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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个女子,却无处可以庇佑,无人能够托付,没有人听过她的真心话,又或者,没有人想要听她的真心话。多么奇怪,皇帝的女儿,却无人真心爱护于她,便是自己,也只是一个居心叵测安置在她身边的棋子,却已让她眼睛发亮,大概,还曾做过一些温柔缱绻的打算。
形势越来越紧张,许宁将妻儿都哄出了京城,他蛰伏多年,也就为了这一次的图穷匕见。
太后最后被深禁于深宫内祈福养病,齐国公夺爵,流放,簪缨世家,轰然败落。也不知那女子,在青灯黄卷之间,是为自己的母族而痛哭,还是会为了自己的人生而感觉到哀悼?她斩断自己的尘缘,决然将自己送回许府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他只是出去骑了整日的马。如今功成名就,比起从前,更应痛快逍遥,然而狂风闯荡胸膛,并不让他感觉到久违的豪情,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读书不多,却想起了一句诗,忍教长日愁生,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他忽然想家了,想起小时候父母尚在的那个家,阿爹时常带着他出去骑马,而阿娘虽然时常对阿爹怨怼,却待自己和弟弟十分温柔体贴。
他……想回家看看。
他真的向官家辞了官,回了家。他一贯任侠,官家虽然一再挽留,毕竟大事已成,却也到底还是依从了他,毕竟他也一直在明面上没有任甚么重要职务,也就放了他走。
他回了家乡去看,那样多年他流浪许久,开始想要报仇,不肯回去看,后来报仇已无意义,仇人已老病不堪,却害怕勾起伤心事,也一直没有回家。
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旧府邸因为曾发生过灭门血案一直废弃着,全家的坟墓仍有故友修整祭拜,老街坊还有记得裴家的,看到他拉着手痛哭流涕,问他可成婚生子,知道他仍一个人,恨恨用拐杖敲着他:“教你爹娘在地下如何闭得上眼睛?”
他在家乡逗留了数月,修了爹娘的坟,给家乡修桥整路建私塾,乡亲们十分感动,给他在原来裴家的旧址重新修葺过,他看着自己小时候和弟弟一起爬过的桃树,一起钓过鱼的鱼塘,感觉到了自己如同一点蒲公英,飘飘忽忽许久,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而第一次有了扎下根定下来的感觉。
乡亲们厚道,上门来说亲的络绎不绝,他走在修好的空落落的裴宅里,想着是该有个女主人来操持这里,是该有些调皮的小萝卜头,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用笑声闹声来填满这里。
应该是谁呢?
生命里曾经认识过的女子一一从脑海中掠过,他却只想起了一个女子,她高贵却不傲慢,聪慧却不刻薄,喜欢一个人,却并不会为此放低姿态卑微柔弱,自己有困难,却不肯求助于人,给人带来困扰,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承担。
后院那匹佳人赠的马儿恢恢的叫着,仿佛提醒他着什么。这是她给他的一样最好的礼物,一个让他发现自己不会无牵无挂,不是孤身一人的伙伴。
京里传来了消息,太后薨了,举国致哀三月。
他跨上马,向京里风驰电掣而去。
皇庙里,永安素衣银钗走出院子,缺月孤桐,老鸦呀呀的叫,扑腾飞走,她抬头去看那老鸦,却不妨看到一个英挺男子,一身墨绿立领长袍,面上含笑,凤眼明亮,他向她伸出手:“殿下,此间事已了,不知可愿到同裴某到民间四处看看?”
……
永安长公主也薨了的消息传开来的时候,遥远的裴瑄的家乡修好的新宅子里,多了一位美貌的主母。
而许久以后,也同样急流勇退的许相爷携妻子儿女回乡,也曾特特绕道去探了探这位从前的老友,裴瑄大喜,与许相爷饮酒吃饭,谈孩子教养,与世间那等凡尘俗世的男子,并无异样。
公主与唐宝如说起前尘种种,不免自嘲道:“做大侠其实就是怕麻烦,当时我那身份,他自然绝不会考虑我,最后峰回路转,其实也无非是我对他已不再是麻烦罢了。”
宝如摇头叹气:“公主未免自谦了,能让浪子回头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容易做的。”
公主凝神了一会儿笑道:“不必再用旧时称呼……当时已觉得自己是一缕幽魂,是行尸走肉罢了,他却忽然出现对我伸出援手,让我发现原来我也可在阳光下行走,嬉笑,成为一个普通的母亲和妻子,我曾给予他的,不过是一些矜持的喜爱和暗示,他还给我的,却是真实鲜活的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