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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昂首仰望，头顶上方那一大片晶莹剔透的蓝和紫。
没有亲身至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永恒炽阳之下竟然别有洞天。此时此刻，我正漫步在日曜湾的海底，数十英尺厚的紫晶岩层之中——整个伊玛斯坎努利乌斯岛的岛基，竟然都是紫水晶。
朝阳夕照永恒不变的金光和红光，透过碧蓝的海水，又透过角度多变的紫水晶棱面，化成了宁静神秘的蓝紫色微光，温柔地包裹我。而生长在紫水晶岩壁上的发光真菌和磷光地衣，为这道蓝紫色的背景撒上了无数细小的白光点，使我宛如置身疯牛梦境中的星空。
如果不是灰矮人捕念者的粗重喘息在一旁破坏气氛，就更好了。
“再告诉我一遍，章鱼头。”
骨头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横向生长的紫晶体上，气喘吁吁，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晶洞里。
“咱们为什么要爬上二百英尺高的地底裂隙，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搞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去李德炉王宫，向李德王去求娶公主？”
陛下，您现在有资格觐见李德王向他求娶公主吗？
我心灵感应他。
入赘要脚踏实地。您有这个想法，想做李德炉公主的丈夫，想做李德王，这是对的。但奋斗的方向，最好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方说……
我向他坚定地竖起一条触须。
您先建功立业，征服个把国家，化解城市危机，成为一个英雄。
骨头翻白眼了。
“你他娘的简直在用嘴放屁！”
可是我不具备那样的功能。从生理结构上看，只有腔肠动物或者扁形动物才是有口无肛门，而我们灵吸怪并不是。
我本想这样反驳，但是略作思考，还是放弃了和有智力代沟的生物进行沟通的努力。
稍安勿躁。我对骨头说。安静等待就好。
我凝视前方。在这如梦似幻的巨大紫晶洞里，穹顶与地面一色。紫色的和透明的晶体晶簇如利剑一般直插穹顶。坎坷不平的晶体大地上，更是纵横无数裂隙与沟壑，将地面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巨大的迷宫。
我有一种感觉：或许就是迷宫。每一条紫水晶的沟壑或裂隙，都是这座巨大迷宫的一条走廊。而那条正确的解谜之路，就隐藏在无穷无尽的死路之中，通向迷宫中心的紫晶禁地，通向困囚弑神者的监牢。
我们在星空般的紫晶穹顶下安静了大约一秒钟，骨头又开始抱怨。“见鬼，如果朕还是苛刻熔炉的王子，根本就用不着这一套……”
恕我直言，如果您现在还是苛刻熔炉的王子，我们根本就不用走这一遭了。
他哼了一声：“还不都是你们章鱼头害的。”
我们就此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他第三次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
什么？
“当我们在传送魔法阵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我们都以为你临阵脱逃了，毕竟这可是李德炉。可我们动身没多久你就又追了上来，说是先醒一步所以去附近随便走走结果迷了路……你当朕傻吗，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只是追随命运的引导。
骨头嘟囔：“朕怎么觉得，你虽然只失踪了十来分钟，但是感觉跟变了个章鱼头似的……”
我目视下方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来了。
我们前方不远处是一道紫晶悬崖，也就是骨头所说的“二百英尺高的地底裂隙”。这条裂隙又长又宽，底部平坦，可供十辆大车并肩行驶，是出入李德炉的重要通道之一。
我看见若隐若现的倒影出现在裂隙转弯处的巨晶体棱面里，人头涌涌，那是一支数目众多的队伍。
蓝紫色微光之中，他们渐渐靠近了。
队伍转过了巨晶体，出现在裂隙转弯处的尽头。
走在这支队伍最前面的，是八个背负灰矮人的巨魔。
巨魔走路总是手足并用，弯腰驼背的。这八个巨魔也不例外。它们和正常巨魔所有不同，每一个头顶都镶嵌着一块水晶。巨魔们的骨骼在超自然力量的作用下，从内向外刺破皮肤，在体表形成了无数参差不齐的骨刺。在它们的后脖颈处，生出体表的骨骼在这里长成一大块“U”形骨板，有点儿像三角龙的头盾，但是更大，就像两个肩并肩的座椅。
灰矮人每两人一组，坐在一个巨魔的骨板座椅上。他们盔明甲亮，浑身散发着灵能波动，显然都是心灵武士。我感知到，所有左侧座位上的灰矮人所散发的灵能波动永远与巨魔头顶的水晶相呼应。他们正通过水晶来操纵和控制巨魔行动，是巨魔的御手。而所有右侧座位上的灰矮人全都手持兵器，不是战锤就是斧枪，一个个警觉地观察前方和四周的动静。他们都是精锐武士，坐在巨魔的背上，威风凛凛，顾盼自雄。
我还注意到，在巨魔后颈的骨质座位旁边，都悬挂着巨大弩炮或风箱。那些风箱还散发着猛火油的味道。
骨头轻声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尽管他已经放低了声音，但是回声仍然嗡嗡作响。好在我显现了操纵声音，把提问的回声转化成狂风呼啸穿过岩壁的锐响。
我在他的心中低语：嘘——
巨魔过后是一大群地渊兽人。
这些地渊兽人据说是数千年前从地表逃亡到幽暗地域来的兽人后裔。它们生育能力超强，在幽暗地域里到处可见，只要繁衍到一定数量，就成了附近其他种族的大敌。它们的肤色是墨绿的，眼睛苍白没有瞳孔。它们比正常兽人的力气还大，更加凶猛，而且部落里的术士和暗黑卫士的数量也更多。
我们下面的这批地渊兽人俘虏总共三四十人，都被粗大的铁链拴住脖子，满身是血迹和真菌的磷光。在周围灰矮人监工的皮鞭下，它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弯腰弓背，用颈部铁链拖拽着身后的货车一步步前进。车上形形色色的战利品和地渊兽人的头颅堆积如山。有的兽人就此一跤跌倒，再也没爬起来。
尽管隔着老远，我仍然能闻到货车上面散发的刺鼻血腥气。
骨头轻声说：“他们似乎攻破了附近地渊兽人的据点。”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很快正主儿出现了。
那是一个佝偻着身躯，几乎缩成一团的巨人。尽管如此，他还是比前面的巨魔都显得高大。
巨人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就像涂了一层白垩粉。惨白的大脸上镶嵌着一双没有瞳孔的黑眼睛，就像两颗凸起的大黑石，比正常体型生物的眼睛要大好几倍。尽管相隔如此之远，我仍然能看到巨人黑眼睛里似乎有雷电的火花闪动。
巨人提着一柄超大型战锤，慢慢地拖在地下走着。他身上穿着用大理石片缀成的石札甲，光秃秃的手臂上布满怪异的伤疤。那些凸起的伤疤形成各式各样的符号，里面蕴含着某种奥术的讯息，我多看一眼就感觉头晕。
“毛尔，”骨头喃喃地说。
毛尔巨人，又叫驼背巨人。据说他们的祖先是背叛神明的风暴巨人。巨人祖神判定他们有罪，将他们打入幽暗地域，永世不得出现在地表。几千年甚至上万年过去了，这些掌管雷电的超大型巨人被迫长年累月在狭窄地洞里生活，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巨人的肩膀上也有一个座位，只不过是用金属打造的。他像背包一样把它挎在肩膀上。
一个年轻的灰矮人正坐在座位上面，没留胡子，嘴唇上最多不过几根未成年的细毛。他衣着华丽，白色长袍外面，是涂成蓝灰色的精金铠甲。铠甲边缘镶嵌着数不胜数的魔法宝石和符咒。
巨人肩头宝座的后面竖着十多支长矛。五花八门的各类旗帜、族徽和飘带，还有数十颗地渊兽人头目的头颅，都用这些长矛穿刺着，高高地竖在巨人的后背上。
“我不明白，”骨头说，“你让我来看他们做什么？”
听说过刀锋城吗？
我告诉他，那是一个遥远的强大的灰矮人城邦，毛尔巨人背上的年轻灰矮人，名叫奎一·钢影，是刀锋城统治者钢影氏族的第六子，也是来向李德炉公主求婚的。
灰矮人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那个小崽子是我的情敌？！”
恐怕不止。跟据我搜集的消息，他的五个哥哥都健康得一塌糊涂，继承权轮不到他。于是这位奎一·钢影，带领庞大的氏族随从军来到这里，自告奋勇来消灭为祸李德炉西侧商路的地渊兽人部落。在他出征之前，他曾经对李德王提出一个条件，当他胜利归来，希望能够在李德炉举办大凯旋式，李德王同意了——奎一·钢影想成为李德炉的英雄，甚至下一任国王。
“他想得美！”骨头大怒，“公主是我的，李德炉的王位也是我的！”
但是就目前情况看来，奎一·钢影的出征大获成功。
骨头一跃而起，烦躁地围着我兜了两个圈子。
“朕懂了……你要朕学习他，也去先消灭个把地渊兽人部落，弄个胜利，大凯旋式什么的？”
唔，大同小异。
我弯曲触须，令吸盘相互摩擦，打了一个响触须尖。
随着这个信号，铁魔像、半精灵和牛头怪忍者的破锣三重唱在裂隙对面响了起来，经过操纵声音放大之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呼喊。
这是宠臣月夜创作的长诗《国王之歌》：
狼牙棒呼喊着你的名字
灰色屁股属于伟大国王
向着未来，噢，向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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