是拯救了她生命的力量。蒋医生也是如此,他在蒋谣彷徨、无助的时候,每每都能给她最温暖的鼓励和勇气,对蒋谣来说,蒋医生就是“天使”。
此外还有一些细节,并不是我写到后面就忘了前面(虽然这种事确实常常发生,但我大多数时候都还是勤勤恳恳地翻出之前的章节,仔细地阅读,以期不会出什么岔子),而是特地如此设定的。比如说,小说中的“蒋谣”与“祝嘉译”三年后在便利店重遇,当时“祝嘉译”身旁有一个女人,按照小说中的氛围和肢体语言,那应该是一个419的对象之类的。但是现实中,祝嘉译在留给蒋谣的信中,也提到了那次便利店的相遇,说站在旁边是他的未婚妻,而且他将她描述成开朗大方的好女孩。这其实就是一种提醒——提醒你们,小说与现实的区别。
关于细节,其实还有很多,我说过,这个故事是我花了一定的心思去设计的,我在文中做了大量铺垫,而且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其实是有其作用和寓意的。我就不一一说了(而且说真的,我也记不了那么多),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慢慢发掘。
另外你们可能会提出疑问的就是,祝嘉译不是留下信后就去波士顿打算跟未婚妻结婚了吗,为什么最后又出现在小樽的旅店里当一个沉默寡言、从不露面的厨师呢?是实话,我本来是想好一个桥段的,打算在丁苓跟老板的对话中一笔带过,可是后来我又觉得,还是把这当做一种留白吧,让你们自己去想象。因为有时候现实,远比小说更匪夷所思。
说了这么多,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点头晕,如果真的晕的话,我只能说:那么喝口水,休息一下,继续听我说。这是一个虚拟与现实交错进行的故事,这三个故事有重合的地方,也有冲突的地方,在这种互相之间的交错与冲突之中,要怎么分辨真假?
“我”写的小说中的“蒋谣”与“祝嘉译”,并不一定完全都是虚构的,也有真实的东西在里面,只是那些真实的东西隐藏得很深,深到侵入了骨髓,简直已经难辨真假。
又或者其实,真与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人的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那么,我们再回到一开始的那个“俄罗斯套娃”中来。“我”笔下的这本叫做《不需要爱的情歌》的小说,说的是一个经过过程中有甜蜜有痛苦,但最后仍旧是充满了希望与勇气的故事。这本小说想要表达的东西,早就通过主人公“蒋谣”的内心独白表达出来了:即使受到伤害,也不要扭曲灵魂,不要害怕爱和被爱,否则的话,你很有可能会从一个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就像受虐的孩子转身去虐待别人一样,你会变成你原本最不希望变成的那种人。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与伤害,而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与勇气。即使犯了错,任何时候醒悟过来,都为时不晚。
而事实上呢?真正的蒋谣与祝嘉译又是怎样呢?事实远比小说残酷,可是事实也更发人深省——的确,犯了错,任何时候醒悟过来,都不晚,但是你也要知道,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够弥补!有些错误,你一旦犯了,就无法回头了。好比夫妻之间,任何一方出轨,这都是一道裂痕,很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原本幸福的婚姻很可能就此结束;又好比朋友之间,即使一次很小的背叛,也会失去彼此的信任,挽不回友情;又或者父母与子女之间,有时早就在不经意之间对对方造成了伤害,你以为没关系,但可能就像一根鱼刺,拔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我们生来是自由的,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中是自由的,这些没有错。但自由不代表随心所欲,不代表你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地伤害别人。也许大家看完之后都很同情蒋谣——我是说,现实中的蒋谣——但我一直非常赞同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也许很多时候我们觉得感情是一个没有道理可讲的东西,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我却不能完全同意。我始终觉得,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一定是那个人有某一种吸引人的特质,一旦这种特质消失,我不认为爱还会存在。所以,“爱”这样东西,是有因果、有道理的。你的所作所为,会导致别人对你的看法与感受,也会改变别人对你的感情。所以当我们觉得别人对我们不好的时候,当我们觉得被亏待的时候,当我们觉得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时候,这其中固然是一定运气的因素在里面,但是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自己到底做过点什么?
此外我在这个故事的连载中意识到的一个问题:同样作为第三者,祝嘉译完全没有人骂,还有好多人为他着迷的样子(你们不要不承认!),可是丁苓呢,恐怕要不是我始终是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在陈述这个故事的话,早就有人跳出来大骂她了吧……所以有的时候,我们在抱怨社会中男女不平等时,也要先想一想,作为一个女性,我们究竟先把自己给摆在一个什么位置?强者固然有强者的姿态,但弱者也要有弱者的姿态啊。
现在你们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在很早之前就说,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蒋谣和祝嘉译了吧。事实上,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我”,丁苓才对。也许又有人会忿忿不平:这个曾经当过第三者的女孩,这个曾经插足过别人婚姻的女孩,凭什么最后还得到了旅店老板的青睐呢?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拿出我手中的第三个俄罗斯套娃:如果说,小说讲的是一个赎罪的故事,现实讲的是一个残酷到无法弥补的故事,那么有关于“我”,丁苓的故事,又回到了自我救赎的道路上来了。
你们会大吼说,你这家伙带我们坐什么过山车嘛!先上山,后下山,接着又下山……没错,我是很喜欢玩这一套,可是你们也要知道,现实中的过山车,其残酷与剧烈的程度,可远比我笔下的强大。我给你们看的这个“俄罗斯套娃”,其实是一个传统的“肯定-否定-肯定”的过程,也是人对现实产生认知、思考,转而形成世界观和价值观的过程。我抛出一个论点,否定它,然后再肯定它。
当你发现现实与理想有差距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你还会坚持自己的理想吗?这个问题,我似乎从很早之前就提出过,不过,我从来没有回答过——因为没有正确答案!
至于说最后那个“尾声”,其实就是虚幻与现实、真与假的真正碰撞。事实上,连丁苓自己也不知道,是蒋谣的死(对,蒋谣真的死了),救了她一命。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命运。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变得异常渺小……
今年是我在出道的第九个年头了,回头看看我写过的那些故事。我想我一直以来想要表达给你们的,是这样一种想法:
人未必要有解决所有麻烦的能力,但起码要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如果你有了这份勇气,就能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也保持住尊严和风度。而这两样东西,恰恰是我觉得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料到我会写这么多,可能以后我也不会再这么透彻地去跟你们分析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写、我到底想说些什么。这个故事,你可以说它是悲剧,也可以说它是喜剧。其实就跟我们的人生一样:有喜有悲。
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如果你们能认真地读到这最后一句话,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