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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三,风雨齐作,奇寒。
姚千里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半张脸都缩到了衣领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还大多时候都闭着,时不时懒懒的睁开来瞄上一眼,却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里头朦朦胧胧的,无甚神彩。
“好些了没?”陆离拨了拨炉子里的火,也有些怕冷的搓了搓手,一面回头去看姚千里。
吸了吸鼻子,正要点头应他,却不期然打了个寒噤,便又抖了起来,姚千里又缩了回去,再没工夫去理他。
陆离凝眉看了她半晌,面上也是无奈之色,起身将帘子掀起一个角来,入目是满天满地的雪白,空中还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飘飘扬扬,落地之后再盖到那片雪白上去,眼见着越积越厚……
明明是暖春里,前两天还一片生机勃勃,不料一夜过后再起来看,外头已经罩上了一层扎实的白色,头一天还张扬蓬发的绿树,瞬时失了气势,颤巍巍的立在寒风里,寒风稍一张扬,便没出息的发起抖来。
灵姝挨打的那天傍晚时候天就好像时要变的样子,姚千里以为最多不过是一场润物的春雨罢了,然第二天却又无声无息的放晴了,待世人都放下了警惕,不料它又发突变,竟迅猛的下起了雪来。
姚千里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冻醒,哆哆嗦嗦着起来去搜刮屋里摆着的衣裳,而后全部都堆在被子上盖着,又打着颤再睡下,却也不顶事,刚睡着没多久又被冻醒,身上冷得愈发厉害,然想要再起来去找东西往身上压,却怎么也起不来了,脑子里分明很清醒,身子却不听使唤,如何也动弹不得。
等第二天下人来伺候的时候姚千里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任人怎么叫也叫不醒,睡梦中似乎极是痛苦,眉间锁得紧紧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来。
陆离闻讯赶来,看了看情况立马让人去请大夫,而后自己坐在一旁等着,坐得挺远,并不靠近姚千里正睡着的那张床。
大夫只说是染了风寒,说估计是昨日夜里冻着了,并无大碍,只需服几剂药,好好调养便可。
……
之后自然是好汤好药的伺候着。
那圆滚滚的县太爷不知如何得知了消息,亲自送了好些名贵药材补品过来,某次来的时候终于有幸碰到了陆离,便笑恬了脸,殷殷凑上前去,道心中挂念夫人身子,想去探望夫人一眼。
他刻意没说是“林夫人”,叫法虽跟陆习润灵姝一样,可是本意却是大不同,陆离心中通透,表面却不点破,只礼遇的一笑,道:“难为裘大人惦记,大人既然有心,便一道过去看看吧。”说罢转身朝姚千里的屋子走去。
裘百态立时就乐开了花,他做这白云县的县太爷这么久,见过的最大的官都不超过五品,老天有眼,竟然掉下了堂堂一个定国将军到他的地盘上,他如何能不想方设法的去套近乎,若是跟陆离沾上了一点边,飞黄腾达可就是指日可待了……他心中想得极美,眯着眼点头哈腰的跟了上去,口中一边念叨着将军不必担忧,夫人大福大贵,定然很快就能康复云云。
到姚千里那里的时候姚千里刚刚睡着,陆离不说话也没人敢去叫她,裘百态站在陆离身后,巴巴的望着床上的幔子,只期望人能快点醒来,以便他有机会来阐述他带来的那些东西的名贵与得之不易,来讨陆大将军的欢心。
姚千里之前说在灵姝回来之前不需要别人伺候,陆离便就真的没再遣人过来,只安排了两个粗使丫头,做些必要的活计,也就是说,姚千里身边如今并没有人贴身伺候着,这也是她昨夜挨冻并遭病的主要原因。
灵姝不过伺候了姚千里一天,主仆感情不可能已经到了那个程度,陆离自是知道她从说要为灵姝分承板子到不肯换丫头,都只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这女子明明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虽然总是一副顺从的模样,估计心中却并非如此,她有太多的不满,只是无力反抗,所以借此来发挥,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便也不追究,顺着她便是……
姚千里一直都没醒,陆离就一直坐在离床不远的桌案边看书,时不时的朝姚千里看上一眼,眼中满是担心焦躁之态,裘百态便越发觉得自己此行之明智,这女子果然是陆大将军上了心的……
直到两个多时辰过去,夜幕降临,姚千里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陆离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裘百态挪了挪自己沉重的身子,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频繁的朝陆离看过去,终于等得陆离发现了他的异常,偏首问道:“裘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裘百态如获大赦,忙上前拘了一礼,言语切切,几番缘由,最后道有事要先告辞。
陆离比了个噤声手势,指了指还在睡着的姚千里。
裘百态听话的点了点头,用一只手将自己的嘴捂住表达诚意。
陆离的眼中分明都是笑意,只是裘百态不敢去直视他,故而并未发现,“裘大人好意我定会转达,正事要紧,裘大人就先回罢。”
裘百态大舒了口气,得令而去,怕发出的声音太大,就捏着脚步走,缓缓的将肥肥的身子移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陆离跟姚千里,和炉子里袅袅的青烟晕在两个人中间,将双方的轮廓都模糊了去。
陆离站起身,走到床边,悠悠开口:“林夫人真是好耐力……”
床上的姚千里睁开了眼睛,却是一派清明,全然不是昏睡了一下午的模样,抬眼去看床边的陆离,他背窗而站,挡住了从窗格间透进来的本就微弱的光,整个人陷在了阴影里,所以姚千里一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出此时他脸上的讥诮,可是却清楚的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心中冷笑,便也就冷哼了一声,回道:“将军不也因逗耍那县太爷甚得欢愉?”
“哦?”陆离侧开身子,将后背轻轻倚在床柱上,徐徐道:“我明明一直在读《言策论》,何时逗耍过裘大人?”
姚千里有些错愕的看向他,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起了比嘴劲的兴致,愣了片刻,便配合的回道:“县太爷在此处站了这一下午还能喜滋滋而回,莫不是将军惺惺作态之效?”
“惺惺作态?”陆离反问,不待她作答便又自道:“说的不错,我倒还没想起来我方才可不就是个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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