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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果出于道义,也可以象征性地少给点钱。但于佳看在十几年来,继母陪伴父亲的情分上,看在继母就像亲妈一样呵护自己,疼自己,于佳的心就软了。
“哥!手术费还差多少?”于佳看着何梦生问。
“还,还差三万多!不过你拿多些都行,我结婚时欠你的钱还没还呐!这次告诉你,主要是妈想你了!”何梦生自知理亏地说。
望着这尴尬的场面,于佳想:有时手机不需要铃声,有时理解不需要言明。沉默是深思熟虑后的宽容,据理力争最容易伤害感情……
于是,她就大度地说:
“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结婚时的钱是我做妹妹应该帮你的,我不要了!”
于佳边说边从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说:“哥!这是10万元,你给妈好好看病,一定要用好药!妈把咱们拉扯大不容易!”
何梦生震惊了,他万万也没想到,于佳会带这么多钱来,多年的隔阂似一栋墙,蛮横地阻隔了他们彼此的沟通。此刻,在10万元的重锤下轰然倒塌。
他的手有些颤抖,满脸流着泪水,一把扯过于佳的手说:“佳佳,小妹!这些年哥哥做的事太不对劲了,对不起咱爸,也对起你!”
于佳伸手为哥哥何梦生擦了擦眼泪说:“干嘛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地,告诉你,咱爸可是在天上看着呐,他不是想看你哭,而是想看你笑!”
说着说着,于佳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门口的大榆树上站着两只乌鸦,它们不叫,也不飞走,其中一只不停地扇动翅膀,抖落滞留在身上的雪,另一只却静止不动,雪雕般矗立着,这黑白分明的两者,宛如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或许它俩也老了?或者是来取继母的魂魄。
医生说:“病人已经是肺癌晚期了,没有治疗价值了,回家吧!别在这熬着了!”
就这样,于佳和哥哥何梦生把继母从医院拉回到老屋——两间陈旧的砖瓦房里。
前街的德全二爷一直陪伴了三天三夜,看着继母紧闭的双眼和微弱的呼吸,德全二爷不敢去想她还能活多久,能否熬过今夜。
德全二爷家和老宅是前后院,之间隔了个四米宽的村路。德全二爷和于佳家是一远方亲戚,按屯亲论,于佳得叫他二爷。
这小屯很小,几十户人家。小的不想见的人天天能相遇,想见的人也天天能见到,况且住的又是对门。
五年前,于佳父亲去世了,丢下了继母一个人,继母的儿子何梦生并不孝心,一两个月也不去老宅看一次母亲,是德全二爷一直照顾着她。
德全二爷已鳏居多年,虽然他只比继母大六岁,但辈分上却长一辈。但有很多世俗的观念是雷打不动的,他们无法逾越那条道德的界线。他们只能默默地爱,默默地理解,默默地在心里祝福,挥一挥手,聚散随缘,风雨由天。
四年前的一个冬天,德全二爷发现三天没见继母,他敲继母家的门,没人应,门反锁着,德全二爷踹开门冲进屋了,发现继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他用被把她裹住,抱进了自己的家,整整五天,继母一直昏迷着,德全二爷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继母紧紧攥住德全二爷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又过了三天,继母病好了,德全二爷问她能不能住着不走,继母痛苦地摇着头。
是的,在这小屯里,人们是不会容忍的,吐沫也会淹死人的。
就这样他们遥遥相望一直生活了五来年。去年德全二爷请来了镇里木匠铺的一个叫得安的木匠,给自己和继母做了两副寿木。在各自的房角前静静地搁着,油漆闪过微暗的光,德全二爷抽着烟对继母说:“今年,我已经七十二了,你也六十六了,你是坎啊。”
今年,德全二爷又说:“我已经七十三,你六十七了,今年我是坎啊!”两副寿木又上了一道漆。
现在,继母已经病入膏肓了,孙子也从学校回来了,可谁也无法把她唤醒。
入夜,继母突然醒了,她不停地看着四周的人。当看到德全二爷的时候,继母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一错眼珠德全二爷就会消失似地。她的嘴角不住地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两行浑浊的泪水悄然流出。
德全二爷用他那褶皱而颤抖的手替继母擦着眼泪。猛地,继母的手抓住了德全二爷的手,拽到嘴边吻了起来,说吻,确切地说倒像咬,良久她才放下,喃喃地说:“如果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我就会嫁给你!”
“什么?!”所有的人都惊诧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眼里一直以来圣洁而高尚的长辈,竟然说出这样有失大雅而又大逆不道的话。
刹那间所有人的表情都以不同的表情石化了,是一种蒙羞,一种藐视,更多的却是对德全二爷的愤恨。
“你,你走开!”何梦生大声地喊着。德全二爷惊呆了,这瞬间发生的一切叫他惊呆了,继母的话他等整整四五年,但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怎么还不走!?真丢人!”何梦生再次大声地喊了起来。
德全二爷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老宅的门.....
继母眼巴巴地望着德全二爷的背影,擦了一把眼泪,又拉过于佳的手说:
“佳……佳佳!对不起,我死后不能再去伺候你爸了,你爸有你妈做伴,他不孤单!我要去伺候梦生他爸…..这些年我一直都梦见他,他说一个人很孤的……”
于佳站起来,转过身去,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想:
“这世上再移情别处的人,最终都有其归属。激情而来的爱只能畅快一时,只有习惯而来的爱才能牵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