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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清她的脸,她一直低着头,推了推手上的餐盘。
可他不接。
她才抬起头,撞进他的眼里。
他的眼睛很红,带着深深的疲倦。
他立在一旁,给她留出过道。
于是她只能走进去,将托盘放在桌上。
他没有关门,走过来,敞开的门让她安心,她也就不急着走了,更清楚的听见小乐在笑。
她说,“小乐给你留了肉,我切碎了熬了瘦肉粥。”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多嘴,“吃药伤胃,你吃点东西垫垫,我去给你找药。”
她等着他再次挥开粥碗,可他却没有。
他拿起勺子,一点一点的将粥吃进胃里,仿佛是在回应她刚才的话。
这让她震惊。
这好像是记忆里第一次,他这么听话。
忽然,眼睛就热了,夏末想哭。
她转身出去,跑自己房间里。
宁之远在她身后张望,怕她不出来。
他大口大口喝粥,怕再惹她生气。
幸好,她很快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板扑感敏。
“吃这个吧,退烧快。”
宁之远点点头,当着她的面,咽下药片。
然后想起,宁妈妈最拿手的,药片拌稀饭加糖。
他拿起碗勺去清洗,不让夏末沾手,然后裹了棉被,呼呼大睡。
夏末见他房间熄了灯,走到席逸辰门外。
床上一大一小停了笑,都看她。
她说:“宝贝,洗澡咯!”
席逸辰带着笑,也说:“宝贝,洗澡咯!”
小乐泰然点点头,“宝贝,洗澡澡!”
***
一夜过去,宁之远非但没好,倒是更严重了,快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让小乐担心极了,叮当猫也不要看,就闹着要到叔叔房间里陪叔叔。
可宁之远正在发烧,哪里敢让孩子跟他待在一起。
他隔着窗户努力平息喉头的麻痒,哄孩子:“小乐你乖乖的,叔叔马上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才说完这句,就侧过脸剧烈咳嗽起来。
小乐慢慢从憋着嘴到嚎啕大哭。
席逸辰在一旁凉凉道:“他就是小病,孩子你哭什么?”
小乐扭头狂吼:“我叔叔要死掉了!”
席逸辰不厚道的笑了,捂着嘴笑惨了。
小乐继续哭,“呜呜呜,叔叔你别死……”
宁之远像是被隔离的重病患,站在属于他的格子间内,心情沉重。
那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但却有什么都知道。
这是他第三次这么伤心的以为谁要死掉,这说明他很没有安全感。
第一次是为了夏末,第二次是为了奶奶,第三次,是为了他。
“叔叔……不会死……”宁之远沉沉许诺,很想碰一碰孩子的脸。
小乐哭的脸红彤彤,任席逸辰怎么哄都不行,宁之远转头问他:“附近的诊所在哪里?”
昨天还认为没什么大不了,不吃药身体机能会自动愈合的某人,头一次主动要求看医生。
这并且是他从小到大以来,头一次主动要求看医生。
他想快快好起来,然后抱抱那个在院子里哭鼻子的孩子。
夏末正好从菜地回来,听席逸辰在说诊所的位置,她放下菜篮子,拍了拍手心的泥,说:“我扶你去吧。”
宁之远还未回答就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夏末顾不得他同不同意,就搀上了他的手臂。
宁之远抖得如秋天的落叶,她能感受到。
她比他矮了不少,只要不抬头,就不用面对他的脸,可总感觉到他的视线,在盯着她的脑袋顶。
小乐脸上挂着泪看她妈妈去救叔叔了,终于不哭不闹,只是心情还是低落,自已一个人拿着笔纸乱涂乱画。
***
荷花镇的小诊所在靠近荷塘的路边,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冬去春来的日子,流感多发,小楼的一层十分热闹,带着孩子来打点滴的妈妈会坐在旁边晒着太阳织毛衣,来拿药的也会停留一会儿,东家长李家短,嗑点瓜子吃吃糖,所说的,也不过是你家中午吃什么,我家菜地长了虫之类的人间烟火。
一片乡音中,夏末扶着宁之远出现,一时热闹的房间安静下来。
宁之远满脸通红,一看就是烧得不轻,上了年岁的老大夫眯眼听肺音,然后用压舌板看喉咙,唰唰开了药方。
他有气无力的坐在一群阿姨大婶中间,看夏末瘦瘦的身板为他跑前跑后。
听身边老阿姨用当地话说他:“哪里来的帅小伙?”
旁边就有人跟她解释:“客栈里的。”
老阿姨再次感叹:“可俊了!”
宁之远费力的将视线从夏末身上移开,朝阿姨点点头。
然后,他闭上眼,细细的辨认夏末的声音,她说话很细,有点软软的,正在与大夫商量,能不能腾出一个小间给他躺一躺。
她知道他怕吵,也知道他爱干净。
地上满是瓜子壳糖果纸,贪甜的苍蝇飞虫萦绕其中,她看见他缩着一双长腿,坐的很不舒服。
老大夫点点头,指了指楼上。
于是夏末又扶起宁之远,一步一步爬楼梯,上楼时,他在上她在下,不是刻意的,却总是显得她被拢在他的怀里,他的肩膀那么宽,轻轻松松就遮住了她。
楼上不同于楼下的拥挤,这里很空旷,只有一张床。
拿着托盘上来的老大夫说:“大家都爱在楼下,热闹,所以上面就没用了。”
夏末侧耳听,楼下正说到开年自家要撒些什么种子,镇上哪家的种子质量好。
平平淡淡,她很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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