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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懂,只有我懂。"

    这是菲恩最爱说的话。

    "我说这幅画价值五千万,它就值五千万。""

    "你负责画,我负责卖。''

    "你看,你的画价值这么多钱,除了没有署名,可是你再看那些有署名的画家,他们一幅画多少?你一幅画几千万,他们只有几十万。。"

    一箱钞票丢在了他的面前。

    红色的跑车疾驰在环海公路上,李煊被他带到了一间有花园和泳池的大房子里,很大的房子,但没有霍敏在香港的宅子大。

    "你喜欢看海不是?这是给你的礼物,我在洛杉矶给你租了这间房子,让你有充沛的灵感,肆意挥洒创作。等你画完这两幅,你就有钱买下这栋房子了。"

    "介绍一下,这是老吴,这是休斯顿,警告你们,你们凑在一起喝酒千万不要被我发现了。''

    这两个是他的短期室友。

    李煊放下了行李,他没有重要的东西,就这几样,相片,旧衣服还有几幅未完工的画。

    然而却没有继续画它的想法或灵感了。他把画烧了。

    休斯顿带回来了一只狗。

    是一只比格犬,说是捡的,但他养了没几天,就被老吴暴躁地踢出去了。

    李煊来洛杉矶半年了,不太出去,这天,他晚上出去找狗,跑了很远,因为老吴说把狗丢到了富人区∶"让那些资本家养吧,我才不养这种东西。"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蹲下来,将那只狗抱在怀里,他头发是很柔顺的黑,眉眼也是,满是心疼的语气道∶"怎么了小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小男孩抱着狗在路边等了几十分钟,抱着小狗哄着乖,也没有等来主人。

    "算了,"小男孩叹口气,"我哥哥也像你一样离家出走了,我带你回家吧,小狗狗,你叫什么名字?你如果还没有名字的话,我给你取一个?"

    他很吃力地把狗抱起来,然而抱了两步,就忍不住把它放下来,因为太重了,他力气不够大,抱不动∶"你要跟着我,跟紧了,不可以乱跑,走吧,我带你回家去。"

    李煊记得那天,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一个星期五。他看见小男孩的脖子上,戴了一根黑色的许愿骨项链。

    五月二十三日这天,小赫的生日,李煊想给他打电话,他犹豫了,他没有打这通电话。第二年,他在法国戴高乐机场被抓了。

    霍敏来看他,她戴着墨镜,看着模样很冷漠,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等你出狱了,需要什么就打这个电话。"

    出狱后,又过了几年,菲恩的儿子找到了他。

    他们一起做了几票,关泽有个朋友,东欧人,是个电脑高手,李煊用他的方法,联系上了弟弟,每年在五月给他打一通电话,他有时候会去网上搜李辉的消息,也试图查他的生母是谁。

    他改名换姓回国,辗转查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真相,原来他的生母和父亲很早便在一起了,她怀孕时,他娶了霍敏。

    霍静崇的二女儿,让他事业飞跃。

    自己出生后不久,生母便跳楼死了。

    自己就被送到了孤儿院,随即顺利被李辉收养。

    李煊查了很久,才从生母的一位故人那里听说∶"她怀了小孩,想去找那个有钱爹,结果小孩的父亲娶了别人啊,她要上门去找那对奸夫口口,明明白天还那么愤怒,然后啊,那天晚上就突然跳楼坠亡。"

    然而时间太久,所有物证被时光摧毁,只有一些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的人证。

    2019年,李煊在上海度过了冬天,进入了春天,他和弟弟见了一面,短短的一面,只有寒暄的两三句话,落花飞舞,,树叶变得深绿。

    五月,初夏。

    天气转热了,屋子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酒精的味道。

    关泽和他父亲是不一样的人,他喜欢说∶"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没人能搞懂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他自己都不能。就好像李煊,他也不懂自己。

    关泽要偷画,在上海一间美术馆偷画。

    画的信息是李煊去年提供给他的∶"有一幅价值五亿人民币的莫奈,将在明年五月运到上海。"

    关泽就说∶"那我们就偷走它。"顺便把剩下那几幅一起带走。

    一如既往的,他制定了天才般的计划,冒充馆长的亲戚,去江南美术馆工作,搞清楚他们怎么运作。他从来不害怕,也不怕被抓,只是很喜欢战利品到手的那段过程。

    李煊不了解他,也没兴趣了解下去,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便装,去酒店见了霍敏。安静的房间里,他对养母和盘托出。

    "我想要李辉的犯罪证据。''

    霍敏只是看着他。

    "我知道您有。"他太久没跟人说话,声音是涩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拳头微微攥紧。

    霍敏倒是平静,说∶"或许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他是你的生父,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李煊说,"作为交换,倘若我证明的东西是错的,您可以用它换很多东西。"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证明的事是对的,你也许会银铛入狱。"

    "想过,没关系。"

    霍敏将那份包含李辉经济犯罪的资料给了他∶"阿煊,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你试图证明的事没有意义。"

    "我知道。"没有意义,但很重要。

    按照李煊的想法,如果李辉得知自己偷莫奈,眼前有一个救自己这个亲儿子的方式,就是阻止霍敏报警抓他,他"偷"的莫奈是霍敏提供的,只要她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她说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李辉会为自己付出多少代价?

    李煊想,或许他会付出一些,但不会全部付出,父子亲情的分量没有那么重,没有他的股份,他的钱重要。

    这些经济罪的证据,也许会让李辉受到打击,没准会坐半年的牢,也可能是几个月,也没准不会坐牢,只是罚款。

    李煊只不过想拿着这些东西,当做威胁,去找他问一个答案。问问他,他的生母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跳楼吗。

    他要亲口听李辉说出真相。

    五月十五日,他们开着一辆刷了安保公司油漆的"武装车",从江南美术馆将真迹运走,路上,东欧人将保险箱拆开,将赝品的画纸替换进去。

    车丢在路边,关泽骑着送外卖的电瓶车,戴着头盔手套,把几幅只有画框是真品的赝品,丢进了垃圾车。

    李煊的速写板上夹着一张带着年代感、价值百万的画纸,他跟着一群写生的学生,穿过公园,像往常回了租住的房子。

    四幅画价值不菲,但不是他们要的东西。

    投影仪上映射出那幅巨大的睡莲。

    "江南美术馆加固安保,这幅画,如果明天不能得手,看来只能等展出再想办法下手。"关泽所作的计划,全因为美术馆突然加固安保而泡汤,好在有个"PlanB"。

    几天后,李煊从江南美术馆光明正大的运走一幅自己寄来的画,画很大,工作人员帮忙将画固定在了车顶。

    李煊刮了胡子,站在没有死角的监控下面。

    他将画运回去,撕开画框,露出背后一幅巨大的《睡莲》。

    两张画纸重叠在一起,数月前连画带框,一起寄到江南美术馆,意图展出。

    他现在将画直接带走,撕开上面那一层,告诉惊疑他居然真的一个人偷到了画的同伴,说是真迹。

    老吴他们没有见过这幅画,不像李煊,从小就摸,让他刻画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这幅复制品,和跟霍敏交换的那幅复制品,不是同一时期的,而是李煊更年轻时候画的,但要更接近真迹。

    老吴问他∶"你怎么得手的?"

    一向不爱说话的李煊,还是摇头。

    系么鉴定,都以为那是真

    "撬不开你的嘴是吧,还保密起来了,真是。"老吴怎;的.

    "不过,你今天怎么把胡子刮得这么干净。不怕被抓?"

    李煊摇摇头,没有说怕,也没有说不怕。

    他就以这副干净的模样,去见了霍敏,霍敏盯着他出了神∶"你把胡子剃了,都要认不出来了。

    李煊坐在她面前∶"监控够清晰吗。

    "够,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你父亲不让我报警,我问他交换了20点的股份,他同意了。"霍敏说,"不管你要证明什么,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李煊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波动,一两秒,很快稍纵即逝。显然出乎意料。

    所以他猜错了,20点的股份,足以证明,他在李辉心目当中有相当重的分量。可哪怕有分量,也不能证明,他亲生母亲的死,和李辉没有直接关系。

    霍敏没有问他关于那四幅险些失窃的名画的事,倒了一杯茶给他,他也没有喝便离开了。

    几幅画被关泽走路子卖了出去,独独睡莲这张,被关泽留了下来∶"李煊,你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我,这不是真迹吧。

    "它是。"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虽然它很像是真的,但很可惜它不是,"关泽摇头啧了一声,"真迹还在你手里吧,你半年前就从香港拿走了,这幅是假的,展出的那幅也是假的。"

    倘若不是早知道真迹在他手里的话,几乎将关泽骗过去了。画太真了,但他不卖假画,没有职业道德。

    "我说它是,那它就是。"李煊才不管他怎么想。

    "要不你把真迹卖给我吧,我给两亿,不,三亿。"转头还能多卖一个多亿。

    "不行。"李煊拒绝了。

    "你留着那东西干嘛,你又没有销路卖掉,你卖那个,不怕被抓?"

    "不卖。"

    "不卖你留着做什么?"

    "有用。"

    有什么用呢,李煊站在热那亚的家里,将那幅画挂在了墙上。

    他们从上海离开后,几人分道扬镳,李煊说要休息一段时日,他又成了一个人。

    他将那间带阁楼的房子买下,房间空空如也,只有几样家具,一张单人床,可以看见夜空,会被早晨的第一缕眼光晒醒,他拥有一个厨房,但从来不做饭,有一个冰箱,里面只有啤酒和速食。

    还有画架和油画布,墙上挂着繁多的画作,一看都很陌生,是抽象的,颜色是冷冰冰的,像黑夜的色彩,孤寂又扭曲的图案。全都不是临摹的。

    李煊看了眼时间。

    隔着时差,他拨通李辉的电话。

    李辉看见电话是从国外打来的,一看来源,就猜到了什么,他接起电话,先是沉默,然后喊∶“:蹈面心”

    李煊没有出声,他推开了窗,他离开家的第一年,就辗转来到了这里,当时没什么钱,在这里租了一个小阁楼,因为可以看见海,楼下的面包店烤得很香,晚上买面包打折,花店在街口,虽然他对花粉不过敏,但从来不买花。

    每到夜晚,会有潮水般的孤寂淹没他。

    李辉的声音道∶"我知道是你,你还在意大利吗,身体怎么样?"

    "我很好。"李煊脑袋睡在了枕头上,说,"我打电话,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问。"

    他没有威胁李辉,拿画笔的手掌默默地在被窝里擦紧了,一字一句地问∶"三十五年前,你和我生母在一起,你说要娶她,你娶了其他人。"

    这件事十多年前就闹过一次。

    李辉说了重话,说没有老子,你什么也不是。

    李煊就带着一个背包走了,什么也没拿。他把照片上父母的脸撕掉,后来又黏了起来。

    他那时才十七八,以为自己能成为大画家,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结果穷困潦倒,只能混一口打折的面包吃,真的什么也不是。

    李辉现在却说∶"是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谁?"

    "你生母,你母亲.…还有你。"

    透过天窗,李煊盯着今晚只有零星几点星的深蓝色夜空∶"她生下我后,跳楼了,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李辉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说∶"不是,但……我也间接害死了她。这些年,我对你们母子一直很愧疚,她留下了你,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没有做到,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

    李煊听见他的声音很悔恨。

    "我过得很好。"李煊说,"和你想的样子不一样。

    "你现在在做什么?画画?还是偷东西。"

    "画画。"

    "哦……你别做犯罪的事了,偷来的钱,不是你的钱,阿煊,你回家吧,我把上海的房子作为遗产留给你了,我手里还有几千万,没有做遗产公证的,都给你,你拿着画画也好,去哪里做什么也好,总之不要做那些事了。"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现在手里有钱,但那些钱你用着能安心吗?"

    "嗯。"李煊把电话挂了。

    李辉以为他有钱,其实他没有,钱都送给孤儿院了,他就买下了这栋老房子,在画廊卖点画,一幅画标价两百欧,很少有人买。偶尔有人路过,误入了画廊,看见是个不知名的东方"画家",还会踩一句∶"两百欧,抢钱吗?!"

    画几乎卖不出去,有次有个老头,说给二十欧卖给他,李煊就卖了,连颜料钱都抵不上。和十几年前,他意气风发来欧洲闯荡的时候一模一样。

    五月时,他给李赫打电话,弟弟说他要结婚了∶"婚礼在十二月,哥,如果你有空,你能回来吗,在香港。"

    他很想去。很想。

    李煊问∶"你结婚对象叫什么,他喜欢什么。"

    "他叫白钧言,金字旁一个匀,言是语言是言,名字念起来像''卷儿'',是男生。他学艺术的,我跟他说,我哥他是个画家,他很喜欢油画。"每年一分钟的通话里,李赫的语速被训练得很快。

    "好。"李煊说。

    "你能来吗?"李赫的语气高了起来。

    "不知道。"他掐着一分钟挂了,"生日快乐,小赫。"

    李煊想,弟弟现在应该很幸福,他从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

    李煊揭开墙上的灰布,看着那幅一米七长的油画,是他手里最贵重的东西了。

    他在便签上写∶

    【物归原主,弟弟,新婚快乐。】

    便签贴在画上,漂洋过海,完好无损地送还回到主人的手里。

    白钧言这才知道,自己几年前,第一次见这幅画时的惊为天人,居然是一幅赝品。

    "你哥…好牛啊,怎么能画得一模一样,太神奇了。''

    两幅画都在他面前了,白钧言居然也分不出任何的区别来,拿着放大镜啧啧称奇。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礼物。"

    李赫许多年不见他,对李煊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自己被妈妈带走那一刻。那个高大的,会在他哭的时候蹲下来哄他的兄长。

    现在他不会哭了,他变得会照顾别人了,从他多年前在洛杉矶的路边捡到一只小狗开始,他就长大了,他捡走小狗…捡走白钧言

    李赫人生的所有美好,都是从心软那一瞬开始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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