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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翠绡继续问道:“想要洞透人心,谈何容易。若是贤者失察,这所谓‘恶人’,岂不是受尽委屈?”
沈仲元内心深处似被人扯了一下,先行踏入书房道:“他可以解释。”
元翠绡紧随其后:“若是他不屑解释,或是不愿解释,又该当如何?”
“他会慢慢习惯的。”沈仲元转身,从元翠绡手中抽过瓷盘,拈了片橘瓣入口细嚼,皱了皱眉道,“太酸了,还未到节候。”
元翠绡绕到桌边坐下,指节轻叩坐椅扶手:“言归正传,夫子今儿个打算教些甚么?”
沈仲元在她对侧入座:“那要看小娘子想学些甚么。”
无翠绡无赖道:“我甚么也不想学。”
沈仲元起身,执手向东,遥作一揖,释然道:“既是如此,沈某莫若向王爷请辞,还请王爷为小娘子另择良师。”言罢,拂袖朝门外去。
一言不合,就要找家长告状……元翠绡腹诽:这小诸葛搁二十一世纪,绝对是块当班主任的好料……当即一个箭步蹿出,捉住沈仲元衣袖一角,用力回拽:“夫子快消消气。来来来,请你指点学生该如何奕棋。”说着,将桌沿的棋秤挪至正中,又将一罐黑子塞到沈仲元手里,自个儿则捧了罐白的,讨好口气道,“夫子先请。”
那晌,适逢夏蝉端了茶入内,见二人纹秤论道,便笑吟吟侍立一边。
沈仲元抻了抻拉被扯皱的袍袖,也不好说甚么,拈起一枚棋子落进盘中。
好在幼儿园大班被亲爹逼着学过一个暑假的围棋,虽说水平比较烂,行棋规则总算知晓个大概……元翠绡似模似样下了十多手,便开始昏招迭出,惹得小诸葛叹息声不断。
“这奕棋,小娘子究竟会是不会?”沈仲元终于忍不住问道。
“会,当然会。”元翠绡信手朝局中按下一粒白子,大言不惭道,“这不跟夫子下到现在了嘛。”
沈仲元摇摇头,又问道:“那末,小娘子是有多久未曾下过棋了?”
元翠绡扭头想了想,认真道:“十来年。”
沈仲元一时语塞加心塞,倏而站起身来,从夏蝉托着的茶盘内端起一盏,一气儿饮了大半,手捧茶盏,重又入座,却见元翠绡以手支颐,指尖还在腮帮子轻点,一对点漆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瞧着他看,不禁口干舌燥,揭开盖碗,又饮了一口,没好气道:“你这般瞧着我做甚?”
元翠绡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因为你好看啊。”
沈仲元一口茶,愣是被她一句话说得堵在了嗓子眼儿里,登时双手撑扶桌沿,垂首剧咳不已。
夏蝉伫立一旁,不由焦急道:“沈先生!”转过脸面,求助似的又唤元翠绡,“小娘子……”
元翠绡捺住笑意,朝她摆摆手,语气微嗔:“夫子早间吃撑了肚腹,饮不得这雨花香,你速去重沏一盏消食的普洱茶来。”
夏蝉应声而去。
元翠绡方捧起另一盏雨花茶,撇了撇浮沫,慢条斯理吃了一口,闻得对面嗽声渐歇,抬眼见小诸葛白净的面皮已换了色儿,冷不丁又道:“脸红就更好看了。”
沈仲元好容易顺过气来,无奈道:“你平素惯是这般消遣人来着?”
“哪有。”元翠绡搁下茶盏,挑眉道,“学生是瞧夫子眼熟得很,咱们莫不是在何处见过?”
沈仲元深看她一眼道:“为师入郡王府谋事不过数月,彼时小娘子已返回原籍,何来相见之谈。”
照这么说,他到襄阳日子也不算短了,自个儿曾遭通缉一事,想必不会尽知……元翠绡美目流转:“是么?从前之事,我多半不大记得了。学生与夫子一见如故,想是缘分使然。”
沈仲元又拈起一子,淡然接口:“小娘子如此青眼有加,为师心中甚慰。有几句逆耳之言,你可否听得?”
元翠绡也拈了颗棋子入手,莞尔道:“夫子但说无妨,学生洗耳恭听。”
沈仲元斟酌着道:“听闻小娘子曾为山贼所害,头部受创失忆。只不过有些事记得就是记得,不可以装作不记得。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侥幸活过来,历事都要小心些,别哪天又凭空消失了,岂不令人扼腕。”
难不成自个儿竟顶了个死人名儿……元翠绡闻言,神色若有所失,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往事多纷扰,纵然记得了又能怎样?还不如不记得。”
沈仲元落下一子,如释重负:“你已是输了。”
元翠绡伸手,在棋秤上乱拂一气道:“那便重新来过。”
沈仲元忙道:“今日便下到这儿罢,改天再决胜负。”
元翠绡一边将棋子纳进罐中,一边道:“夫子棋艺高过学生十倍不止,何来胜负之说。”
沈仲元夹起一枚黑子,弹入罐内:“下回让你十六子先行。”
“十六子怎么够?”元翠绡得寸进尺,“二十五子罢。”
夏蝉端了新沏的普洱来,不由愣住:“这般快下完了?”
“夫子神乎其技,非吾能敌也。”元翠绡合上罐盖,抚掌问道,“接下来,再学点甚么?”
沈仲元接过普洱,轻轻啜饮一口,连声道:“不必,不必。小娘子资质聪慧,余下时间自行修习即可,为师先行一步,便不作敦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