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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时令, 长草连天, 一碧万顷, 远处群山顶峰却宛若白头覆盖着经年不化的积雪。一早一晚皆有清风送爽,唯独晌午, 太阳在头顶似能把人给烤化了。凉州羌王白虎已经投降西蜀数年, 不过, 行动仍是自由得很, 此刻,他的女儿阿梅嘎骑马风风火火赶来,身后,跟着西蜀的信使。
这回, 西蜀的信使带来的不再是金银珠宝, 而是锻造精良的弓箭以及上等的绫罗绸缎。
“我父亲呢?”她从马背上跳下来, 红艳艳的马靴从青草间一闪而过, 人就奔到了大帐。
羌族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正在大帐里跟羌王议事,他已经整合人马,按之前和西蜀姜维的协议, 领兵三万, 准备攻取魏国雍凉境内最富庶的南安郡。
羌王虽在羌人这几部中很有威信,可惜没有儿子,只有一个自幼当做男儿来养的女儿。阿梅嘎见自己堂兄弟在, 心中嗤然,脚尖一旋,转身把信使喊进来。
信使用汉话说半天, 阿梅嘎抱肩玩弄着马鞭偏头一一听进耳中,等人说完,她洒然一笑,对父亲在场的所有男人道:
“西蜀的将军姜维过来问父亲什么时候能到南安郡?”
在这之前,为了表示诚意,姜维送来许多金银珠宝。这次来催,分明也是清楚:胡羌这些异族人,最不讲信用,墙头草禁不得任何风吹草动,说反水就反水,不管是蜀是魏,皆吃过胡羌的亏。早定,早安心。
几个部族首领跟羌王叽里呱啦好一阵羌语,听得信使耳朵疼,他们语速快,嗓门又粗,说起话来像是祁连山头的雪都能给震崩了。
一群人稀里哗啦起身,来到帐外,看信使带来的宝贝,心满意足溜达一圈视察完毕,又交头接耳一番,白虎才摸着发福的肚皮道:
“阿梅嘎,你告诉他,将军的心意我们完全感受到了,我的三万人马,一定会按照约定去围攻南安郡的,决不食言!”
说着,蹭地拽扯块绸布来,朝阿梅嘎身上一搭,哈哈大笑:“这么鲜亮的绸子,正好给我的女儿做衣裳!”
阿梅嘎典型的羌人打扮,头戴翎羽冠,脖间,明晃晃的金项圈灿灿生辉,脚下常年踩着最漂亮的红色马靴,她是出了名的美人。
她对汉人的这套东西毫无兴趣,身子一扭,绸缎滑了下去,走回帐中,一屁股坐下将油炒茶一饮而尽,又去抓鹿头吃:
“父亲,虽然你答应了姜维,可是依我看,不如两头取利!”
女儿自幼聪明伶俐,白虎多年周璇于各路人马之间,几乎对她言听计从,这时,很有兴趣地问道:“阿梅嘎是不是有更好的主意?”
她嘻嘻笑了,大快朵颐道:“我听说,魏国这次带兵的都督是他们大将军的亲弟弟,这回亲自拒敌。而且,魏国的大将军刚在合肥把吴国的太傅打回了老家。魏军士气正盛,他们虽长途远袭,可粮草辎重从不是问题,所以,就算父亲出兵,也未必能帮姜维拿下南安郡,南安郡虽钱粮充裕,可攻下了也不是我们的,父亲何必掏心掏肺真带三万兵马去拼真刀真枪?”
白虎两手一摊,为难道:“可是姜维送了这么些东西,我已经收下了!”
“收下就收下了,东西只有到自己手里了才是真的,不要白不要!”阿梅嘎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收了姜维的,还能再收桓都督的,这才是本事!”她一手的油大喇喇往虎皮褥子上杠了两杠,跳起来,在白虎耳朵旁窃窃私语一阵,眉头得意一扬,父女俩默契地笑了。
魏军行到雍凉境内,虽是盛夏,可转入山□□中,只觉时节顿易,凉爽得很。刚入武山县,前方探马回报,姜维的大军屯兵于附近的曲城,桓行懋忙下令安营扎寨,两军对垒,看姜维却没动静,前锋将军王双主动提枪出去骂阵。
骂了几日,姜维依旧龟缩不动。
再遣探马去侦查,方知姜维在此修筑城堡,按兵不动,只忙着输送粮草以待羌王白虎的援兵,届时合击。桓行懋心里憋着东关的那口气,沉思了半晌,跟几位将军商议,拿定主意:
夜袭,去截断他的粮道。
蜀国北伐,每每最受粮草之困,王双率一队人马趁夜色下来绕到曲城侧方,埋伏下来。果然,等到听轧轧的辘车声后,一拥而上,吓得蜀兵丢了粮草便逃。
如此便宜,引得王双等人哈哈大笑,命人去抢粮草运回营地,刚要动作,半山里忽闪冒出团团火球,山石诡谲,长草齐腰,这么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王双大惊,知道自己才是中了埋伏。
未及下令,利箭齐发,战马不幸中招马尾燃起,就此受惊狂奔,一片混乱中王双欲退,转身间,前头忽冲出一骑来。
趁着火势,王双看清楚来人,不由得大怒:“夏侯霸!你这叛徒!蜀狗杀你亲爹,你居然还为他卖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不忠不孝之徒!”
“放你娘的狗屁!”夏侯霸怒不可遏,“你也配说我不忠?桓行简父子图谋篡逆,何人不忠,何人不义!”
双方彼此叫骂着入阵,混在乱哄哄呼喝打斗之中,刀并寒光,两人的兵器忽绞架在一起,怒目而视,皆狠狠憋着股劲儿。
夏侯霸老了,今岁正是花甲之年,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他嘴角的纹路、颤抖的花白胡须,都被正值壮年的王双悉数看在眼里。火光里,夏侯霸忽悲愤咬牙切齿道:
“王双!我已是风烛残年之人,若不是桓家逼人太甚,我又何必投奔昔年杀害我父的敌国!”
王双听得一震,走神的瞬间,夏侯霸趁机毫不犹豫地把他一掀,挑下了马,一槊出击,果断刺了个透。
“我此生家国不会再回!”面色悲怆的老将,槊再一提,对上王双惊瞪着的圆眼,迅速扭过脸去,不愿相看。
等人断了气,夏侯霸翻身下马三五下扒了王双的铠甲,自己换上,捡起魏旗,上面尽是血污,他满是厚茧的手不经意间抖了抖。这面旗,曾伴他大半生,无数次迎风而展随他飘舞在那些镇守陇右的日子里。
可如今,他父辈的荣光,他自己的荣光,都在这无尽的杀伐和跌宕代序的世道里永远的永远的逝去了。
夏侯霸牵过王双的坐骑,踩蹬上马,举起魏旗眼睛杀意通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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