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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心里百味杂陈,可她很清楚,一旦朱元璋杀了文正,他就会变得彻底没有顾忌,也彻底不相信任何人。劝是必须要劝,只是如何劝才能两全,阿秀也没了主意。
待回至应天,朱元璋也不回府,直接押着朱文正去了军中,召集群臣,要按照王法来杀朱文正。阿秀自从朱元璋自立为王,便不再参与政事,可是这一次,她必须破例。
阿秀第一次当着文武百官给朱元璋下了跪:“求王爷三思,文正并无异心,只是一时糊涂,请王爷看在去世兄长的情分上,饶过文正一命。”说完,无论朱元璋怎么劝,她都不起身。
朱元璋一时也气恼起来:“阿秀!你起来!这是国事,你不要如此刚强!”阿秀垂泪哽咽道:“于王爷,这是国事,于臣妾却是家事。王爷的兄长早逝,膝下唯有文正一子。千不念万不念,就算给兄长留下这丝血脉,也求王爷法外开恩!”
“你糊涂!”朱元璋愤愤不平道,“你念及血亲之情,竖子文正可曾念及半分?!夫人无须多言!”“王爷!请王爷多想想文正的好。当初洪都一战,为了王爷的军命,他以几千兵马守定洪都两月,衣不解带枕戈而眠,是何等的忠心!”
“哼!你不说洪都,我倒不恼。他守住洪都,并不是他一人的功劳!夫人自然比我清楚!”朱元璋冷面冷心,就是不肯宽延。阿秀只能长跪,求着朱元璋心软。
徐达和汤和见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一起出班求情:“王妃之言甚是,大都督并不曾出兵反叛,还请王爷息怒,请王爷三思。”这样一来,刘基也出言解劝,如此一来,朱元璋虽不开口,这个台阶却也接了。
阿秀见事情似有转圜之地,复言道:“文正年轻气盛,一时被人蛊惑陷害也是有的,如今说他造反,却也并无实据,请王爷念及他此前的战功,法外开恩,免得一时听了小人之言,伤了自己手足啊!”
“王爷,如今正在用人之际,那张士诚在一侧虎视眈眈,难保没有离间之计,不可不防啊!请王爷三思。”看见朱元璋暂时消了火,徐达趁热打铁,再次进言。
“阿秀,依你看,文正是否真的有反叛之心?”朱元璋看向阿秀,沉吟了很久,问了这一句。阿秀叩首回禀:“王爷此问阿秀一时也想不通,但依我陋见:文正若想反叛,当日若归附陈友谅,只怕比如今归附张士诚要强极百倍!”
看见朱元璋默然颔首,阿秀又继续道:“人常言‘买卖还需拿秤称’,若要投敌自然也要好价钱,文正当日只有几千兵马尚且不肯轻言叛敌,如今何必自贬身价去投张士诚?!如今天下尽知张士诚与陈友谅,不可同日而语。臣妾请王爷谨防有诈。”
这一席话,才算彻底撼动了朱元璋的意志,是阿秀无奈之中利用朱元璋的多疑,假称张士诚有反间之意,才保下了朱文正。朱元璋来回踱步许久,叹息道:
“话虽如此,但文正终究似有不臣之心,那龙凤团茶和纵容手下滋事是不需查证的实据,但念在夫人和诸位爱卿求情的份上,我便替我的兄长先留下这个逆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将朱文正押至军纪处幽禁至死,以儆效尤!”朱元璋下了命令,阿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时间众人谢恩起身,唯有阿秀匍匐于地不曾动摇。
“夫人还有什么话么?”朱元璋略带不悦道。阿秀伏身道:“臣妾有家事,请王爷与徐相国私下商议,请王爷示下。”朱元璋点头屏退众人,只剩下了徐达在房内。
阿秀这才起身道:“如今文正的正妻乃是相国夫人的长姐,我们自是一家人,文正如今被幽禁,他的夫人和幼子铁柱将以何为生?请王爷示下。”
朱元璋点点头,转头问徐达:“爱卿有何高见?”徐达躬身道:“幼子无过,况且听我夫人说,铁柱那孩子与妻姐甚是投缘,如今洪都已经有了新任守将,不如接了她们母子来,一则便宜王爷施恩照拂。一则可安诸将之心,全王爷宽宏之名。”
“相国之见甚为妥帖,王爷意下如何?臣妾私以为铁柱那孩子甚有王爷洪断之风,又兼有素心敏慧忠贞之性,如今更有相国夫人长姐教养于侧,实在难得。”阿秀附和道。
“哦?”朱元璋惊奇道,“果如夫人所言?那倒是可以一试。”阿秀趁热打铁:“阿秀不敢诓骗王爷:那孩子诗书武艺也是天赋异禀,不如依相国之言施恩于其身,他日定能为王爷效命于前。”
“既如此,依相国所言便是。明日便派人去接了来,我也要当面亲眼看看铁柱这孩子。”朱元璋终于下了令,阿秀和徐达长出一口气。他们自然知道朱文正就这么在幽禁里结束一生,不过顺应天意和历史罢了。
阿秀见事情已经办妥,告辞回府,朱元璋不免又安抚她几句,让她宽心。可阿秀如何宽心,她亲眼看着悲剧上演,亲眼看见父子反目,朱文正的悲剧或许咎由自取,但是自己何尝不是帮凶?
如果当日多多警示他,至少自己无愧于心,可是自己的优柔寡断,为了改变历史的试探,自己最终没有开口。正是这一点,自己的丈夫将来才会愈发多疑易怒,自己果真是机关算尽,怨不得旁人!
原道是“雏凤丰羽待争鸣”,如今府内除了莲儿与自己交心,其余一众侍妾皆不可信;府外除了徐达汤和,自己也没有任何援兵;自己又没有子嗣旁亲参政,如此的身世遭逢,犹如一叶飘萍,身不由己。除了博得贤德之名,自己一无所长。
每每夜不成寐之际,唯有宿命二字,能稍稍让自己安心,但每一步的艰辛,自己经过此事,也才算刚刚开始体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