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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姥切国广一时怔忪, 百感交集,又欣喜又苦涩。
因为是仿品, 他讨厌被注目,因为被注目就意味着被比较。他害怕被比下去, 被比下去,就意味自己被放弃。
他其实比加州清光还渴望被宠爱,但和加州清光不同,主人的爱重反而会让他感到不安,这种矛盾的心态只会加剧他心中的自卑。他没办法像长曾弥虎彻那样心胸宽广,即使当面被蜂须贺虎彻怼也不放在心上、还能通过自己的人品软化对方的态度。
如果有一天,当原作山姥切长义接受时之政府的委托, 来到本丸, 他该怎么办?
他们是如此相似,两个人的长相会一模一样吗?
审神者会不会对他说出曾对自己说出的话,做出曾对自己做出的事,自己的位置会被对方取代吗?
是不是连山姥切这个名字, 都会被交给另外一个人?
他会嫉妒, 会失落。他可说不出请不要把对方召唤出来这种话。就算他说出来了,他也会想——审神者也许有在背地里和其他人比较两把刀,说不定会得出自己没有对方好用,后悔答应自己不召唤对方的请求——这种事情。
他会一直想一直想。
就算现在,明明山姥切长义并没有来,他也会悲观地设想这种事情。
一直想一直想。
“所以说,你真的很难搞, ”醍醐京弥叹了一口气,把他的头抱进怀里,“想太多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封闭起来......”
山姥切国广小幅挣扎了一下,又不敢或者不舍得推开,反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反、反正我就是这么不讨喜!”
然而醍醐京弥收紧双臂,把他向前一推,两个人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山姥切国广吓了一大跳。他反抱住醍醐京弥,侧过头,发现周围一瞬间变换了景色:他们一齐落下,穿过地面,穿过水镜,立足渊面之上。
一颗巨大的樱树在脚下盛放,红色的花瓣循着星屑的轨迹飞扬。
“一直踌躇不前,就连回忆都没有了,”醍醐京弥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老是在原地等待,就没有人会来。”
山姥切国广睁大眼睛:“主人?”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只是实在控制不住。好像只有把最坏的结果想到,摆出最低的姿态面对,做好准备,破罐子破摔,就能避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心碎。
“真拿你没办法,”审神者再次叹气,“第一步......只好由我来走。”
“这么害怕失去的话,从此之后,就不要放手。”
金色的光在审神者的瞳孔中流转,一道请愿顺着冥冥中的联系传递,直达真神本体。这位真神回应了他的请愿,高天原的门扉缓缓敞开,于是山姥切国广发生了虚化,熵值不断增加。
“这是......请神?!”
然后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随着这个术的完成,醍醐京弥骤然置身于一个玄妙的空间,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光影斑驳,峰峦叠翠。
神明从高位投下一瞥目光,透过契约,深入醍醐京弥的灵魂。
“太乱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山姥切国广出现在他面前,看起来高洁冷漠,“不怕被我神隐吗?”
“想要讨好他,当然得拿出点诚意。”醍醐京弥歪了歪头:“这就是我的诚意。”
“希望你能替他收下。”
真神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审视着他的灵魂,评估他的价值,良久,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这是和分神的他完全不同的、充满自信的、毫无自卑的笑容。
“......我明白了,”他认可了面前这个人类,“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真神伸出手,碰了碰醍醐京弥的后颈。神文“国士无双”是分神烙印上去的神器赐名,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琉璃色的光。真神追认了这个名字,一圈刀纹像印章一样加盖其上。
瞬间,来自高位的神力将审神者的感官瞬间涂白。
......我知道了,山姥切国广自言自语,好。
有趣的人类,不过......现在还为时尚早。
当真神离去,时间开始了正常流动。幻境失去审神者的支撑,即刻抽离现实,醍醐京弥和山姥切国广就被抛回了半空。
付丧神迅速反应过来,运起灵力、施展灵术,两人便缓缓落到了地面上。白妖精们看见了这一幕,呼啦啦凑了过来:“从天上掉下来哒!”“好像蒲公英哎!”“哇,是主人和山姥切大人?剑薄爸魅嗽趺蠢玻俊薄霸趺幢丈涎劬a搜剑俊薄笆遣皇撬?爬玻俊?br>“没错,”山姥切国广将醍醐京弥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指挡在唇边,“所以,请你们安静一点......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闻言,白妖精们立刻抬手堵上嘴巴,还特意和他们保持了距离,飞得远远的,十分乖觉。
这处庭院位于主宅屋后,少有人来,杂草也旺盛得非同一般。这里是山姥切国广非常熟悉的地方。常春藤和嫁接的玫瑰花枝彼此缠绕,垂下卷须,形成了许多罩着纱幔一样的半封闭空间。此时,山姥切国广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角落,带着审神者钻了进去。
他把审神者平放在地上,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胆大的主人由于请神耗费了大量灵力,看上去有些疲惫,白皙的脖颈显得纤细而脆弱。
审神者的头原来是这么小的吗?
山姥切国广看着审神者,有一种奇妙的亲密感泛上心头。
审神者的头发,原来有这么细、这么软的呀......
等到醍醐京弥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享受到了膝枕。他下意识蹭了一下,就和山姥切国广空色的瞳孔对上了。
“哟,”他出口打招呼,“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啊?”
“哟你个头啦!”山姥切国广难得硬气地顶了回去,“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醍醐京弥慢吞吞道:“哦......是吗?”
“你怎么突然就请神了呢!”山姥切国广心有余悸,“差一点,你就会被我给神隐了!”
“安啦,”醍醐京弥摆了摆手,“这不是没有被神隐吗?”
山姥切国广继续道:“可是这样太危险了——”
“所以,”醍醐京弥打断他的话,“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好?”
山姥切国广的脸上泛起红晕:“......嗯。”
他当然心情好,审神者出乎意料的举动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深到他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接下来,只要他愿意,审神者就能被他神隐。
“第一步,我已经完成了,”醍醐京弥此刻的眼神温柔极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好,”山姥切国广用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醍醐京弥的脸,“谢谢你。”
醍醐京弥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掌贴上脸颊:“不用谢。”
山姥切国广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和他平时的略显暗淡的笑容不一样,也和真神自信的笑容不一样,看上去软乎乎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天真,纯粹,这就是山姥切国广。
树顶上,围观已久的白天狗勘太郎挠了挠黑天狗春华的翅膀,小声道:“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过去吗?”
“......”
“总感觉现在过去会很煞风景哎。”
春华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飞了下去,煞风景道:“打搅了。”
闻言,山姥切国广立刻把手缩回来了,坐如针毡。醍醐京弥则无奈地起身:“怎么了,春华?”
“有客人来访。”
“谁?”
“boz。”
“......哈?”
“你最好自己去看看,”春华顿了顿,“是很吵的客人。”
醍醐京弥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他根本没能听到什么声音,说明客人并没有被请进本家。本家有结界隔离噪音,吵也吵不到春华才对......
然后即使是他,也不免看着门口的灵车呆愣当场。
只见两个戴着墨镜、披着袈裟的和尚正站在灵车上,一人弹电枇杷,一人拿着锡杖形状的话筒唱摇滚,而摇滚的内容赫然是大悲咒!
经文这种东西不是醍醐京弥的专长,不过大悲咒的曲调朗朗上口,知名度高,他也是听过的。原版的大悲咒纯净清雅,摇滚版则冷酷狂野,颇有意趣。
一曲唱罢,被吸引来的路人们纷纷鼓掌:“安可!”
乱藤四郎大声问道:“好棒!你们是要进军oricon吗?”
oricon也称日本公信榜,是全国最具知名度的音乐排行榜。付丧神们的歌曲打的榜也是指这个。
“不!”两个和尚一摸锃亮的头顶,扭动身体,摆出帅气的pose,“我们歌唱和尚组合boz的目标是,全世界乐坛!”
话音落下,他们的头顶和牙齿同时闪光,灵光冲天,简直闪瞎眼。
他们也是灵能力者。
“看来有必要让数珠丸和江雪来见见世面......”醍醐京弥喃喃道,“这才是活的业界典范呐!”
“当然,”麻仓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可是我的部下。”
见状,两名和尚异口同声,九十度深鞠躬:“好大人!”
面对他们,麻仓好的态度陡然一变,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没用的东西,跟过来!”
“是!”
醍醐京弥一边给出出入权限,让结界放人——这结界只拦普通灵能力者,麻仓好琉璃仙贝露丹迪这种级别的根本拦不住,至于红茶精灵,那属于召唤物——另一边,斜眼看着麻仓好:“他们是你带来的?”
“因为他们太没用了,”麻仓好板着脸,随着他的进入,所有猫咪呼朋唤友,丢下其他人向他跑去,挤挤挨挨围在他身边,“连乐队都玩不好!”
“所以让他们来蹭热度?”
“什么话,”麻仓好嘴硬地说,“是交流合作。”
“......你说是就是吧。”
“喂!”
表面上麻仓好对他的这些部下们都十分嫌弃,但实际上,他还是挺照顾他们的。尤其对于boz这种有理想、没能力、经常搞砸事情的组合,他居然能够容忍到现在,就已经很神奇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乱藤四郎很喜欢boz这两个和尚,“看来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你在说什么傻话,”麻仓好眼神死,“他们才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
“哦,”乱藤四郎就当他嘴硬,“好可怜啊,一个朋友都没有~”
“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麻仓好理直气壮,“我有猫就够了!”
“啧,无法反驳......”
由于此次直播,醍醐京弥很快建立起了一个身体糟糕、有钱任性的天才人设。人设这种东西越贴近本人越不容易露馅,而且对他来说,越放肆越好。因为所以,以后他不管做出什么发言,都会变成情有可原。他和山姥切国广一样,不接受综艺、不接受采访、为人低调,但他的地位却莫名其妙确立下来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遵守潜规则,针对他的所有负面攻讦都成不了气候。
无他,政府是他的后盾。
有他带头,整个刀剑乱舞演艺制作会社会做什么都不奇怪。所以和泉守兼定跑去天然理心流道场开演唱会不奇怪、长曾弥虎彻沉迷吸血鬼文化在漫展出没也不奇怪、鲶尾藤四郎和骨?刑偎睦烧饬┮涤嗨?蛴?酥耙笛∈滞??黄婀?.....
但对于国会地下大厦的梦见丁姬来说,这就很奇怪了。
梦见能在梦中看见未来,是天生的预言家,能窥见星轨规定的命运,是无尽终末的见证者。梦见是幸运的,他们能根据未来调整现在;梦见是悲哀的,他们的调整范围太过狭小:结果是无法被改变的。
人世间,无数被星轨规定好的悲喜剧正在上演。这世上总有人凄惨死去,也总有婴儿在出生。然而和喜剧比起来,悲剧总是更加引人注目。当她把目光更多地投向饱含缺憾那一面之时,她的世界便从此变得越来越灰暗。
梦境中的画面无法逃避,无尽的绝望令她感同身受。她只能忍耐,却无法习惯,没有人能习惯痛苦。
所以她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试图改变未来,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的所作所为于事无补,最多只能换来暂时的安稳,然后被抑制力迅速修正。
此后,她陆续见证过无数人的挣扎,他们试图以自己的命运为杠杆,撬动星轨的方向。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命运的车轮碾过他们,就像碾过微不足道的尘埃。
努力和心意在星轨面前,一点价值也没有。
见证的越多,她就越是迷茫——
到底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梦见?
只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告死鸟,给注定的未来送葬吗?
她看见个人的未来,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心痛;她看见人类灭绝的未来,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这样的未来,她不能接受!
所以她放弃视力,她不需要看见现实;所以她放弃听力,她不需要听见现实;所以她放弃说话,她不需要言语表达;所以她放弃行动,她不需要走上大地;所以她放弃成长,她不需要拥有未来。
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献祭了自己的身体,用来换取改变人类未来的可能性。
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丁姬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默默背负着这一切,直到“约定之日”到来。到了那一天,天龙和地龙会以七这个数字分别集结,作为打开命运的钥匙,以人类和地球的存亡为赌注,展开决战。
但出乎意料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未来竟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甚至于,一度变得模糊不清!
不是改变,而是模糊不清——这两者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前者仍在星轨的控制范围内,而后者意味着脱离了星轨的控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如果她看到的一切成为了无法参照的泡影,那她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虚弱和惶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为深刻。
然而,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心中徘徊:
“这样不是很好吗?”她透过水镜,看见另一个黑色的自己,“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像自己梦见的那样死去了。”
“是啊,”丁姬一阵恍惚,“这样一来,我也不会无法面对饱含私欲的另一个我......”
金色的流光在镜面划过,无数未来的画面彼此勾连,然后一点点晕染开来,线条消融,难以分辨。这些模糊掉的画面都围绕着一个中心,这个中心正是醍醐京弥,一个钟林毓秀的年轻人。
碎轨......
丁姬从梦中醒来,用心灵感应呼唤她的保护者。
“丁姬大人,”碎轨玳透及时回应他侍奉的被保护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那个人,醍醐京弥......他是变数,丁姬强打精神,我想和他见一面。
碎轨玳透把手放在胸口,躬身行礼:“我知道了,立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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