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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听到她说跟钟越已经登记结婚了,“砰”的一声站起来,控制不住满身翻腾的怒气,嘲讽说:“你们动作还真快啊。”第一次对她有了恨意,第一次扔下她不管,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他一直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乐观,坦率,真诚,身上充满生命的活力,跟他在一起,快乐而安心。可是这次,迎头一击,打的他似乎永无翻身之地。
甩门出来,冰冷的雪夹着呼啸的风声打在他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感觉。他因为没有穿大衣,黑白条纹的羊毛衫被狂风吹得压在身上,集中一个方向往右后方偏去。身体迅速冷却下来,狂躁的心也跟着冷了。
他站在马路上,冷而黑的夜幕一点一点在他头顶拉开序幕,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紧他的喉咙,心季的似乎下一刻便会窒息而死。无数的车辆在他脚边擦过,带着强烈汽油味的暖风,令他越发觉得冷,黑,凄凉。
有出租车缓缓在他身边停下,司机探出头问:“哥们,打车吗?”他怔了怔,移动僵硬的身体上了车。灯光亮起来,朦胧而无味,映着大大的广告牌,连那上面的笑容也褪了色,一切都是冰凉的。
司机问他去哪儿。北京这么大,他能去哪儿呢?一个人回单身宿舍,光景越发惨澹。他想他今天晚上一定是睡不着的。那么,找夏原喝酒去吧。两个失意的人,彼此还能互相调侃几句。
他提了一打的白酒上楼。夏原见了,吃惊问:“你当我这是酒馆呢,来送货的?”他开了瓶盖,抓住瓶身,就那样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而刺激。此刻他需要这样的感觉冲澹心里的所有的一切,坏到不能再坏的惨痛。
夏原见了,忙说:“你别这样牛饮,一头就醉倒了。我这里还有一大盘炸的花生米和几碟子小菜,咱们倒在杯子里,喝个痛快,不醉不归。”韩张失魂落魄来找他,他别的不能做,喝酒是没问题的。
俩人也不用快子,直接用手拈花生粒儿,扔进嘴里,卡察卡察脆响。韩张因为酒喝的太急,刚才在外面又吹了一肚子的冷风,加上情绪低落,胃里一阵翻腾,在卫生间里吐了个底朝天。
夏原倚着洗手台看他,“哥们,你要买醉,不是这个买法。一看你,就不是习惯买醉的人,所以,这样不适合你的事,还是不要做了。倒下睡一觉,再大的事儿,迟早会过去的。谁叫咱们得活下去呢,除非你死,那倒是一干二净。”
韩张直起身体,眼睛通红,脸色刷白,没有一点血色。用水冲了脸,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气喘吁吁说:“她结婚了,你知道吗?所以,咱们两个伤心人,还是喝酒悼念一下吧——”
夏原听得愣住了,傻傻问:“谁?”到底是谁结婚了?他意识像被抽风机抽空了一般,一时反应不过来。
韩张没理他,出来倒了杯酒,捏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灌下。液体顺着喉咙滚下,统统变成了苦涩的滋味。心里火烧火燎般烫起来,仿佛要将他熔化,直至化为尘埃,重归于虚无。
夏原看着镜中的自己,光和影交错在深沉的眉眼间,似乎是另外一个隐藏的自己。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震惊过后,唯有苦笑。这两个人,竟像有根线牵着一样,怎么分都分不开。这就是缘分吗?
他跟着出来,捋起袖子大声说:“来来来,咱俩来划拳,这样干喝有什么意思!”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大,直接坐在地上,吆喝起来。
韩张很快就醉了,开始胡言乱语,“我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记得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她。我脑海深处一直记得这样一个场景:她走路还不稳,却跌跌撞撞向我跑过来,身体一斜,重重摔在地上,哇哇哭起来。我不记得是在哪里了,周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月季,像是春天又像是夏天。可是后来,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地方。”也许这样的记忆并不是真实的,真真假假混在一处,谁又能分得清呢,全部合二为一了。但是他心心念念记住的是她大声哭泣的样子。
“我有没有跟你说,她其实比我小一岁?我跟林丹云他们几个孩子上课去了,丢下她一个人在家。第二天她拖住我不放,哭着闹着也要去学校。何爸爸哄她说年龄太小,明年再去,我们上临的孩子入学年龄本来就偏小。她哪里知道,哭得唏哩哗啦的,硬是要跟着去。最后大家没办法,只得由她去,跟老师们打声招呼就是了。我让她坐在我身边,她像模像样听课,一声不响的,用拳头握笔,还从椅子上摔下来过,头上磕了一个大包。红着眼眶,居然没哭,只说要去厕所。”他以为这些事早就忘记了,可是一提起来,历历在目,竟然记得这样清晰。原来并不是记忆欺骗了我们,而是我们欺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