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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昏惨惨的日光下,成百上千的士兵围拢在辕门外擂台旁。
他们摘了头盔,踮脚勾头拼命往里看,手舞足蹈地喝彩助威。
擂台上,虎背熊腰的白赤双手横托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柔兰战俘,绕场一周,好让众人看得明白。
猛地里,白赤双臂托高,又迅速砸落,同时左膝曲起向上疾顶。
“咔”的一声脆响。
那柔兰战俘腰椎断裂,死状惨烈无比。
士兵间爆发出潮水般的叫好声。
那白赤蒲扇大的手掌抹过死人嘴角的鲜血。
在这冰封雪侵的天气,他赤·裸着上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白赤!白赤!白赤!”
不知是谁起得头,众士兵齐齐发声,呼喊这猛士的名字,毫不掩饰他们热烈的拥护之情。
“爷,这贼天气,冷的要冻死人——您进去歇着吧。”莲溪劝永嗔离开。
这是约定后的第二日,韩越以十七皇子要休整为由,免了他随行人员今日的操练。
永嗔早起没有胃口,听到外面喧哗声起,出来一看,却是此地驻兵与战俘打擂台——战俘赢了,放人;战俘输了,被杀。
在都中红城里活了这些年,永嗔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热气腾腾的杀人场面。
他无法与狂热的士卒呼应,血腥气与杀戮气都令他在精神层面作呕。
可是在这恶心感底下,又有一种被人性压抑的兽性在蠢动。
这异样的蠢动,是一种不受控的感觉。
永嗔嗅到危险,却又被吸引。他竟是看完了全程。
回到卧房,摆在桌上的早膳已经冷掉。
亲兵来收碗碟,见状道:“殿下,此地不比都中,开灶生火都有定时。您这一顿不吃——一会儿饿了可就只能硬捱了。”
永嗔压住观战后的恶心感,在案几旁坐下来,见那早膳乃是一大碗米粥、配一碟子雪里红。
雪里红这名儿听着雅致,实际就是腌萝卜丝。
亲兵低了头,很惭愧,“韩大将军的军令,不是上阵杀敌的,没有肉;不出操练的,没有面……早膳就只有这些……”
“不错嘛!也算色香味俱全了。”永嗔笑道,拿汤匙搅了搅那米粥,心道,这比灾民吃的还不如呢——赈灾的时候,发放粥食饭团,还要求插筷子不倒呢。
永嗔笑着舀了一勺粥送到口中,不就是一碗米粥吗?虽不是山珍海味,也不至于难以下咽的。
然而这一口粥到了嗓子眼,永嗔竟变了脸色。
同样是一碗米粥,皇宫里的一碗米粥,跟这北疆小城里的一碗米粥,天差地别。
从前十几年,享受着帝国最精致的饮食,永嗔早已被养出了生理上的敏感。他的舌头,是能尝出雨前桂花糕与雨后桂花糕甜度差异的舌头;他的鼻子,是能嗅出龙涎香与安息香凉意不同的鼻子;他的眼睛,是能看出水豆腐与奶豆腐光泽不同的眼睛。
他以为的自己于吃穿上从不讲究,实则已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此刻这一勺北疆米粥入口,米粒划过喉咙时,那种粗糙的质感,竟令人生出痛感来。
永嗔抿紧双唇,屏息忍住,硬生生咽了下去。
始知古训诚不我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竟是生理性地难以忍受这寻常的饮食——包括居住环境。
这种难以忍受,不以他的主观意愿为转移,是完全客观存在的。
昨晚他一晚没睡好,大约也是习惯了从前在惇本殿中,那暖和又平和的环境,此地一比便显得既热又燥。
说句糙话,永嗔在宫里被养娇了——虽然他已经算得上是众皇子中,最不安分挨罚最多的一个。
永嗔索性扔了汤匙,捧起碗来,咕咚咕咚把那米粥灌入口中,伸长脖子努力往下咽。
莲溪在一旁看着,背过身去悄悄擦眼泪。
雪里红又干又涩,腌的老了,咸的发齁。
永嗔强迫自己夹了两根,剩下的实在吃不下去,铁青着脸色撑了半天,皱眉推开了盛菜的碗碟。
亲兵收了碗筷退下。
莲溪擦好眼泪,笑道:“毓庆宫来信,我给您收在书桌上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永嗔腾地跃起,快步走到书桌旁,扫了一眼将一则明黄封皮的信抄在手中。
永嗔从怀中取出薄如蝉翼的袖刀,平压着封口处,小心翼翼开了信封,抽出里面雪白柔亮的信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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