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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出身祁阳,逃亡西启,发迹于枯骨,却不知我出身于这西北浔阳吧。”
李琴生眼睛一亮,问道:“先生,这里曾经是你的家吗?”
苏蕴袍轻轻点头,望着眼前荒废宅院,眼神温和。麻衣中年人指着前方,笑意恬淡,轻声说道:“这处高大宅院,在以前有很多人住在这里,绿水红台,簪缨门第。宅院建为六进厅堂,进深十一米,厅内梁柱,镌刻有白鹤麒麟、飞龙舞花。厅前砖雕楼,分为三间五楼,上覆砖飞檐,下承砖斗拱,五层砖雕,有垂花莲,有状元白马,有‘积厚流光’。再往后的起居院,有一个大家族的人曾经生活在那里,安静且祥和。在那里有兄弟俩,有大妈,有父亲,还有很多人。”
苏蕴袍说话的时候,年轻人在一旁安静听着。在他的印象中,他的这个老师,心中藏着太多神秘且波澜壮阔的事,却往往沉默寡言。在枯骨关以二十几岁的年龄横空出世,又在此后三十年内如日中天,他所主持的边关防务,使祁阳在三十年间未进寸许。在西启,他是让狼王李元昊也要尊称先生的大将军。祁阳有四堂柱,而西启只要有一个裱糊匠寇歧南和这么一根砥柱便是足够了。
他是他的老师,教他剑术兵法,也教他这样那样的道理和为人处世。他带他踏足山巅、遍历低谷,在各个古老的战场上,他会低声说公子你要驭王道,也要怀柔,一将功成万骨枯,终究是冷血。
在少年的心里,或许老师的身影已经拔高到和父亲一样的高度了吧。此刻他听着这个男人絮叨着往事,心中雀跃,感觉又离老师进了一步。
“想什么呢?”
“以前只知道老师是祁阳人,却不知道是来自离西启这么遥远的浔阳,还是那么大、那么富贵的人家。”
苏蕴袍沉默了一下,道:“是啊,那么富贵的人家,可是最后还不是衰败成这幅景象了。这世道啊,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吃下去的,都是要还的。”
浔阳苏家,曾经显赫的时候,在祁阳完全称得上是日上中天。出身东海商州的苏应良,以盐铁发家,起于长安,安于浔阳。后世之人很难想象为何一个醉心于经营的商人会定居于战乱不断且偏远的西北浔阳。有人说他极具商业眼光,扼咽道、少商战,因此定居西北;有人说他狼子野心,远居西北要做土皇帝……风言风语沸沸扬扬,而后世史家去还原苏应良时,却只能凭借《商河书》中的只言片语推测出苏家家主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在城楼登高望北,而此时的苏家家主最是沉默,眼底映出晚霞,仿佛战火在眼里燃烧。
作为浔阳商业土皇帝的苏家,在盐铁官营之后,生意逐渐转入以陶瓷、木材、金玉和丝绸为首的四大领域。凭借咽道浔阳,苏家的商业蛛网遍布中州,以金钱打造的商业帝国,当时看起来简直是富丽堂皇。然而这世上所有的盛极必衰仿佛都合乎此类,多年之后,苏家大院随着一把大火而毁于一旦,而曾经的商业帝国,它坍塌起来的速度同样让人咋舌,自此,苏家曾经的所有风光荣耀,都随着倒塌的房屋砖瓦,一同覆灭了。
“走吧,现在的苏家,已经是蟊贼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了,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
转身之时,苏蕴袍低声说了一句很轻的话,不曾让少年听见。
“被你看见了老师柔脆弱的一面,不知道是好是坏,或许这会为你日后杀我坚定一点决心吧。”
苏蕴袍悄悄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少年护在身后,而一只手摁住了腰间的剑柄。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一大波马车风尘仆仆地赶来。城主府大管家宋世青缓缓走出人群,拱手笑道:“苏先生。”
“我奉城主之令请苏先生和公子下榻于城主府,还请苏先生和公子上马车小憩。”
苏蕴袍将少年李琴生护在身后,望着一大波人群,笑问道:“凭什么?”
眼看一场冲突不可避免,在一帮奴犬们紧张的当下,宋世青却笑了出来。“苏先生是不流于俗的人物,还好城主给我下了定心丸,不然就算道听旁说些流言,苏先生气度再不凡,也不敢独自来招惹您的脾气啊。”
老人再次拱手道:“苏先生,弘德先生找您相商要事,咱们城主府走一趟?”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不值一提,然而在李琴生看来,却有重于万钧的力量。少年眼中,第一次看到了老师出现了这么剧烈的情绪起伏。苏蕴袍一向漠然的脸上此时挂着绝不应该存在的严肃和震惊,他右手来回摩擦剑柄,似乎随时会暴怒拔剑。
但苏蕴袍无愧于天策上将之名,短暂的震惊之后便恢复平静。
官道上,苏蕴袍带着李琴生从容地坐上了马车。而宋世青驾着车,哼着曲,似乎根本不在乎背上渗出的冷汗。
雄关襄阳城,北面关隘之下,一名披着黑袍的高大少年默默站定在风沙中,万里黄沙一孤影。城关之上,司空玉龙脚踏着墙砖向下俯视,单手扛剑在肩。
半晌之后,司空玉龙将剑从肩上放下,单手提剑下指黑袍少年。
我有一剑向西北。
嘿嘿,那就他娘的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