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号晚上,傅斯恬满身血污地在柠城的县人民院经受暴风雪时,时懿连打了她两通电话,傅斯恬没听到一样,由着它震动到自动挂断。
    颅内出血了、脾脏破裂了、右腿要截了、左腿也危险了、能不能醒来要看造化了……病危通知书和手术知情同意书一张张地签,借钱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拨,王梅芬和傅建涛天都塌了,傅斯恬的世界也崩塌了。
    眼前灯光明明白到刺眼,她却只看到晃动的红与成片的黑。
    这个黑夜,好像再也不会亮起了。
    她不知道接起电话能和时懿说什么,要和时懿怎么说。
    治疗费怎么办?小鱼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叔叔婶婶以后怎么办?她和时懿的以后怎么办?
    她不知道。
    她无法面对血泊中傅斯愉喊她的那一声声“姐……救我……救我……”
    ,无法面对叔叔、婶婶、无法面对时懿,无法面对那一秒钟没有出声、被怪物吞没了良知的自己。
    无法面对、无法原谅。
    婶婶赤红着眼让她滚,她不敢站在她视线里刺激她,于是只好退到走道外的楼梯间里。
    她蜷缩起来,衣着单薄,靠着墙,斜斜注视着紧闭着的手术室大门,一半脸红肿着,一半脸惨白如纸、咬着下唇、生理性地痉挛着,像一只在冬夜里渐渐失温死去的流浪猫。
    像她这种人,到底为什么出生、为什么还活着,她也不是很明白了。
    活着好像就是一种罪过,累人累己。
    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谁都救不了她,谁都照亮不了她,时懿也不行。
    那是一条叫命运的线。
    它束缚着她往前走,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要沉没的轨迹。
    她认输了。
    如果命运注定要她沉没,那至少,她可以放过时懿。
    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十三点,连续十几个小时手术后,傅斯愉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
    她昏迷不醒,右腿膝盖以下全没了。
    傅斯恬踉跄地支撑起自己,从楼梯间冒头出去远远地跟上手术推车,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外。
    王梅芬余光一扫到她,情绪就再次被点爆,朝着她冲过来,被傅建涛从背后用力地扣住了。
    又哭又咬又踹中,她昏过去了。
    医生说她是体力不支、受刺激过度了。
    傅斯恬站在病房外,摇摇欲坠,羞愧无措。
    傅建涛心力交瘁。
    说一点都没有迁怒傅斯恬是假的。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里明白,这事只是意外,怪不得傅斯恬的。
    他抓着头发,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叮嘱傅斯恬:“你先回去吧。
    这几天……都先不要过来了,你婶婶……”
    他叹了口气,一下子找不到言语,最后只能再重复一遍:“回去吧,这里你也帮不上忙。”
    “学校有事的话,也可以先回学校。
    等你婶婶冷静一点。”
    傅斯恬看着他,眼里全是泪,除了不住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宁愿他像婶婶那样,骂她打她,她反而能更好受一点。
    可他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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