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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不大妙,诸将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踢踢踏踏踩着泥水散了。
这一等,等到雨停,竟已经是六月底。
太阳刚露头,魏军这边鸣鼓合围,云梯、巢车一股脑地上,深挖地道,高堆土山,不分昼夜强攻起来。黑压压的箭雨往来,一会儿急,一会儿缓,雨停后暑气如烧滚的水汩汩从大地上蒸腾起来,混着血腥,直冲得人恶心反胃。
短暂的寂静后,又是新的一轮攻城。
毋纯人在马背上,聚精会神地瞧着前头战况,忽的,见着官服的两耄耋老者被牙将带过来。
“报!将军,这是公孙输的相国和御史大夫,请见大都督!”
嗤地一声冷笑,毋纯毫不客气说道:“公孙输割据一方,至多而已,他这是胆如斗大做春秋大梦,辽东弹丸之地,何来相国御史大夫?!荒唐!”
骂完,傲睨两人,叫这俩老头汗涔涔而下,战战兢兢被带到中军大帐,定睛一看,见上头坐着当今在世为数不多老将之一的桓睦,自有杀伐气,勉强把公孙输的意思说了:
“若大都督愿解围退兵,我君臣愿自缚面降。”
话音刚落,桓睦花白眉头一抖,冷笑反问:“你君臣?”腰间佩刀折的亮光灼灼,身旁,桓行简能从父亲的细微表情中分辨出到底是真没了耐心,还只是寻常伪饰。往来人身上扫视,他这双眼清明如镜,默不作声。
御史大夫颤巍巍要辩:“仕于家者,二世则主之,三世则君之,我等生于荒裔之土,出于圭窦之中,无大援于魏,世隶于公孙氏,报生于赐,在于死力!”
这番话一出,听得桓睦突然一笑,喝道:“昏言昏语,拖出去砍了!”
“大都督,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两人苍苍激烈谩骂起来被架到大帐外,不过片刻,只剩两颗血糊糊首级。
“襄平城里,怕是粮草殆尽了,否则,公孙输不会遣人来求和。”桓行简把刚才的话悉数笼进耳中,此刻走向帐口,手指一动,掀开帐子露出窄窄缝隙,见使者已斩,方又慢慢松下手来。
桓睦“唔”了声,踱起步子,吩咐说:“让主簿虞松过来。”
不多时,一个和桓行简年纪相仿头戴葛巾身着布袍文士模样的人进来,容长脸面,轩眉秀目,行过军礼立下备好笔墨,笔走龙蛇很快作出檄文一篇,措辞辛辣:
“楚、郑列国,而郑伯犹肉袒牵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围退舍,岂得礼邪!二人老耄,传言失指,已相为斩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决者来!”
冲风所击,峻枪所扫,桓行简看得莞尔,眼角眉梢却犹如刀裁,没有丝毫温度。
这边,听父亲赞虞松“大才”,两人目光恰碰上,虞松恭谨地向他行礼:“郎君。”
手中檄文一放,桓行简略略颔首而已。
如此一来,公孙输见到桓睦所发檄文,且闻使者被杀,几欲晕厥,不得已,在谋士们嘈嘈杂杂莫衷一是的建议下,又派侍中来。
侍中见了桓睦,跪地恳请:“我主愿遣人质,望大都督明示日期。”
低眉间,磨损了的靴子从眼前一掠而过,是桓行简从外头进来。这些天,他和主薄虞松一直守在中军大帐。
帐子里此刻也不过他几人。
桓睦居高临下看向来人,凌厉说:“抬头!告诉公孙输,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剩下的两种,但有降与死而已。他不肯面缚,这是铁了心找死,不必送人质!”
声如雷霆,侍中一个激灵听桓睦话里意思知道大都督给出的答复统统指向的是一个字--死而已,一时间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地退出大帐。
这场仗,打得暧昧,长途远征,最难在粮草供应。可小皇帝又只给拨了两万人马,似是而非到底是希冀这一仗胜还是输,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可既然打到这个份上,输赢了然。不过拖延了三两日,当天际墨般的夜色尚未褪尽,□□再次上箭,一团团如云般像城头黑压压涌去。这个时候,忽有一道白色流星自西南划向东北方向,坠于梁水附近。
不多时,等城头尸体簌簌陨落,箭雨消停,魏军先锋轻而易举渡了护城河,撞开城门,一队队人马打着“桓”字旗号长驱直入襄平城。
城内混乱,马蹄子声将大地震得也瑟瑟发抖,四下里挤搡尖叫得不成样子,锐烈的杀伐声顿起,公孙输只能带着儿子数百精骑从东南方向突围而逃。
不过仓皇奔至梁水,虽是七月流火,然而热浪不减跑得人盔甲沉沉汗意如雨。这么几百兵马横列水边,纷纷勒骑,岸边蒹葭酣绿一片随风而蹈徒送萧萧之声,莫名肃杀。
公孙输豆大的汗珠直落,眼前浊浪滚滚,波涛汹涌,因暴雨涨上来的水位并未完全回落。
如此,只能顺不平河岸驱马狂奔。
“公孙输,你还能往哪里逃?!” 一声冷喝人马皆惊,后头魏军已经压了上来,成包围之势。
公孙输把脑袋一转,回头望去:正午的高阳之下,持槊在马的年轻武将仿佛是更为明亮热烈的一团光芒,身影孤峭削直,兜鍪下压着的一双眼,微微半眯,却犹似饱满的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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