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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鹰自己对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还满脸困惑:这动物原来长这样啊……好吧。
不过一个长相而已,也没什么可继续纠结的。他站了起来,随便的沿着溪边走,一个时辰之后,溪流入河。他面前是一条大河。
这河倒是还没结冰,波涛滚滚的。传鹰看了看: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但是既然有河在面前,那就过去吧!就好像如果面前有路的话就走吧、有马的话就骑吧。都是这么自然而然的事儿。
树下还真有个艄公,不过船停得有点远——在没结冰的地方下了锚。而艄公在岸上收个鱼干,看到传鹰远远走来,就站住了。
传鹰走到艄公面前,看了看他标准的艄公装束,又转过脸看了看船。
艄公是看了看他的马,问:“客官,你渡河啊?上哪去?”
传鹰想了想:“……仁岭。”他甚至不知道仁岭在哪,但这两字是如此自然的出了口来。那艄公一听,脸色却变了,摆着手、斜着眼看他说:“那里打着战呢!我可不敢在刀口讨饭吃。你这生意,看来我是做不了了。客官别处去找船吧?”
传鹰听说打战,又偏着头想了想,并没有非常理解、也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他听说找船,却想起来了,刚刚袋里的纸片上画有船。他打开袋子,又想起来了:那纸片已经被他丢了。
银票虽然丢了,但是金银色的小石头还在。他把两颗石头递给艄公。艄公一看,眼睛就亮了:“客官!你可是非要渡河,找其他船不方便,故此要我渡你一渡?渡过了就把金子给我?”
传鹰听他在提问,想想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就点了点头。
艄公道:“那好!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客官出手大方,我这性命也不妨拼一拼!那就渡你过去好了。不过你的马也要过去吗?”
马担心的望着传鹰,生怕刚认了主又要失主。传鹰看了看它的眼睛,就紧了紧缰绳:抓住的这只动物挺好的。目前不想放!
艄公又道:“客官这是好马啊!没处寄放,当然要一起渡河是吗?”
传鹰开始喜欢这个艄公了:都不用他说话的。艄公自己就会帮他各种脑补。他只要点头摇头就行。嗯!很省力。
艄公领着传鹰和马儿渡冰上船:“这边走!这边冻结实了,不会踩穿。我的船还好,刚好容得下这马。”
上船时,艄公扶了一下马背。那马长嘶了一声,举起蹄子就要踢他。传鹰看了马儿一眼,马儿就收脚了。
其实传鹰也并没有要阻止它的意思。是马儿自己记起来了:主人还没下令,它就踢人,这可不好。
艄公躲过马蹄,惊魂稍定,道:“好烈的马!性子虽暴,倒是一匹好马。”
传鹰听他夸自己的动物,心里欢喜,点头笑笑。
那艄公又道:“在这江边来往的人马我看得多了,难得有谁能比得上阁下这一匹。这是哪儿来的呀?”
传鹰不知怎么回答,就拉下了脸。说话间,艄公已经解了绳子,倒也没有追问,就往对岸划去。
传鹰看着滔滔江浪,脸绷得死紧。艄公问:“客官,你这是第一次坐船?”
传鹰想了想,并没有以前坐船的记忆,那想必是第一次了。他点点头。
艄公又问:“这年头好不太平。客官你怎么一个人出门,而且要往战场上去?”
他一边问,一边盯着传鹰的马。传鹰想:“他想拿我的动物?”心里就很不舒服,暗暗道:“你要敢动手,我就要让你有苦头吃了!”
艄公眼珠一转,又问了:“客官怎么不回答?哦我知道了!客官一定是另有任务,譬如说是朝廷的命官,跟队伍失散了,所以要赶去归队。因为涉及秘密,所以不方便跟我说,对吗?”
传鹰松了口气,满脸的“你总算又开启了帮我想答案模式”的表情,又点了点头。艄公道:“唉!不怪小人胆小。像客官这样有秘密的人,我是不敢沾的。幸亏你给了我金子。那我只好拼命冒险一把了。”
传鹰听他提起金子,又想:“他还想要我的金石头?”
那金银二色的石头,虽然好看,传鹰还不怎么放在心上。然而要叫别人抢走的话,他是不愿意的。当下他暗暗伸指入袋,捏了捏金石头跟银石头,觉得银石头稍微硬一点,就扣了一颗银石头在指间,等着艄公如果上来抢的话,他就把艄公射死。
那艄公却并没有那意思,只是仰天一笑,长啸为歌。传鹰听他啸得好听,就替他打起了拍子。要说这个世界没有RAP啊卡拉OK什么的,江湖人物要舒适心情,有一种选择叫“长啸”,这啸还有讲究,能啸成美声唱法。
有个典故,就是有个高人善啸,能啸出帕瓦罗蒂的高度来,觉得自己无敌了,猛听人说还有一个高高手,那才是绝代一牛逼!高人不服,就去拜访那个传说中的高高手,结果见了面一看:很普通嘛!心里就有点看不上。但面子上还是很客气的,聊了一会儿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高人看高高手不出手,他就主动说:“其实我来呢,是听说你善啸。正巧了,小子也善啸,要不给您听听?”
传说中的高高手道:“那也好。你试啸来。”
高人就开始啸了,那声音真是响遏行云!他觉得发挥得特别好,把脖子拧了几拧,得意的看了看高高手。
传说中的高高手点了点头:“果然不错。”说得很平和,也没有要跟高人较量的意思。高人很失望,想着:“他也许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吧!”总之呆得也够久了、茶水也泡淡了,没意思了。他就告辞下山了。
下山没走几步,就听见高高手道:“你特意来看我,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如今你要走了,我就一啸为你送行吧。”
当时他离高高手已经有了点距离,而高高手也没有特意提高嗓门说话,说出来的话也不见得特别响,然而就像是贴在高手耳边柔和发出的一样。
高人怔了怔,回身再作了个揖,朝山下走,就听见高高手的啸声响了起来。
这一啸就好像整座山都在跟着震荡回旋,在荒山野岭吼出了一个维也纳********的效果。但觉八荒六合,尽在一啸中;青山绿松,皆在胸襟里。
高人就在这啸声中下山,步步像踩在云彩里。山脚下他的家人接到他,发现他面无人色,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噗嗵就朝后面跪倒了。后来他再去找,就找不到那传说中的高高手的存在了。
这艄公的啸声,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高高手,也没有能够声遏行云,但是声传十里八里,还是办得到的。传鹰自己也是响当当的汉子,不觉得吵,反觉带劲,拍着膝盖给他伴奏。
待近岸边,见岸边已经有人候船。艄公对传鹰行礼道:“大人请去吧!不用另外给我赏赐了。金子还请收回吧。”
他这是看破了传鹰手里另外扣了金锞子。传鹰愣了愣,张开手,就把金锞子留他船上了。船要靠岸。岸上人看见传鹰,呵问:“你是谁?为何会有金大人的马?”传鹰不知如何回答。艄公则迅速问:“怎么?他不是金大人吗?”
岸上人摇头。原来他们都是朝廷的人。那金大人,就是当初传鹰交手的追杀者之一。他们都被埋在雪谷里,朝廷不知详情,只道他们执行公务中遇险失踪。
那艄公原是朝廷的接头人。传鹰无巧不巧,上了他的船。艄公见那马认识,又认得他袋子上的朝廷暗记,以为他是自己人,听他说要上战场,更是以为没错了,就发啸声让自己人来迎接。
如今岸上人既然认得传鹰是伪,艄公就荡起船只,将传鹰连那马咕隆咚都倾到水里。传鹰想挣扎出来。艄公将他像蛇一样缠住,哪里肯放。
传鹰无奈,在水底揍艄公的脑袋。只是水底不容易使出力气,他倒是被艄公一记短刀,刺入肋下,血顿时染红了江水。
传鹰又击了艄公一拳,这次使的是寸劲!即使在一寸之内发力,也有裂石之力。艄公终于闷哼一声被击退开去。
传鹰脱身,一看马还在旁边挣扎。是他把这动物从雪山上带出来的,不忍心看它死,拖了一把,让它出水去。
马蹄搭住了岸,上面有人看到金大人的马出水,忙拉住。传鹰看这马应该是不会死了,就放心了。那艄公却又卷来扭住了他。
传鹰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把艄公打死。那艄公似一条死蛇般卷着身子顺着水流漂下去了。传鹰失血过多、头晕眼花,被卷到急流里,也再无力抗争,就顺水被冲了下去。
岸上的人还在商议:“这是金大人的马、那却不是金大人。这便怎么回事?”“想是贼子昧了金大人的马,贪心骑出来,正撞在我们刀下。”“能把他生擒就好了。”“格杀也不错。殷老大立了功,是要赏的。”“你看河里刚才恁多的血!”“如今又没了。”“我们再找几圈去。”“却是要小心!”“只怕殷老大凶多吉少。”“这等急、这般冷,我看那贼子也该是死了。”“也是,我们替殷老大报个战死的大功。”“原该如此。”
那传鹰被水一路冲将下去,却竟没死,只是昏迷,被浪又拍到了下游的岸边,给树根挂住了。他在那儿绊了好一会儿,才悠悠清醒过来,觉得冷。
从雪堆里爬出来他都没觉得冷,现在冷起来了。都是艄公给他扎了口子放了血,伤了他的防御。
他爬上岸,抖抖嗦嗦的走,觉得再不给自己暖和暖和他就要挂掉了!
正想着呢,就到了一个暖和的地方:有灯有火有笑有粗口有酒香有肉!
这是个很下等的酒铺。肉号称牛肉,其实估计就是打死流浪狗做的香锅,再搞不好,说不定是偷的人家的猫狗!没有拿老鼠做肉就算是有良心了。
即使如此,那里也有温暖和欢笑。传鹰立刻向飞蛾扑火一样过去了。
——转眼之间他又被小伙计挡在了门外。小伙计秉持老板的吩咐:没钱的不准进来!这种湿答答的流浪汉,更不能放进来!
“钱……?”传鹰很困惑。小伙计啪嗒嗒把新收的铜钱打得啪啪响给他看:“对!钱!”
新进店里的客人啃着卤牛肉,也对着传鹰吡牙笑:“没钱你来干啥?”
话说,按照他给的价钱,他啃的绝不能是牛肉,不是猫的就是狗的。绝对的!
传鹰走开了。小伙计借着灯光,终于发现他的衣服虽然又湿又脏,但好像质地还可以。他大发善心喊了一嗓子:“你到当铺看看啊!”
“要是有力气,不如到鸭店看看啊。”客人补一句,然后就嘎嘎大笑起来。
那当铺就在酒铺的隔壁不远,传鹰按着店里小伙计的提示,去那里应急。那是个昏黑的小巷。而当铺里尽管有灯光,却仿佛比小巷更昏黑似的。
传鹰走进当铺,请求:“我当东西?”
“啊?”高高柜台里的朝奉有气无力的,仿佛是耳背。
“当东西!”传鹰又叫一声。于是朝奉也怒了:“当什么说清楚!你叫什么叫?**啊?”
“……”传鹰如果力气仍在,一定把他给拖出来吃了!但现在失血过多、精力衰竭,连个小孩都能欺负他。他只好忍气吞声:“衣服。”
“哦,”朝奉道,“拿来看看。”
“……”传鹰无语的望了望高高的柜台。如果是刚从雪山出来时候的那体力,他直接蹿上柜台毫无问题。但现在,他爬不上啊。
“要不要当?”柜台里的朝奉又甩出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话,催他。
“……要。”传鹰道。“那你拿上来啊!”朝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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