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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城郡王和龙怀文远远隐约得闻,身子均是一颤,但头也不回,追着大旗走开。那旗下还有一个人,身着与苏赫相同的盔甲,扮成是他,一路狂奔。
……
十几匹马对着辅国公而去,马上人刀剑往下滴着血,都想取这员老将的首级。辅国公的四个贴身家将周何花彭,周单膝跪倒,手臂抬起国公的上半身,泪如雨下:“国公醒来!”
他这会儿应该抱上国公就走是不是?
但国公落马后让马踏中,又让人脚践踏。周何花彭拼命才抢他回来,不先看个他的生死终不能安宁。
这会儿天崩地裂他们也不管,这会儿地陷山摧他们也不会问。何花彭带着余下的士兵抵挡,周狂呼不止:“国公!”
辅国公面色苍白,脑袋歪到一旁,嘴角鼻子往外沁着血。稍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内脏出血,是踏坏了哪里。
十几匹马奔近,让挡住一半,还有几匹笔直过来。何花彭见状,返身过来,周何花彭四个人一弯腰,用自己身子盖住辅国公。
马踏而过,周狂喷出鲜血,怀里还抱着辅国公。何的脑袋已经不见,让人一刀斩下。花倒地不起,断了脊骨。他们护辅国公的时候本就有伤,这就倒下三个。彭独自一个摇晃着站起,扬刀狂呼:“报仇!”
一箭当空,这不是辅国公府的箭法,也正中他腿部,他摔倒在地。耳边听着马蹄声狂,也无力气去看是敌是友,只拖着伤腿爬行,对着辅国公爬过去。
袁训等人杀进来,见到彭竭力弓背,试图用他的身子再盖住国公。而周边吐血边叫:“国公醒来!”
“军医!”袁训狂吼不断,却没有立即去看辅国公。他不是医生,还是杀敌把这里清扫的好。龙氏兄弟也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带人各挡一角,把这块地方杀得越大越好。
几兄弟从来没有这么齐心过。
“老八小心!”龙二一箭横空,把一个偷袭龙八的人给干掉。龙八对他感激地一笑,但随即惊恐:“二哥让开!”
龙六出现在龙二身后,把偷袭的人宰杀,龙二对他笑笑,不多说话,继续杀敌,扩大这个圈子。
“国公醒了!”军医也知道袁将军等人着急,给辅国公止血,强行灌下药酒,国公咳上几声,眼皮子动动,就要醒来,军医忙大声通报。
袁训,龙家兄弟全回过头。在这一刻,兄弟情意流动无间,又一起浮起这会儿谁去,只怕爵位就归了谁,因为这像是父亲弥留之际。但以前争得凶的几兄弟,忽然全失了神,没有一个人抢着过去。
袁训把自己这边交给关安,纵马到龙怀城身边。奔出的时候没有想过,完全是本能做主。“八哥!去看舅父!”
龙怀城怔了怔。
龙氏几兄弟全怔了怔,再龙二怒吼一声:“杀敌!”龙三龙六龙七全应了声:“是!”但心里,有丝遗憾走过,很快随风而去,让渐住的雨带走。
大家全心中有数。
龙二拼命告诉自己,老八是嫡子老八是嫡子老八是嫡子……
龙三拼命告诉自己,小弟让他去的小弟让他去的小弟让他去的……
龙六拼命告诉自己,小弟不让他去又让谁去呢?
龙七本就兄弟中软弱,本就没有争的心,就是无事跟里面掺和,怕父亲给别的兄弟们钱不给自己,这就更不敢争。
袁训吼龙怀城:“快去!”高举齐眉棍,奋力接住袭来的刀剑。龙怀城重又湿了面颊:“是!”打马,心中不是什么滋味儿,百味杂陈,陈年旧事一起上来,和袁训的,和父亲的,和兄弟们的,还有母亲的泪眼儿也出来,他来到辅国公身边。
两个人躺在这里,袁训等人到了以后,周也支持不住,伏地倒下,是军医把他扳得面朝上也,国公醒后正在救他。
彭大腿中箭,昏晕过去。
“父亲!”龙怀城轻声地唤。
辅国公睁开眸子,但眼神儿却是一片模糊。他不知道脑子里有没有出血,又这是夜晚,眼前不清。
“是怀城吗?”
“是我。”
辅国公咧咧嘴角,想有一笑,却失血失力气,没笑出来。
说话缓慢,龙怀城要费力气才能听清。
“我……和你母亲……有情意……”
龙怀城泪如泉涌。但知道父亲这也许交待后事,不敢打断他。
“我也曾想过她,但也恨她!你告诉她,那晚,我知道是她。这辈子我不会同她和好,她有个孩子,也有人陪伴。”
几句话,辅国公花了点时间。龙怀城耳边有擂鼓声,有小王爷放声长呼:“老爹,是你在这里吗!你们,怎么从地底下出来!”
梁山王长平郡王一起现身,尚栋的主意,从别处挖地道直通这山脚下,这就没有乱石袭头之忧。
大家杀红了眼,这里龙怀城并不能去看。他静听着父母的旧事。
“你要孝敬她!她只有你。就像你的姑母,她只有阿训是不是?我疼爱你姑母,对你母亲也就一直不能忘怀。项城老王去世后,我曾想休妻,但见到阿训幼失父亲,想到如果休妻,你也就和阿训一样孤单。没有父亲,或没有母亲,都不圆满。可恨你们不曾好对过阿训,有想过我看着你们的面上,才放过你们的母亲!”
龙怀城无声的痛哭。
“印在我的怀里,你取走吧。告诉你母亲不要忧伤,她还有你,不必追着我来。他年西去,可以合葬。”
“不!”龙怀城失声大哭:“父亲,你会好起来的!”
辅国公没有回答,龙怀城惊恐万状:“军医!”军医过来看过:“国公还在!”龙怀城这才没有跟着晕过去。
……
当晚苏赫也没能通过,因袁训跟得紧,梁山王又早料到他在这里,苏赫想过的前队变后队,转回头包围梁山王也没有成。
他的人马事先声明的集结地不是这里,别人全没有跟上来。
福王后来知道,把苏赫骂得狗血喷头,不过苏赫还在战场上,他也听不到。福王要苏赫把梁山王引得越远越好,引得离这里有几天的路才好。但苏赫心急,他纠集全国兵力,又借来不少兵马,是在他朝中下过军令状,这一回定马踏中原,他以为系得梁山王没料到他的意图,这一回折翼也不冤枉。
离铁鹰嘴子只有半天的路程他过来,梁山王就是这里没有埋伏追上他也很容易。
他还特意地不打旗帜,又是夜晚离去,但没想到有个眼睛尖的天豹把他盯得紧,让萧观袁训一步没有落下他。
第二天的中午,苏赫夺路逃开。
将军虽然勇猛,也要吃要喝要休息要人马,他怕自己让梁山王包围,抢路就走。梁山王没有追,王爷这一回本就是报仇和查内奸并存,找出一个古里古怪不正经打仗,战场上帮人夺嗣的项城郡王,梁山王离开这里十里扎营,休整并且和袁训商谈。
袁训也不让他追。
袁训现在要救国公,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国公性命更重要。王爷钦差一说就成,袁训专心来看辅国公。
…。
辅国公十分的不好,不住咳血,吞下汤水都要吐,也看不见人。
龙氏兄弟陈留郡王衣甲不解在这里看着他,辅国公扎营的时候开始发热,开始说胡话。
他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妙蓉你对不起我!”咬住牙,磨得格格作响。
又道:“妙蓉我恨你!”
龙怀城泣不成声,独他跪在床前握住辅国公的手,把脸贴上去。泪水,很快湿了那只手。
妙蓉,是他母亲的闺名。
龙氏兄弟默默无言,由国公的乱语中听出来,八弟不是个意外!
那一晚,辅国公酒醉,和国公夫人成就好事。宫姨娘讽刺过:“是夫人用强于国公吧?”府中是个笑谈,在龙怀城长大后才渐渐下去。
但试想想,辅国公是习武的人,他就是酒醉,也轮不到国公夫人用强。
现在真相浮出,那晚之事是父亲本意,他说他跪在老国公夫人面前发过誓,在老国公夫人临死前说终身不愿和国公夫人相好。
老国公夫人手段高超,把国公夫人逼到墙角里都快没地儿站,把自己的外孙女儿占在正房里,不见得就临死还要儿子发誓。这可能是国公心伤母亲就要离去,怕她不放心妹妹,才说的话。
袁训大步进来,走去看看舅父还不清醒,难过的给他抚了抚额角,满面是泪的龙怀城很知趣,让让身子,要把父亲的手让给袁训。
“你握着吧,让舅父知道身边有人,醒来也不担心。”袁训没有接,转向陈留郡王:“姐丈,跟我出来说几句话。”
陈留郡王就出去。
龙七出去小解,怕父亲随时会离世,不走太远,就在帐篷解衣甲,正撒着,听到两句愤怒低声。
陈留郡王:“你确定!”嗓音不高,但中含怒气可掀巨涛。
袁训低低:“王爷亲眼所见!说老大黑了心,和项城郡王勾结,有意陷舅父落马……”
“嘭!”
有根弦在龙七脑海里断了。
他僵在原地,手也松开那话儿,还没有解完,小了自己一身没发现,整个人木然晕沉,只有一句话,这是真的吗?
兄弟们争嗣位,分成好几拨。
龙二龙三分别是宫姨娘和沙姨娘之子,同出定边郡王一族。他们兄弟也是争的,但两个姨娘相厚,在外人眼里他们兄弟是一伙。
龙四龙五同出一个母亲,不用说是一伙。
龙六上不愿意理龙大,下不愿意找龙八,就总拉着龙七成一伙。龙七墙头草,经常的变。跟龙大也好,跟龙二龙三都好,表面上看是这模样,时常把龙六气个半死。
龙八是嫡子,自成一帮。知道别的兄弟说他是个意外,龙八也同样瞧不上他们。正房里还有嫡长女,龙八怀城就总和姐丈陈留郡王去腻歪,想让郡王支持他。
陈留郡王疼爱袁训,对这兄弟几个全一视同仁,不予理会,时常把龙八气个半死。
龙大更是谁也不认,嫌下面的弟弟全是意外。
这就是龙七眼里的龙家兄弟,他们是争的,也大打出手过,但谋害父亲?龙七自问兄弟们中,他和龙大说话最多,对他心思应算有了解。从没有发现他有害父亲的心?
难道我看错了?
龙七茫然想到小腹蚁行似的有东西拂过,低头一看,见自己衣甲不整,风从两个帐篷中间吹过来,直到小腹上。
说话声已经不在,姐丈和小弟应该离去。龙七胡乱系好腰带,定定心神,绕回前面准备看父亲,就见营门口乱了,一队人马回来,龙怀文回来了。
龙怀文追苏赫的大旗走,后面曾想回来成为救父亲的人,但他已经挤不进去,让人打听,也打探到小王爷到了,小王爷最近和小弟粘乎,他在小弟必在,小弟在姐丈就在,姐丈在众兄弟们就在,龙怀文虽急也无办法,让项城郡王骂着去多杀首级,其实心不在蔫总担心爵位的便宜让别人捡走。
留下一个奴才打听着,说国公像是没死。龙怀文拖到现在才回,装成杀敌走了远路,这才找回来的模样。
在营门上就打听:“我父亲怎么样?”
龙七离得远,没听到话,是猜到的,一旦猜到,心痛如搅。他隐隐约约的不相信,又认为十分可信。
话是梁山王说的龙七已不记得,就是想狂怒上去质问,你怎么能杀父亲!
但他软弱,想归想,原地站着归原地站着。
龙怀文急迫的大步过来,营门上打听不出来什么,辅国公把爵位给龙怀城,只有自家人知道。袁训在大战中疾呼:“八哥过去看视!”虽是无意,也表明态度支持龙怀城。
就在这一声里,余下兄弟们全死了心。
袁训自归来,就在兄弟们心中占据莫大位置。还有袁训支持龙怀城,陈留郡王也会跟着。龙二龙三龙六因此扼腕也罢,面壁也罢,最后只能是个作罢。
袁训其实也挺冤枉。
这事情如果出在太平地方上,国公病重什么的,袁训才不管舅父爵位给谁。他并不独喜欢龙怀城。
当时情况,有一个儿子要去看视国公,袁训能叫谁呢?
叫龙二,摇头!
叫龙三,叹气!
叫龙六,算了吧!
叫龙七,龙七有什么好?
只有龙八是嫡子,电光火石般脑子一闪,就你了。八哥画眉的,你赶紧去吧。让舅父万一就此辞世,身边总守着儿子。
外甥再好,也得让儿子守着才真正是疼爱舅父。
就画眉去了。
八哥儿这就得了头筹。
而袁训的态度和他身后的陈留郡王的态度,这就确立。
这只有自家人明白,龙怀文向别人打听全然不中用,心急火燎的过来,见到龙七发呆也不曾多说,径直进去,如果从表面上看,像是他很关心辅国公。
帐帘子拂动,打动龙七面上,他站得太近,把龙七打出满面的泪水。
是真的关心父亲吗?
龙七抹去泪随后跟上,从小就墙头草的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在老大心里,是父亲重,还是爵位重?
见龙怀文轻唤:“父亲,我回来了!”侧面落在龙七眼里,总觉得他异样的紧张。龙七留了心,把龙怀文全身上下的打量,就看到他的手紧握剑把,龙七暗想,你看父亲那手为什么却是随时拔剑模样?
龙怀城回他的话:“父亲用药刚睡着,让他睡会儿吧。”龙大这才注意到老八守床头,眉头一拧,不悦地道:“父亲睡了,那你还留在这里不是打扰?”
让龙怀城守着是袁训的话。
混战不是头一天,和后面补给打散开,辅国公又不是小伤,梁山王这里缺少治他的医药,梁山王让人去各郡王军中寻找,袁训又早打发走天豹,他灵活敏捷,让他快马回大同去。
希望虽然不多,袁训也要尽力。
希望因为不多,袁训怕舅父随时离世,龙八作为传嗣之子,是要守在这里。
见龙大有意见,龙怀城伤心过度又爵位在握,就没想这位大哥还不知道,抬眸正要伤痛的说父亲伤重,怕他随时会走,一个嗓音淡漠地飘过。
“老八是世子,自然是他守着。”龙七轻飘飘。
“呛啷!”
剑光四射,溢于帐篷。
龙怀城手中本握剑,是防备辅国公看穿是他所为,随时可以反抗。他脑海中想的话,就两件。一是父亲死了,这就兄弟们争位,凭本事争。
二是父亲活着要拿他,他可以逃走。
结果出来第三个答案!
爵位归了老八!
龙怀城大惊之下,本想着受惊就拔剑,这就本能的拔了出来。
龙七闭了闭眼!
是真的!
小弟说的话是真的。他们去到以后,国公已经落马,前因并不清楚,这时想想,只怕与老大不无关系。
见剑来,龙怀城一挺身子要起,龙二龙三等人纷纷过来:“大哥,住手!”龙八眯了眼,以前恩怨全数回来。龙大能恨袁训,也就更恨嫡子龙怀城,他们两个以前背后打斗不止一回,国公夫人在龙怀城小的时候,防着龙大加害,也花了大心思。
未来世子噙上冷笑,看着兄弟们过来把龙大隔开。
龙大冷笑:“老八什么时候成了世子?”他怒目兄弟们:“父亲伤得人事不知,是谁定下来的!”龙二自从心灰意冷以后,一切看开,反更心如白云般平静。淡淡道:“没有谁决定,老八是嫡子不是吗?”
“屁的嫡子!”龙大气急败坏。
龙七伤心欲绝,更能确定龙大推动父亲的重伤。见龙大还要恼怒着骂,龙七恨得上来双目赤红,墙头草发一回威,像兔子惹急也跳墙模样:“父亲伤在!大哥你不要吵!”
他真的是在乎爵位比在乎父亲的伤更重要。
龙二龙三龙六让龙七提醒。
龙二沉下脸:“大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事情就这样定了!不要吵到父亲。”
龙大冷笑:“凭什么!就凭你们几个跟他一条裤子?”
“还有我!”
背后传来说话,袁训面无表情走进来。见到是他,龙大仿佛明白了。小弟如果向着老八,那姐丈也就向着老八,兄弟几个绑一起也不是对手。
但真是奇怪,姑母和嫡母是能解开的仇,小弟怎么帮着老八?
瞪住龙怀城,像他脸上会有答案,在这帐篷里看样子不赢,龙大愤然出去。
……
“小弟,有话对我们明说吧。”
半晌,帐篷里各有心思的兄弟们坐好,龙七叹着气说出来。
见过龙大刚才那一幕,龙二龙三龙六龙八全阴着脸并不意外。袁训倒诧异了,龙七道:“我听到你和姐丈说话。”
袁训释然,但面色更沉。负起手:“这事情要查,王爷亲口说不会有错,但还要再弄明白。而且有一件事情,舅父真的是老大弄落的马,你们准备怎么办?”
龙二龙三龙六龙八面上恨意出来,齐声道:“你怎么办?”
袁训面色更沉:“自然,要和你们一直商议过,拿个妥当办法!”
……
陈留郡王在自己帐篷里休息,听夏直说他去看过当兵的上药喝水。抬抬手,郡王无力,夏直退出去,陈留郡王难过不已。
父子斗自古有,但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伤痛有多深。
还有另一个想法,让陈留郡王不能不想,又挥之不去。
他曾对辅国公早年不约束儿子有过怨言,在背后。后来知道国公约束不了,每年步步是惊,稍有不慎就要让郡王们给瓜分,也就怒气生出,对儿子们怀有恨意。
但怪岳父,郡王怪了好些年。
早年的心思在此时浮出,陈留郡王想这算什么?岳父不管儿子,现在让儿子给害重伤。幽幽的一声长叹出来,这人与人间的事情啊,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谁人能真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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