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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兜里摸出眼镜,戴了上去,整个人的气场一变,变得温柔和煦。
她此时看上去就像从事幼教的老师,说出来话却依然残酷:
“我会把你拆开来,然后拼回去,做成人偶,”她顿了顿,“其他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把你拆开来,就不会再往回拼了。啊,”她想起了别的,“有一个没有尖角的恶魔也想把你拼回去来着,不过,他们想把你做成‘家具’。”
“也许下次见面,你的身体就会孕育出一个拥有你的记忆、但和你截然不同的崭新灵魂呢~”
“......那应该还是我吧?”醍醐京弥眨了眨眼睛,“记忆才是一个人存在的根基。”
“自己的记忆、他人对自己的记忆......所有这些加起来,才能定位‘自我’。”
苍崎橙子鼓了鼓掌:“真是意外,你也会有这种想法,”她的评价标准就是自己,“与我不谋而合。”
可就算不谋而合又能怎样?
完全改变不了现状。
在场所有人都在等他断气,还有一个人等着利用他的尸体。
真是太悲惨了。
“都这种时候了,濒死的体验,能详细描述一下吗?”苍崎橙子拿出一支录音笔,“灵能力者对死亡的感知,也许能触及根源。”
......居然还有更悲惨的。
醍醐京弥没好气地说:“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去死吗?”
“反正你死后也一定不得安宁,”苍崎橙子扶了扶眼镜,“所以,还是在死之前留下点有用的遗言吧。”
真是个无情的送葬者。
“就算有遗言,”醍醐京弥瞪了她一眼,“我也不想对你们说。”
“既然如此,”苍崎橙子欢快地提议,“观察自己的死,然后把死本身描绘出来,对现在的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合适个鬼啦,这什么逻辑啊,有因果关系吗?!
那些审神者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麻烦们各个被迫保持安静,间宫俊造仿佛不存在,弥海砂同夜神月窃窃私语,樱冢星史郎冷漠地旁观这一切。
比较起来,还是苍崎橙子更讨人喜欢一点。
醍醐京弥发了一阵子呆,喃喃道:
“......我感觉很重又很轻。”
苍崎橙子鼓起掌来:“这不是你自己也在体会吗!”
“......闭嘴啦,你到底要不要听?”
于是她就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醍醐京弥其实已经开始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了。与之相对,其他的感官却突然敏锐了许多。
“声音好像突然变大了,我能听到平常听不到东西,但是......忽远忽近,没法分辨。”
有些平时注意不到的声音一下子被耳朵捕捉到了,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灵素比往常还要活跃,灵魂大河靠过来了。”
这种事物更能理解生命的消逝,并被这过程吸引,为之雀跃不已。
“感觉好像在被外力控制......”
他的身体已经失去控制。
“时间停止......”
这一刻漫长又短促。
“黄昏......熄灭......”
他的时间到了,他不能留下来。
“熵......”
醍醐京弥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苍崎橙子整个人趴了下来,把耳朵贴在他唇边,捕捉那些暧昧不明的呓语。
忽然,他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痛苦远去了,烦恼远去了。
“咦,”连醍醐京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提出了疑问,“什么......东西......”
审神者仿佛进入了一个长长的、漆黑的通道,这过程中,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无法思考。
都说人死前会看见人生走马灯,但也许是因为他死前太学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想。
直到现在,他好像看到了......蝉?
只存在于夏秋的、吵闹的昆虫。
霎时间,漆黑的周遭一下子染上了颜色,声音也响起来了。他瞬间置身于箱根的乡下,眼前是绿色的森林,耳边是聒噪的蝉鸣。而身旁......身旁是......
渚薰。
“好热啊,”银发红瞳的少年挂在醍醐京弥身上,“怎么会这么热?”
“热的话,就站远一点啦,”醍醐京弥听见自己这样说,“我也热啊。”
但他却并没有推开对方,姿态包容,气氛和谐。
“呐呐,”渚薰玩他的耳垂,“为什么这些蝉还能这么精神?”
“因为这是他们的宿命,”醍醐京弥这样用词,“蝉要在地下生活好几年后,才能来到地表,活过一个夏天后死去。”
“原来如此,”渚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这是他们最后的辉煌。”
“北美有一种蝉,甚至需要在地底穴居十七年之久,”醍醐京弥把手放上树干,“十七年一个周期,十七年蝉。”
“十七年......比你的年龄还要大呢。”
“也比你要大吧?”
渚薰懒懒哼了几声,没有正面回答。
“我读过一段关于蝉的小诗:”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消逝了,画面发生了定格。只有渚薰的唇齿一张一合,吐出下面这段话:
“我对蝉说:‘他日再见,要待来年。’”
“蝉对我说:‘他日重逢,要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