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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纪新雪和虞珩看。

    是个羊脂玉雕制观音。

    “巧器。”虞珩笃定道。

    他将羊脂玉雕像捧在手中仔细观察,捏着羊脂玉雕像的脖子将其头歇了下来,示意纪新雪伸手,雕像身体中的蜡丸倒在纪新雪的手心。

    虞珩又从余下的三个箱子中分别找到一缕乌发,一卷羊皮纸和一张以金线绣字的丝绢。

    两人并排坐在书房的桌案后盯着依次摆放的四样东西,视线落点皆在头发上。

    虞珩沉吟良久,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浓,“难道这不是一般的头发?”

    “不知道,先让太医来看。”纪新雪面无表情的道,他觉得相比头发的来历不一般,摆件的主人是变态的可能性更大,但他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虞珩说他的猜测。

    羊皮纸上满篇晦涩的异域文字,纪新雪只扫了一眼就完全放弃,他看不懂。

    “王女。”虞珩指着羊皮纸的某处道,“这是突厥文字,应该是份名单。”

    很快就有精通突厥文字的人被叫来,此人告诉纪新雪和虞珩,这确实是份名单,虽然字迹很多,但只记载了三个人。

    王女。

    马鞭。

    勇士。

    余下的文字都是在赞美歌颂这三个人。

    此人赞美的文字中还有隐藏信息,给他半日的时间,他就能从隐藏信息中分析出有关王女、马鞭和勇士更具体消息。

    纪新雪嘴角忽然扬起冷笑,“去找个能分辨笔墨的人,辨识羊皮纸上的字已经写下多久。”

    虞珩发出声轻笑,这种废话连篇,隐藏信息满满的羊皮纸,简直太像糊弄傻子的东西了。

    最先从‘巧器’中倒出的蜜蜡丸中只有一小团形状不规则的蓝色绸缎,展开后有个‘虞’字的暗纹刺绣。

    虞珩目光深沉的盯着布上的‘虞’字,“是江南虞氏的虞。”

    纪新雪抬手搭在虞珩绷紧的手背上,安慰道,“只是件衣服而已,谁都可以”

    “这不是谁都可以做的衣服。”虞珩摇头,用力扒着碎布,指着碎布间闪闪折射光芒的地方给纪新雪看,“从前朝起,就只有虞氏的人能织出这种闪绸。虞氏有祖训,绝不会将闪绸卖给异姓人。嫡系子孙每年四匹闪绸,庶出每年只有一匹闪绸,出嫁女、入赘郎都不能再得闪绸。”

    莫长史每年都会在江南‘采买’四匹闪绸送到长安,专门存放在安国公主府单独的库房中,算是安国公主府和江南虞氏从未言明的默契。

    虞珩对江南虞氏的感情还不如英国公府深刻,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江南虞氏牵连,只是觉得商州案的牵扯越来越大,心中有些感慨。

    趁着辨认字迹的人还没来,纪新雪和虞珩又去看丝绢上的字。

    夹竹桃,嗅毒,至人恶心、头痛窒息而亡,干枯烧烟亦毒。

    雪上蒿,食毒,至人麻木、窒息

    绯丝草,无毒,同时用以碧丝虫粉,使人失神、癫狂至死。

    虞珩咽下嘴中的铁锈味,懊恼的将头埋入手臂中,不敢去看身侧的纪新雪是什么表情,“封地送来的口脂中有的绯丝草。”

    纪新雪呆呆点头,下意识的摸了下嘴唇。

    自从舍弃公主府的所有东西,穿着在安业成衣铺子现买的东西去庄子养病,他几乎没有再点过口脂。

    在长安的时候他却经常点口脂,刚到安业公主府整日宴客的时候,更是每日都点不止一次的口脂。

    纪新雪察觉到虞珩的懊悔,伸手搭在虞珩背上轻轻拍了拍,语气格外平静,“不是你的错,即使没有绯丝草,想要害我的人也会想到其他主意。”

    况且安国公主府的口脂有绯丝草不是秘密,绯丝草和碧丝虫的粉末会使人失神、癫狂却鲜为人知,至少长平帝派来封地的太医不知道。

    虞珩摇了摇头,不肯吭声。

    纪新雪眼中的怜惜更甚,试图用冷静的回想过程带虞珩走出自责的情绪,“好在长安的时候,我给许多人都送过绯丝草口脂,但没有人出现与我相同的症状,可见幕后之人想办法让我接触到碧丝虫粉的时候,那些人都没在我身边。”

    现下的口脂大多使用紫草作为原料,少部分口脂则是根据各种从前朝或者更早的时候留下的秘方制作,以绯丝草做口脂的秘方最开始有记载是在前朝的前朝,距今已经有五百年。

    虞珩的母亲虞瑜作为长安身份最尊贵的贵女,每月都有让人瞠目的零花钱,自然不会在衣着首饰和胭脂水粉上亏待自己。

    虞瑜想要独一无二的口脂,便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献上秘方和成品。

    最后,虞瑜在数不清的秘方和成品中选择了绯丝草口脂,因为绯丝草口脂最难得,符合她的地位。

    绯丝草口脂的配方几乎与紫草配方一模一样,只是主料从紫草换成已经绝迹的绯丝草。

    为了寻找绯丝草,虞瑜砸出去二十万两白银,终于分别在北方和南方找到十株绯丝草。

    虞瑜留下五株绯丝草在长安公主府,让人将剩下的绯丝草送去封地公主府。两年后长安公主府内的绯丝草陆续枯萎,封地公主府却成功将五株绯丝草变成一小丛绯丝草,虞瑜也得到了她花费三年时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制成的绯丝草口脂。

    相比常见的紫草口脂,绯丝草口脂的颜色更鲜明,抹在唇上仿佛带着柔和的光亮,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区别。

    从此,安国公主府口脂便随着虞瑜大出风头闻名长安,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暗自打听安国公主府是否会开个胭脂铺子,委婉的询问虞瑜卖不卖绯丝草。

    虞瑜消耗三年加无数人力物力就是为了有与众不同的口脂,怎么可能为了钱卖口脂和绯丝草?

    有虞安发话,虞瑜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每年给清河郡王妃送去一批绯丝草口脂,让清河郡王妃代她转送给宗室女眷。

    这项事都是由虞安亲自操办,从来都没经虞瑜的手,虞安过世,公主府长史仍旧每年都会给清河郡王府送去一批绯丝草口脂。

    以虞珩什么好东西都要紧着纪新雪的性子,头一次发现纪新雪为了起色好点口脂的时候,就将安国公主府特有的绯丝草口脂拿给纪新雪,距离现在已经有三年。

    但纪新雪可以确定,他是在今年才感觉到不对劲。

    “我们还没离开长安的时候,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纪新雪将问题抛给虞珩,故意在言语间露出破绽。

    虞珩捏着眉心抬起头,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毫无知觉的顺着纪新雪的话往下说,“与在长安的时候没有太大关系,你是到安业后症状才开始加重,证明到了安业,你接触到的碧丝虫粉末突然变多。”

    看着虞珩的表情从痛苦变成思索,纪新雪眼中露出笑意,专门挑虞珩答不出的话问,“碧丝虫长什么样?”

    要是虞珩知道碧丝虫,就不会看到丝绢上绣的字,才觉得绯丝草口脂有问题。

    果然,虞珩专注的思索半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这就给莫长史去信,让莫长史派人去当年为母亲寻得绯丝草的地方仔细询问。”

    话毕,虞珩立刻去八宝架上的盒子中找信纸,姿态已经恢复平日里的冷静。

    纪新雪暗自松了口气,主动为虞珩研墨。

    未等虞珩写完信,拿着头发去隔壁房间研究的太医和能和辨认字迹的能人就前来求见。

    虞珩将以火漆封口的信封交给安国公主府左卫,交代公主府左卫日夜不歇的将信送到莫长史手上,才让在门口候着的两个人进门。

    太医一如既往的不会看眼色,在虞珩和纪新雪满脸沉郁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不知公主和郡王是从何处找到的这缕药发?”

    纪新雪见太医激动的模样,勉强对头发生出兴趣,“药发?有什么功效。”

    太医脸上的笑意稍僵,轻咳一声才慢吞吞的开口,“没可以壮阳。”

    纪新雪闻言,脸上的兴致立刻转为嫌弃,他不能理解这东西怎么能壮阳,也不想了解,冷漠的道,“我知道了,头发归你了。”

    太医不死心的追问,“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到这缕药发?长安许多人都”

    “嗯?”纪新雪和虞珩同时转头看向太医,眼中询问的意思不言而喻,始终站在角落的金吾卫和正研究羊皮卷的人也悄悄抬头看向太医。

    太医在众人的注视中连连后退,忍痛放弃追问药发的的来历,转头就跑,“臣的炉上还有药。”

    纪新雪冷笑。

    有本事说秃噜嘴,没胆子将话说完。

    过了许久,研究羊皮卷上字迹的人顶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捧着羊皮卷走到纪新雪和虞珩面前,“羊皮卷上的字迹留下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虞珩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被纪新雪阻止。

    纪新雪对他道,“我们将答案写在纸上,看看是否有默契。”

    两人分别写下两个字,同时将写字的宣纸递向对方。

    ‘平珍’

    ‘平珍’

    纪新雪轻撞了下虞珩的肩膀,笑嘻嘻的道,“默契十足!”

    虞珩垂目看着宣纸上相同的字,胸口处难以言喻的憋闷稍稍退散。

    算算日子,这卷羊皮纸上的字差不多是他们赶往商洛,将平珍和龙凤胎带回安业的时候写下。

    如果他们所料未错,精通突厥语的人仔细研究羊皮卷上对‘王女’的赞美后,得到的线索十有八九能锁定平珍。

    纪新雪和虞珩陷入同样疑问。

    为什么平珍如此重要?

    无论是钦差中不老实的人,还是他们几日才看到的这封充满指向性的羊皮卷都是专门为平珍准备。

    不提长安的人,起码整个山南道,再也找不到如平珍这般受暗线重视的存在。

    纪新雪将由山南东道官员和江南商人犯下的商州案,划分为明线和暗线。

    明线是山南东道官员组成的利益网,有司空庇护山南东道的的官员,山南东道的官员才会肆无忌惮。

    暗线是江南商人组成的利益网,他们只是看似因为山南东道官员的贪婪才齐聚在山南东道,实际上,山南东道的官员从未真正做到将江南商人拿捏在手上。

    从文书堂在安业北城放高利,哄骗百姓成为死奴。江南商人的仆从以江南地动为理由鼓动安业百姓去江南生活的行为,不难看出江南商人们之间有条透明的线,这条线的终点在已经不回应长安政令的江南。

    如今他们只是将明线尽数拔出,隐于江南的暗线却断在亲眷皆在江南的江南商人处。

    仍旧隐藏在暗处的人在平珍身上耗费如此多的心力,究竟是因为平珍的存在至关重要,还是想借着此遮掩真正重要的人?.

    虞珩为丝绢上记载的绯丝草和碧丝虫的信息消沉两日,只有在用膳和马煜派人送来文书的时候,才会出现在纪新雪面前。

    纪新雪见虞珩在他面前时脸色还好,就没特意为这件事找虞珩谈心。

    换位思考,如果有歹人用他送给虞珩的东西害虞珩,他也会愧疚难忍,觉得无法面对虞珩。

    纪新雪唯有在虞珩陪着他的时候,故意支使的虞珩团团转,以此消磨虞珩对他的愧疚。

    宣威郡主亲自来为纪新雪送来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时,纪新雪正最后一次完善烧制珐琅的细节。

    安武公主因为在选糖宴上遇刺,不愿意再于安业制冰糖,将改冰糖窑为珐琅窑的消息已经传遍安业。

    宣威郡主将她手心捧着的木盒放在纪新雪的桌角,望着色彩鲜艳的图纸发出感叹,“这就是珐琅?真好看。”

    纪新雪闻言笑了笑,大方的道,“不知道要烧多少炉才能成功,到时候未必能有现在的色彩,阿姐若是不嫌弃,必要先送阿姐。”

    他没有故作谦虚,宣威郡主称赞好看的图样,是他用画纸重新绘制的花瓶,专门用虞珩送给他的颜料上色,色泽鲜艳明媚,说是美轮美奂都不为过。

    宣威郡主笑的极为爽朗,“没有花瓶,为我画幅珐琅花瓶的画也行,我看你的画比所谓的‘大家’好看多了。”

    没人能拒绝如此热情的捧场,即使捧场的人顶着与莫岣几乎相同的五官,纪新雪也没能顶住,他立刻承诺花瓶会送,画也会画。

    宣威郡主大喜,拍着她捧来的木盒道,“好妹妹,不枉我疼你,特意让人回长安取我的珍藏。”

    她原本还有些舍不得珍藏,看过在周围收集的图册却觉得过于拉胯送不出手,拖了好几日也没找到能看得过眼的东西。

    昨日她惊觉纪新雪和虞珩的相处不如从前自然,虞珩总是悄悄的看纪新雪却在纪新雪若有所觉的看向他的时候移开视线。

    宣威郡主想着不能耽误纪新雪的大事,好歹纪新雪称呼她声‘阿姐’,不过是些珍藏而已忍痛来履行承诺。

    如今得了纪新雪送画的承诺,宣威郡主反而觉得是自己小气,早就承诺的东西还犹豫这么久。

    想到这里,宣威郡主心虚的解释道,“这种东西总不好大张旗鼓的让金吾卫传信,我让家中仆人回去取,所以才会耽搁这么久的时间。”

    “嗯?”纪新雪这才发现宣威郡主手下摞着的木盒,“什么东西?”

    宣威郡主望着纪新雪尚且稚嫩的面容,咽下嘴边直白的话,顿了下开口,“秘籍。”

    纪新雪‘啊’了声,终于想起曾经与宣威郡主的对话,“按摩图册?”

    宣威郡主重重点头,露出满口整齐的小白牙,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胡言乱语,否则岂不是要惹文雅的安武公主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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