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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宋家村上,要回家去。”郓哥道:“宋家村有个铁扇子宋四员外,可是盛族么?”宋安平道:“便是家父。”郓哥道:“既如此,请进后面去。”
三个走到水亭上,推窗一看,只见烟波万顷,山光滴翠,徐晟曰:“这好像蓼儿洼,我们幼时顽耍过的。”郓哥道:“有眼不识泰山,伙家甚是得罪!”搬上齐整酒肴,郓哥斟了敬上。呼延钰道:“你是何人?说明了好吃!”郓哥道:“小人一片好心,请坐了。这便是梁山泊徽宗皇帝敕建靖忠庙,装塑各位义士尊容在内,一向无人看守。近来有个江忠,原是宋将军旧日小头目,因兵乱乡间不安稳,到庙内侍奉香火,朝夕礼拜,酬报旧恩。有几个人生理失业,也存身在哪里。小人便是郓城县里卖雪梨的郓哥。适间伙家不省得,其实酒里有些不那个。小人见三位郎君相貌非凡,把解药救醒。银子在这里,一毫也不敢动,马在后槽喂料。只不敢拜问郎君高姓。”呼延钰道:“你既是好人,说也不防。我是呼将军之子呼延钰,这个兄弟是徐将军之子徐晟。”遂把东昌被捕,金营遇着宋安平,偷营出来的话讲了。郓哥道:“果是英雄将士,待报知江忠,迎接上山去瞻礼各位尊容,却不是好!”三个听了,就起身要去。郓哥道:“且宽饮几杯。有个道理,待我射枝响箭去,那边自摇船过来相接。”徐晟道:“我记得山前有条大路,骑了马去好不爽快,谁耐烦坐在船里!”郓哥留不住,牵出马来跨上,扬鞭而去。郓哥也便跟来,先报与江忠知道。下来迎接到堂上,江忠纳头便拜,呼延钰三个回礼不迭。看那江忠时,六旬以上,精神强旺,称谢道:“世态炎凉,转眼负恩,哪里有你老人家恁般忠厚!”江忠道:“小人年老无能,蒙各位将军向日抬举,在此朝夕顶礼,唯愿早登仙班。三位郎君这般伟俊,可见英雄有种。老眼晕花,也觉霎时亮了。”点起香烛,伐鼓呜钟,呼延钰三个恭身展拜。拜毕,看见殿宇嵯峨,金身焕彩。上面塑晁天王、宋公明,左边三十六位天罡,右边七十二位地煞,状貌俨然,威仪凛烈。怎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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绀殿凌云,珠帘映日。金炉内香霭氤氲,玉盏中甘泉澄澈。天地显罡煞之精,人境合英灵之美。义胆包天,忠心贯日。不贪财,不好色,尽是熙皞之民;同任侠,同使酒,皆吐浩然之气。有时撼岳摇山,不过替天行道。面虽异,精神常在;心则同,生死不移。八百里烟波,流不尽英雄血泪;百八人气谊,挽回住淑世颓风。江湖上名姓远闻,如雷灌耳;伏魔殿星辰出世,似水朝宗。绿林煞出一片忠诚,磷阁标来许多功业。殃者重归金阙,生的再扰红尘、须眉张动,犹然气吐虹霓;铁马惊嘶,尚欲踏平山岳。正是:不因妙手开生面,哪识当年聚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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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呼延钰三人逐位瞻仰,宋安平、徐晟不觉潸然泪下。呼延钰道:“果然装塑得好,昔日英雄尚在!我们到此一番,也是难得。”取五两银子叫郓哥置备福物,明日祭奠,尽一点孝思。说完了又到山前山后各处游玩,呼延钰道:“弟兄,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叫小喽啰撑一只小船同花叔叔的儿子去采荷花,你翻下水里去么?”徐晟道:“那时吃了几口水,又是几年了。”江忠摆设夜饭吃了,在耳房中安歇。次日,郓哥买到猪羊祭物,整理了,三个祭奠已毕,呼延钰道:“我三人原是世谊兄弟,今日就在神前结为生死之交何如?”宋安平大喜,问起年纪,宋安平居长,呼延钰第二,徐晟第三。焚起一炉好香,歃血为盟。先向神前展拜,三个又同四拜,自此遂为异性骨肉。郓哥将祭物剖开,叫江忠一同散福,开怀畅饮。江忠说:“当初不曾建庙,我未来之先,闻得阮头领在此祭奠,张通判来巡山,惹出事来。”
正说未完,忽见店内伙家飞也赶来,报道:“祸事到了!山下有一伙人,为头的却是郓城县昔年做都头的赵能儿子,绰号百足虫,是个无赖。乘金兵扰乱,他纠集一班不成材的,假扮金兵,沿村掳掠,**妇女、无所不为。他说父亲叔子俱被梁山泊上杀了,要来报仇。把神像拆毁,占住庙宇改做山寨。已从大路上来了!”呼延钰道:“宋哥哥,你住在这里,我同徐兄弟去砍了那厮的头就来!”扎缚起衣服,把腰刀拔出鞘,同徐晟大踏步迎到大路上去。江忠拦住道:“郎君不可造次!且看势头,恐众寡不敌。”徐晟道:“我弟兄两个在饮马川和金兵打过大仗来,希罕这几个毛贼!”江忠、郓哥也拿把竹叶枪跟来。却好在山前撞着那百足虫,不知哪里来的一匹黄马骑着,手内提把长柄斧子,吃得醉了,踉踉跄跄的颠来,后面有一百多人随着。呼延钰、徐晟抢到马前,百足虫见了道:“你两个小官要跟我做门子么?”呼延钰也不回答,把刀拦腰一截,早倒撞马下。徐晟枭了首级,排头儿砍去,又杀了四五个。那些人飞也似逃命去了。剩下五六个妇女,一堆儿跌倒。呼延钰道:“不要慌!你们想是抢来的,各自回去。”有一个婆子倒在地上,如辘轴一般,再爬不起。郓哥见了道:“王干娘,那百足虫要抢你做押寨夫人!”伸手拽了起来,见是郓哥,说道:“小猢狲,你来伤犯老娘!”内中有一个女子,云髻蓬松,玉容憔悴,低低道:“奴是御营指挥使吕元吉之女。京城破时,父亲阵亡,同母亲南还,被金兵把母亲杀死,僮仆抢散。幸遇这妈妈搭救,同到他家,不想又遭这强人抢到这里。”呼延钰道:“原来是吕小姐,尊公与我爹爹同僚,天幸遇着,且同这妈妈到里边去。”打发这些妇女还家,叫郓哥拖过尸首,同进祠里来。
原来这妈妈是卖茶的王婆,与阎婆惜做媒,和张文远合口,最是性直。兵乱开不得茶坊,躲在乡间,见吕小姐宦门行径,收留在家,待他亲人来寻。不料被这百足虫抢来,他放心不下,一同随来。郓哥道:“王干娘,你一世做媒,今日有一头好亲事在这里,我也与你做媒。那江头目少个老伴,撮合了罢。”王婆道:“我七十三岁了,要嫁老公,还要后生些,哪里要这老滞货。”江忠道:“我一世不娶老婆,也不要你这老咬虫!”取笑了一回。呼延钰叫王婆随吕小姐到西耳房,拿夜饭去吃。可怜吕小姐绣鞋走绽,罗袜沾泥,伤痛父母,只是泪下。王婆劝用了些夜饭,草草安寝。呼延钰三人又同江忠、郓哥吃酒,江忠道:“不料两郎君如此便捷勇猛!”称赞不已,直至夜分方散。
次早起来,徐晟道:“东昌失散,又经多时了,恐爹爹担忧。今日送大哥到宋家村,然后到登云山。只是吕小姐怎处?”呼延钰道:“救人须救彻,这山野去处怎生住得?况吕小姐容貌非凡,恐别生事端。且送到宋家村安顿,待他亲戚领回才是。”王婆道:“老身情愿伏事吕小姐去。”徐晟道:“恁地便好。”对江忠道:“你年纪高大,相烦侍奉香火。可散了这伙人,也不要开酒店,安分为上。叫郓哥随我们去取五百两银子与你养老。自古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只留一二人相伴彀了。”江忠称谢。当下分些盘缠,叫这伙人散去。牵出马匹,呼延钰道:“那匹五花骢看来驯良。”让与吕小姐、王婆叠骑了,郓哥笼着慢慢的走。那宋安平骑了那百足虫遗下那匹黄马,呼、徐两人亦上马,别了江忠,一同取路到宋家村。郓哥引路,不消问得。
梁山泊到宋家村不过百里之程,下午好到,三个在马上闲谈。宋安平道:“天下大乱,不知道怎的。我侥幸成了进士,也不思量做官,只守着村庄养赡父母,娱情书史,再图欢聚。”呼延钰道:“如今且随大队,暂且安身。若做得来,干些功业。时不可为,也就罢了,哪里去播标卖首!今晚到了贵庄,安宿一夜,就要启行,恐怕他们寻觅。”来安平道:“不敢多留,两三日儿也不妨。”一路叙话,不觉到了。宋安平一望,只叫得苦。正是:鸡犬无声人迹断,桑麻砍尽火场馀。正不知为甚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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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书亦有四公子传。如此篇专写呼、徐两郎,分外精采。中间串出小宋,遥映花公子。妙在同上梁山,重叙通家世谊,岂盗泉恶木皆有根源耶?读者勿因雕龙绣虎之文,误作芝醴观也。百足虫必骑黄马上山,作者正为明日吕小姐下山计耳。看宋安平换坐五花骢,便知四人走路,有妇人焉,三马必难换坐,不如借重百足虫,先骑黄马,也是作者苦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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