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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空气燥热潮闷,时吟懒趴趴地靠坐在咖啡厅角落位置,手里捧着个素描本,耷拉着眼皮,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观察外面的行人。
“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没听见?”
“银行工作的,我看了照片了,长得也挺好,讲起话来慢悠悠的,是个稳当的性子。”
时吟充耳不闻,依然是一脸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看得时母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还不觉得什么,等你过了二十五你就知道了,女人的年华是不等人的!”
时吟头也不抬:“那也得二十五呢,我才二十三,再过两年吧。”
时母直拍桌子:“你都二十三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了你了,你大学不谈个朋友么也就算了,这都毕业一年了,还动静都没有。你要是正常二十三妈妈肯定不催你的,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工作么也没个正经工作,天天就在家里呆着,怎么可能能认识优秀的男孩子呀?”
时吟闻言,终于抬眼:“我工作怎么了?”
时母眨眨眼,反应过来,不说话了。
时吟全职画漫画这事儿,时家一家子人没一个同意的。
国内漫画行业并不景气,说着好听是漫画家,业内也会叫声老师,其实真正赚钱的也就只有金字塔顶端的那么一些人,大部分也就是饿不死的程度,更有很多人甚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漫画行业萧条,纸媒方面有些规模的靠谱漫画出版社就那么几个,周刊月刊竞争激烈,有些人费尽心思甚至都拿不到一个连载资格,就算是取得了连载名额,人气投票拿不到名次,随时都会被腰斩。
后来有了网络漫画,情况好转了不少。
但老一辈的人依然没有几个承认这个行业的。
在她们看来,所谓网络小说家,漫画家,电竞人这些职业,其实全部都是不务正业家里蹲,不如去公司里面找个蹲办公室的工作,每月拿几千块钱来得稳定正经。
时吟刚决定画漫画的时候就和时家人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时父甚至说出断绝父女关系之类的气话,时吟也是倔性子,一个礼拜找好了房子,直接从家里搬出去住。
关于这件事,也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
时母一时口快,看到时吟的反应讪讪道:“反正你就去吃个饭,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你要是不喜欢他,就让他给你介绍介绍他朋友。”
时吟:“……”
让相亲对象介绍帮忙介绍男朋友这种事儿,大概只有她妈想得出来。
时吟正想着怎么说服母亲大人让她断了相亲的念想,放在旁边桌上的手机清脆一声,屏幕亮起。
她放下手里的笔和素描本,拿起来划开瞧了一眼。
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
通过了。
竟然通过了。
牛逼哄哄的,小肚鸡肠的,睚眦必报的主编大人,在晾了她快一个礼拜以后,终于通过她的好友请求。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啦!
时吟眨眨眼,又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以后,几天堆积下来的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字:【顾主编您终于加我啦!】
一分钟过去,那边才慢吞吞地回复。
也是三个字。
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点错了】
时吟:“……”
时吟:???
“……”
时吟走在最后面,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夜与他融为一体,唯有一点红光可见,亮起了一瞬,然后坠落在地,被踩灭掉了。
真是有点儿像鬼火。
时吟克制住了想冲过去拿手机照亮他的脸,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的欲望,转头,跟着二狗一起跑下了楼。
没见到人家长什么样,心脏就开始砰砰砰跳个不停,怕不是真的见了鬼。
后来的几天时间里,上课下课午休自习,她都有点不在状态,直到再一次,在艺体楼下看见了他。
男人站在艺体楼门口,靠着墙边,有路过的学生跟他打招呼,不少女生红着脸,一句顾老师叫的百转千回。
他点头回应,眼都不抬。
时吟发现,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开口说话,不需要通过声音辨认,他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就能和那天晚上的人影重合。
气息和轮廓,都是他。
夜里没能看清的那张脸,要比想象中年轻一些的,也比想象中更英俊好看,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
课间休息时间一共也没有几分钟,此时已经过半,眼看着就要上课,时吟有点着急,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过去跟他说话。
他怎么还不是保安,是个老师啊。
还不如是保安呢,时吟想。
她跺了跺脚,有点急,干脆豁出去,先过去问声好,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
刚想过去,上课铃响起。
“……”
时吟好气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依依不舍看了他最后一眼,才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跑了两步,又停住了,重新转过身来,结果巧得很,男人刚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视线,在看着她。
时吟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眼睛,浅浅的棕灰色,眼神冷漠,落在她身上毫无情绪,像是看着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可是她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时间紧任务急,时吟赶紧小步重新跑回去了,仰着脑袋看着他,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嗨。”
“……”
时吟懊恼地塌了下眉,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很像个傻子。
她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原来你不是保安啊?”
他垂着眼,依然没说话。
时吟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就是——”她顿了顿,四下看了一圈儿,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前几天在天台上,我们不是见过一次吗,那个是你吧?”
他顿了两秒,终于有了反应:“嗯,是我。”
时吟松了口气,有点开心,又有点得意:“我就知道是你,虽然我当时没看清你的脸,你是老师吗?”
他瞥她:“不像吗?”
“可太像了,就是没有想到会有老师那么晚了还在学校里,”少女从善如流,还加上了敬语,“您是姓顾吗,您教什么科目的呀?理科吗?物理?化学?”
她话音刚落,上课铃第二遍响起。
刚刚打过的那个是预备铃,所以现在已经开始上课了。
校园里已经不见别的学生,男人安静的看着他,声音平而淡:“教你不用学的科目,上课了,回去吧。”
你又不知道我学文学理,你怎么知道哪些课我不用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人已经转身先走,拐进了艺体楼。
时吟眨巴了两下眼睛。
理科老师的办公室可不在艺体楼里,文科应该也不在,这新校区的艺体楼是个什么结构她也不知道,只听学长学姐说一楼和地下室都是画室。
*
跑回到班级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时吟回到教室的时候,光荣地迟到了五分钟。
正在上生物课,据说实验一中的两个校区生物组全体老师都是地中海,而且没有一个女老师,全部都是男的。所以一进到生物组教师办公室,能看到一排排一模一样的锃亮的脑门儿连着脑瓜顶,从老到小,无一幸免,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神秘的诅咒。
时吟她们班是理科实验班,生物老师是生物组组长,大概是因为最强,所以秃的最厉害,人称老秃。
也刚好是她们班班主任。
时吟想,那个不知名顾老师一定不是教生物的,因为他不秃。
可是她又实在不能接受他不强的事实。
那么帅的男人,怎么可以不强?
可是他不秃。
强者都秃。
时吟痛苦极了,沐浴在老秃谴责的目光下走了一整节课的神,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煎熬与纠结之中,好不容易混到了下课铃响起,她唰地站起来,椅子往后一推,刺啦一声。
全班都看过来,老秃脸色漆黑。
时吟肃然深深一鞠躬:“老师辛苦了!老师再见!”
——然后冲出了教室门。
老秃一脸懵,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大步走到教室门口扯着脖子朝走廊里喊:“时吟!我还没讲完呢!我再讲五分钟!你给我回来!!”
时吟头都不回朝后面摆手,姿势帅得像个浪子剑客:“老师您先讲吧,我五分钟后就回来!”
老秃气得七窍生烟,大吼着她的名字,时吟两个字在空旷的教学楼走廊里长久地回荡,回荡,回荡。
也拉不回少女一颗追逐美色的心。
时吟直奔艺体楼,像是一个熟练的新校区学生,神色自然的仿佛第一百次踏入这个地方,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