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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手臂抬起,食指一点。只一瞬,指尖与剑尖接触。

    林默倒飞,鲜血从他嘴里喷出,化成血雾,空中开出一朵血雾花。

    凄美而短暂。

    几乎同时,神灵不易察觉地皱眉,手握成拳,很快收了回去,背到身后。

    一滴血珠,从蜷缩的小拇指边沿滴落,滴落进高大身躯背后的忘川,血滴入水,河面翻波,滴落处血红如一抹红日散开万道光芒,将河水染得通红。

    与此同时,无数阴魂自水底冒出,惨白脸庞和水草般头发铺满河道,沐浴血河中,不断吸食着血红的河水。

    很快河水重新清澈,阴魂们齐齐高昂头颅,望向天空,望向那滴血滴落源头,灰白无光的眼中流露出贪婪和渴望。

    林默重重摔落在地,后背着地,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他挣扎着爬起,左手支地,右手握剑,抬起头喃喃:“为你卖命,做你娘的梦,有种和小爷一般高,大家来场公平问剑。”

    法像笑了,“好像变小了你就能赢似的,真是幼稚。”

    他好像也没耐心再玩下去,大袖一挥、一卷,衣袖便如黑云铺天盖地将林默卷入。

    ……

    “这家伙什么人?听说神主亲自抓回来的。”

    “神主都亲自动手,他还能活下来!”

    “你看看,他不僅活得好好的,身上还带着剑,咱进来的哪个还能带武器。”

    “是啊!坐牢带武器,真可以算是开了广闻天牢先河。”

    ……

    一众关在囚笼中蓬头垢面的囚魂,正对躺卧一间单独囚笼中呼呼大睡的囚犯评头论足。

    “看这家伙的身体有点怪。”

    “什么怪,人不都长那样。”

    “你他娘还是人吗?咱是鬼,鬼自然得有鬼样。”

    老犯人指了指反驳他的年轻犯人。

    关在牢中这些人其实单从外形上分,很难分出谁老谁年轻,比的无非是坐牢日子长短。

    大家都是鬼,关在囚牢里自然没有投胎的机会。

    有的关了上百年,比普通人一世还长;有的也就短短数年,刚从上界下来,就给扔进了囚牢,等待赏善罚恶最终裁决。

    这时一名穿着胸前印有囚字皂衣的牢管打开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怀抱小箩筐的同僚。

    多数犯鬼都在讨好地向走在最前面的牢管作揖打躬,奴颜媚骨叫着:“荆爷。”

    小箩筐里面全是一块块暗红色晶石,个头不大,小拇指粗细。

    被称作荆爷的牢管来到囚牢中间,那里正好是一片空地,位置较高,整个囚笼一览无余。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一年一度的精血石发放,人人有份,每块精血石足够维持你们一年魂魄不散,有命等到罚恶司判决那天,老犯人都知道规矩,刚来的也得学着点,听到了吗?”

    “听到了。”

    老囚犯相当激动,有些刚来不到一年的还没适应,自然蔫啦吧唧,提不起兴趣。

    荆爷指着正呼呼酣睡那间囚笼:“那家伙是谁?荆爷来了,竟敢不理不睬,小三子,去,去给爷弄出来,爷要请他吃顿滚油炒肉。”

    小三子赶紧上前,小声道:“爷,那可不行,昨儿个您老不在,这人是神主亲自扔进来的,让我们谁都甭去管他,让他这儿好好待着。”

    他压低了嗓子,附上前说道:“那家伙身上还带着剑,进来时就在睡,到现在还没醒。”

    荆爷讶然道:“带剑,神主亲自弄来的。”

    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都在这儿看守牢房三百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小三子道:“那小子不是魂,肉身还在,说不定是下界来搞魂丹的鬼修,正好让神主撞上。”

    荆爷指了指小箩筐:“那这发还是不发?”

    小三子道:“发,怎么不发,罚恶司按人头发下来的。”

    荆爷一巴掌甩在小三子脑门上,啪的一声,拍了个脆响。

    “干嘛打我?”小三子揉着脑门被打的地方,魂体比肉身脆弱,打起来比肉身更能感觉疼痛,两眼泪汪汪,泫然欲泣。

    荆爷道:“你小子傻啊!那人有肉身,哪需要精血石稳固魂魄不散,少发一块是一块,这都不懂,难为荆爷这多年提携,快去分发,别忘了每块上面截下咱的回扣。”

    小三子含泪抱着箩筐去分发每年配额。

    荆爷踱着步来到那间新人囚笼,绕着笼子观察里面那家伙。

    这时囚笼里的人耸了耸肩,翻身坐起,直不愣瞪地盯着笼子外的荆爷。

    荆爷也愣了,盯着他不转眼。

    两人对视着,良久。

    那人自然就是被广闻天带走的林默,自从黑云压顶,他就昏了过去,直到刚刚荆爷靠近,危机感应方才将他惊醒。

    身上每块骨头,每条肌肉都在痛,酸痛,像在睡梦中被几百人围着暴揍了一顿。

    脸上还是一点不露怯,瞪着眼问:“你是管事的?”

    荆爷冷笑,几百年,他还没见过如此脖子梗的家伙,在这片地跟他这么说话的人,不是被过油翻炸折磨得失去锐气,就是魂飞魄散在了鬼磨碾子的碾磨之下,他决心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是又怎地。”

    他眉毛一扬,“别以为带把剑就叫剑客,你荆爷混江湖那几年,谁不竖大拇指叫一声荆大剑客,就你这小样,爷一个能打你十个信不信。”

    林默笑了,问道:“有吃的没,饿了,要吃肉。”

    荆爷怔了怔,怒火中烧,“吃肉,你可以拿你屁股后头那把剑,割你自个的肉吃,最好从屁股割起,那里肉厚,等你把自个吃得差不了,荆爷倒不妨尝你两块精血石稳固魂魄。”

    林默道:“人肉,我还没那习惯,鬼魂嘛!倒不妨尝试一下,去,找把剑来,让我见识下你这位大剑客风采。”

    这时外面有人把牢门拍得山响。

    荆爷皱着眉,很不高兴地道:“谁他娘的恁不懂事,叫丧啊!”

    很快有手下牢管带着两个朱红双色袍子的人进来,头上戴有奇怪帽冠。

    荆爷赶紧上前躬身施礼:“不知二位判官大人纡尊,有何指教。”

    一位判官指了指林默囚笼,也不答话,从荆爷身边快步走过,来到囚笼边。

    林默竟看不清对方面容,无论用慧眼还是灵识,这两人面容都是一片模糊。

    “你姓林,林默,五源仙界人?”

    “嗯。”

    林默惊诧地盯着对方。

    虽然记得报出过林默这个名字,但并未与谁提起过五源大陆这事。但地府玄妙,冥冥中自有其道,很难用他的眼光来看待这方天地的事物。

    就像那位幽冥大神,他根本分不清对方境界究竟到了何等程度,只知道,他真要下手,僅需多看他几眼,他一定会死,而且死得彻彻底底,什么体修强横体魄啥的,在那种绝对碾压下,毫无还手之力。

    判官道:“我姓陆,身边这位姓种,我来自阴律司,他来自罚恶司,前来问你几个问题,主要就你杀害本司查察司司录郎一案做最后佐证。”

    林默道:“杀害!既然如此,随便你们怎么做,爱判不判。”

    说着话,仰面倒下,灵识沉入‘情结’,吸纳灵晶以固真元。

    陆判道:“你若有冤,尽管提出,本判不会因为你是神王亲手拿下的囚徒而重判,也不会因你杀害本官同僚而故意强加罪责;种判同样如此。”

    林默双手叠放肚子上,跷起腿,说道:“那位何郎中也这么说,但我靠近他,他却突施暗算。”

    陆判道:“你说何少平先对你动手?”

    林默道:“我一个外来人,人生地不熟,真想杀人,栗、李二位还能活到现在,我只想找一条回家的路,别人不杀我,我怎会杀他。”

    种判道:“可广闻神王说,何郎中明明已经收手,你还是利用他后撤露出的破绽杀死了他,这可是事实?”

    林默刮了眼刚开口的判官,嘴角扯了扯,“你觉得一个出手想要你命,却占了下风,想换口真元的家伙后撤,有几分可信。”

    陆判道:“神王没打算杀你,相反还准备用你,让你接替查察司司录郎,专事广闻天界诸事疑难真相查察,关你进此处,无非要你冷静。”

    林默翻了个白眼。

    听到不用死的消息当然高兴,然而任职司录郎也就意味着在冥界会待很长时间,他可不想把光阴耗在这既不吸收灵气,又无法再提升修为的鬼地方。

    “做司录郎,多久?”

    陆判道:“不长,一百年。”

    “一百年。”林默差点从床板上直接弹起来,“我才没这空闲,一百年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一百年,到时候徐渝说不定都破天接引去了青莲仙界;小胖子也有可能,毕竟还有足足甲子光阴让他们修行;二师兄更不用说;季伯也走了;平尘大长老也走了,就他一个炼气境,等下个三百年,筑基境顶了天也活不过三百多岁,何长老不就这样,只能怪运气不佳,眼看着离破天接引越来越近,肉身神魂却再也坚持不到那一天。

    结丹破天不是不行,那得百年之后再等几十年,若能顺利得到五行真源倒还罢了,没得到咋办,结丹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何况一百几十年,说不定徐渝都另找了道侣,找到她又能怎样。

    他的思维如雨后春笋,疯狂发散。

    陆判苦口婆心那些劝慰话,没一句听进了耳朵。

    见鬼的广闻天,老子和你无冤无仇,干嘛这么坑老子。

    林默欲哭无泪,真想拔剑而起,斩断牢笼栅栏,冲出去杀个痛快,尤其是那个自称大剑客的荆牢头。

    可理智告诉他,杀出牢房又如何?

    广闻天只需要打个喷嚏,他就会迎来一场撕碎骨肉的飓风。

    这种差距,根本不是他能对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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