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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命人将留客拉扯了下去。
底下,和峤脸色苍白,他踉跄着拨开人群往外走,人太多了,今日几乎全城的人都来了东市。一层又一层的人被挤开,和峤迎面撞上一人,是阿媛,她想尽办法偷偷跑出来,刚刚到眼前。
“阿媛妹妹?”和峤愣了下,慌忙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不要看。”他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因为大将军的缘故,他与姨母家的妹妹都不常见。
阿媛小脸上全是清泪,她带着嗡嗡的哭腔:“我刚听人说,舅舅到死都很从容,是吗?”
“是,舅舅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和峤带着她彻底挤出人群,替她抹抹眼泪,“你快回家去,被大将军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阿媛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和年龄极不相衬的悲哀来,她低低说道:“大将军其实……”她双眼空洞极了,“你看,我的母族,都被我的父亲诛杀了,长舆哥哥,以后再没人疼爱我啦……”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眼角滑落,阿媛立在那儿,风雪裹身,像株被肆意侵凌的小树。和峤抱住她,嘶哑道:“阿媛,别哭,别哭了。”他自己都要哭了,却只是一句句重复着安慰。
两人抱头痛哭一场,阿媛忽问他:“我记得,你该出来做官了,你要出来做官吗?我听婶母说大将军想提拔你的父亲做吏部尚书,掌选官之权,如果你想出仕,你的起家官不会差的。”
那一头,是舅舅无人敢收的尸骨,和峤心都要碎了,他擦擦泪:“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很乱,真的。”
阿媛含泪劝他:“你还是出来做官吧,如果大将军看中了你,别拒绝,长舆哥哥。”
身后少年郎们跟过来,面面相觑,望着这对凄凄惨惨的表兄妹,和峤扭头,看了他们几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所有人的未来。
雪将血迹彻底掩住了。
阿媛失魂落魄地来到公府,侍卫不让她进,她像个泥人一般立了半晌,是卫会最终把她带进来的。
“你松开我!”阿媛狠狠瞪他一眼,眼泪又迸出来,“你是大将军的爪牙!是你杀死了我舅舅!”她无处发泄,只有骂卫会。
卫会眉眼一压,他没生气,但很郑重地告诉阿媛:“大将军在值房,你跟他说话时最好不要这么直白,你姓桓,别忘了。尽管今天的事对于你来说,很残酷,但你若肯翻一翻青史就会知道,这还不是最残酷的。”
说着,换了副表情先进值房,阿媛在外面等了片刻,桓行简终于让她进来了。
阿媛厌恶地瞥父亲一眼,避开了,她哭得鼻塞眼胀的,头很疼。此刻只把两只眸子定定看向案几上的笔洗:
“大将军一定要这么无情吗?舅舅的尸首也不许……”
她立刻哽咽到说不下去。
“对,夏侯至李丰他们罪不可恕,我并非为羞辱,只为震慑,你要是听懂了就回家。”桓行简搁笔,站起身,走到阿媛面前替她紧紧衣领,拂去发顶雪花,“你去刑场了?”
阿媛扬起眼睛,忍痛道:“是,舅舅到死都是个高贵的名士。我恨你,明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桓行简点点头:“很好,我的女儿恨我,阿媛,你到底是我桓行简的女儿,你瞧,你现在还能口齿清晰的跟我说话,有些事,既然无可改变,你我就都再忍忍罢。”
他说完,让人把阿媛送走,风雪肆虐,桓行简披着氅衣撑伞来了后院。嘉柔病了,当日走出牢房的那一刹,忽呕血晕厥。
桓行简守了她几夜,她梦话不断,与其说病,不如说像什么魇住了,总是不清醒。直到檐下结了长长的冰柱,清凉剔透,在新升的日光下折射出如水晶般晶莹璀璨,映在窗子那,嘉柔的眼睛像是承受不住这份光亮的刺激,眼皮一撩,她睁开了双眸。
恍如大梦一场。
崔娘见她悠悠醒来,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嘉柔却忽被定住一般:
“我兄长呢?”
洛阳城上下几乎都知道夏侯太初已在东市行刑,诛三族,崔娘心里苦如黄连,她眼眶一红,不易察觉地把头一点,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嘉柔手一松,崔娘忙伸手揽住了她欲倒的身子:“柔儿,你……你看开些吧,事到如今,千事万事都不如你腹中的孩儿要紧,听崔娘一句劝,朝前看,过去的事咱们就别回想了。”
嘉柔以为自己会哭,可脸上干干的,她静静坐了半晌,良久,清清嗓音:
“是哪日?”
“是二十七。”崔娘悄悄擦拭掉眼泪,答道。
她咬咬牙:“好,我记得了。”
庭院里,角落里阳光不到的地方残雪不化,等到晌午,檐下的冰锥开始啪嗒啪嗒融化滴水,梅花开了,混着雪的清新。
桓行简刚过来,还没上台阶,石苞从身后追上来,喊了他一声,他转身,看石苞在原地不动便又往回走几步。
“张莫愁给寿春写了封信,属下刚截下来。”石苞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桓行简三两下撕开,一抖,上下快速浏览了遍。
看完,神情平静,把信丢给石苞,“没什么,她不过告诉张敢夏侯至的事情,你去给寄吧。太学那儿,毌纯的儿子早在夏侯至行刑前就给毌纯去了信,那个少年,人虽不大,但很机灵,你给我多留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