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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的两个障碍,王振的夺权道路可谓任重道远,因此他及时转变策略,对三杨礼敬有加,每次到内阁去传旨的时候,都摆出一副羞涩的表情,像刚上门的女婿见老丈人一样,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外,不敢进门。
等到三杨发现他站在外面,让他进来招呼他坐的时候,他都会表现得受宠若惊,好像能够和三杨说话就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分一样。他的这些举动使得三杨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人。
然而在他谦恭的表象之下,却不断地拉帮结伙,扩大自己的势力,他利用司礼监的权力安插自己的侄子王山为锦衣卫同知,并广结党羽,控制朝臣。
这位王山先生听说自己的叔伯发达了,远来投奔,得此高官,十分得意,但如果他知道在七年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恐怕打死他也不会来当这个官了。
三杨可以应付过去,但那个老太婆是应付不过去的,隔那么几天,王振总要被拉过去骂一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王振没有办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前辈是他所对付不了的。
只能等她老人家自然死亡了。
参考消息
不准歧视我
王振为了博取三杨的好感,特地选了个大庭广众的场合,跪劝朱祁镇不要贪图玩乐。让三杨大为感慨,直叹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宦官。而王振对三杨小心翼翼,却在朱祁镇面前大摆威风。正统六年(1441),为了庆贺三大殿的落成,朝廷大宴文武百官。按照惯例,这种场合是不允许太监参加的,王振却暴怒道:“我就像周公辅佐成王一样,为什么不能在宴会上占一个席位!”朱祁镇也觉得委屈了王振,忙令百官迎接,甚至还开了东华门的中门。(明清两制,外臣内宦均走掖门、旁门。因规制所限,极少大开宫门)
王振扫除专权障碍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正统七年(1442)十月,历经四朝的张太皇太后离开了人间,王振夺权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此消散。
此时,三杨中的杨荣已经去世,而剩下的杨士奇和杨溥也已年老多病,回天无术了。
王振的机会来了。
他从此大权独揽,广结同党,不但控制了锦衣卫,还收了很多属下,其中不乏饱学之辈,圣人门徒,而要论最无耻的一个,莫过于工部侍郎王祐。
这位王祐先生曾经有一次到王振家中探望。在明代,大臣们都留有胡须,而王振没有胡须(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但当他见到王祐时,才发现这位大臣也没有留胡须,便问他原因。
王祐先生是这样回答他的:(以下内容可能引发呕吐,请先做好思想准备)
“老爷没有胡须,儿子我怎么敢留呢?”
在我看来,王祐先生真正达到了无耻无界限的境界,无耻到祖坟上都冒青烟。
正是有了这些无耻之徒的帮助,王振在朝廷内的势力越来越大。他排除异己,利用杨士奇儿子杀人的事件,攻击他教子无方,最终打垮了这位四朝老臣,之后他又陆续诬陷户部尚书刘中、祭酒李时勉等不服从他的大臣,并把他们赶出了京城。
此时的王振,内得皇帝信任,外有打手帮忙,独掌大权,鱼肉百官,可谓风光无限,成为了明朝开国以来最有权势的太监。
大权在手的王振并不满足,他决定做一件前人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
五十年前,朱元璋先生为了防止今天王振现象的出现,特地在宫门口立了一面三尺高的铁碑,铸上八个大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
可是正所谓人走碑凉,谁写的,立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管,有没有人执行。到了王振当权,这块碑文就被当成了贴在墙上没人管的奖状,再也无一人理睬。
大家不理,王振却不一样,他总是觉得这玩意儿太刺眼,于是便命人移走这座碑。
如果老朱还在,他一定会把王振这小子抓起来,剐上三千刀再让他死,可时代不同了,也实在不行了。
大家第二天上朝,看见开国皇帝的手迹突然没有了,却集体保持了沉默,他们都知道是谁干的,到最后却成了打死我也不说,打死我也不管。
朝政如此,多言何用!
但就在王振气焰滔天之时,也有一个人就不买他的账,而这个人也实在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吃了点亏,但王振终究还是不能把他怎么样。
参考消息
虎父犬子
杨士奇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教子无方。其子杨稷仗着父亲的权位,骄奢淫逸,横行乡里,甚至犯下了几宗命案。有人将杨稷的恶行告诉杨士奇时,他居然大吃一惊,不相信这是乖儿子所为,于是便以回家扫墓为名进行试探。杨稷知道父亲回来,立刻夹起尾巴做人,将老父骗得团团转。不久,王振抓住这一把柄大做文章,杨稷随即被绳之以法,杨士奇这才知道儿子作恶多端的真相。遭此打击,杨士奇声誉扫地,遂告老还乡,第二年就含恨离世,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一个不完满的句号。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正统六年(1441),当时太皇太后已经病危,无法再训斥
王振,三杨也无能为力,王振实际上已经控制了朝政大权,所有外地巡抚官员回京都要照例孝敬王振一些金银财宝,多少倒无所谓,但总得意思一下,表示对这位死太监的尊重。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此人从山西巡抚回来,别说金银,连陈醋都没带回来一瓶。王振气得七窍冒烟,大发雷霆,当即把这个人关了起来。
王振是一个做事偏激的人,对于这种明摆着不给面子的人,他是不会留情的。他本已准备编织罪名,把这个人干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人似乎很有背景。
不但地方上的官僚、老百姓帮他说话,连朝中重臣杨士奇等人也为他求情,甚至某些藩王也出面了,要王振不要把事情做绝,否则就要他好看(藩王可是不好对付的)。
一贯整人到底的王振终于意识到,这个人虽然权位不高,却很不简单,是不能“人道毁灭”的,于是他一反常态,放了这个人(不放也不行)。
此人也确实厉害,他被整得很惨,却一句软话也没有说过,一直痛骂王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坚持和他对抗到底。大有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气势。
这位硬骨头有背景的仁兄就是于谦。
可惜在当时这样的人太少了。
抱负
掌握朝政,统领群臣虽然威风,但这并不是王振的最终目的,事实上,王振并不只是一个贪财贪权的人,他也有自己的追求抱负。
王振也有着自己的偶像,他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像自己的这位偶像一样,横扫千军,锐不可当。他的这位偶像就是朱祁镇的曾祖父朱棣。
虽然自己以前只是个文人(现在是太监),但却十分向往率军出征的威风凛凛,而先辈郑和的丰功伟业也不断鼓励着他。
太监就不能横刀立马吗?立给你们看看!
这下问题严重了。
一个人如果饥饿就会去找东西吃,因为这是他的基本需求。
如果他已经吃饱了呢?那么他就会四处闲逛,找点事情干,反正闲着也闲着。
如果一个吃饱的人又找不到什么好事干,他可能就会去干坏事,实现自我价值。
王振大概就属于后两种情况。
他已经大权在握,家财万贯,权和钱都有了,这位死太监也有了新的人生追求——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应该说,有这样的志向是好的,但问题关键在于这位有志太监本身的素质如何。
就如同一个贪官污吏,平日只是贪污受贿,这样的恶行固然让人愤慨,但这并不是他们作恶的最高境界。
所谓作恶的最高境界,就是明明没有这样的才能,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硬要去干一些所谓的好事。
这才是恶人中的极品。
王振就是这样的一个极品,他明明是个不成器的教书先生,明明是个投机的死太监,明明是个贪图权位的小人,这些我们都不计较了。但他现在居然要把自己往军事天才、战争英雄上面靠,就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偏偏当时的时局给了他这样一个不要脸的机会。
敌人出现
我们前面说过,那位被朱棣打得落花流水的马哈木有个好儿子,这话确实不假,永乐十六年(1418),马哈木的儿子脱欢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并从此开始了称霸蒙古的军事行动。
事实证明,这位仁兄确实是有本事的,仅仅过了六年,脱欢就击败了瓦剌的其他部落,统一了瓦剌,成为了瓦剌独一无二的首领。
之后,他拥立黄金家族成员脱脱不花为汗,并开始攻击阿鲁台。
由于当年被朱棣打得太惨,阿鲁台元气不足,在与瓦剌的战斗中被击败。宣德九年(1434),阿鲁台被脱欢击败,并最终战死于大漠之中,这位曾与永乐第一名将朱棣周旋几十年的风云人物就此结束了一生。
瓦剌的扩张
脱欢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的梦想绝不局限于做一个太师,他的真正理想是恢复大元的天下,重新占据中原,但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正统四年(1439),壮志未酬的脱欢死掉了,可是明朝并没有因此得到和平,因为替代他的,是一个更为可怕的对手——也先。
也先是脱欢的儿子,他比他的父亲更加强悍,也更加聪明。短短几年之内,他向西攻击哈密,控制了西域通道,威逼明朝西北边境,他向东攻击兀良哈,正统十年,瓦剌彻底击败了兀良哈三卫,并控制了当时尚很弱小的女真族,甚至威胁到了朝鲜。
此时的蒙古已经完成了统一,而也先与他的父亲一样,也整日梦想着恢复大元天下,所以,在一切就绪之后,他把矛头指向了明朝。
虽说也先进攻明朝是有自己的政治目的,但在我看来,引起这场冲突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钱。
蒙古人很会打仗,不过也很穷,他们不种地,也不纺纱,要想得到生活必需品,只能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交换,另一种是抢劫。
在朱棣的那个时代,蒙古人更多采用第二种方法,来得快又方便,但经过朱棣的几堂军事教学课,以及拳脚刀剑的教育方式,蒙古逐渐意识到,继续抢下去会亏本的。
而且在抢劫的时候,他们往往不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你家缺衣服,想抢几匹布,可出去几次都遇不上(人家不可能准备好了让你抢)。蒙古人虽然善战,但并不是打不死,他们也只有一个脑袋,而抢劫是刀口舔血的行当,随时可能完蛋。为几匹布就把命丢了,实在不划算。
于是,在此之后,蒙古开始走第一条道路——和平发展之路。
他们开始和明朝政府做生意,但蒙古有什么生意可做呢?
不要忘记,虽然他们不搞农业和手工业,但他们也有畜牧业,蒙古部落家家户户都养马、养羊,发财致富之道就从这里开始了。
在部落首领的倡议下,蒙古部落开始大量放牧,生意也越做越大,贸易的形式以朝贡为主,每年蒙古定期入京交易,经常带着牲畜千余头,皮毛几千张,浩浩荡荡地来做生意,随行的还有使者。在我们的印象中,使者应该只有一两个人,不过蒙古部落派来的使者人数却要加个千字——两千人。
从古至今,估计没有哪个国家派外交使节会一下子派出上千人,而这些所谓的使者实际上是蒙古的小商小贩,他们都是赶着自己的牛羊马来做对外贸易的。
如果就这样做生意做下去也不错,毕竟各取所需,而且明朝总是处于贸易的优势地位,每年都是贸易顺差。
因为手工业品的生产已经形成了规模化,从史料分析,当时的明朝政府也确实有抬高物价的嫌疑,各种瓷器、纺织品的价格确实有些偏高,但蒙古人也只能全盘接受。
道理也很简单,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你想买就买,想卖就卖,不愿意就散伙!
明朝的人可以不吃牛羊肉,但蒙古人不能没有纺织品,没有日常用具,所以不能散伙。
然而这看似对明朝而言一本万利的生意中,却隐藏着危机。
到了也先时期,由于需求量大,朝贡贸易剧增。本来一年只做一次生意,渐渐发展到一年数贡,每次来做生意的有几千人,牲畜皮毛和马的数量也大大增加。要知道,这些牲畜皮毛都不是白送的,明朝政府需要用大量的东西来换,由于皮毛数量过大,而手工业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明朝政府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那么多现货供应。
明朝政府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贸易陷阱,看似不懂贸易的蒙古部落实际上十分精明。他们选择这些牛羊作为贸易品是有着很深的考虑的,因为放牧牛羊对于这些游牧民族而言几乎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
放牧所需的人工成本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们平日的生活就是放牧,除了这个之外也没有什么工作可干,自然也不需要统计误工费。而牛羊吃的是草,这些都是天然资源,在羊毛衫尚未流行的当年,草原沙漠化似乎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牛羊养大后,直接送到明朝来交换东西,一头牛可以换到很多明朝的农产品和手工业品。明朝的出口产品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迟早会供不应求,这样下去,国家怎么得了。
而也先也以自己统一蒙古的声威和武力为后盾,玩了几招阴招。
他用劣质的马匹冒充好马,索要更高的价格。此外,他还改组了自己的使者队伍,在其中塞入了大量强盗小偷,搅扰沿途居民。到了后来,他派去的那几千人几乎就不是来做生意的,而是沿路抢劫的盗匪。
蒙古部落的这一倾销行为让大明帝国的大臣们十分不满,某些大臣便有意搞点贸易保护措施,限制蒙古肉制产品冲击国内市场。
在这些大臣中,有一个人推行这一政策最为积极,相信出乎很多人意料,这人竟然是王振。
英宗时期,与瓦剌的贸易
王振本来就是个只顾自己,不管国家的人,他怎么会这么积极呢?
原来在此之前,也先每次来做生意,都会给王振行贿,然而时间一长,也先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王大人突然之间愤怒起来,命令核实使者人数,然后一下子减去了应付金额的五分之四。
就算也先做生意不老实,是个奸商,但人家毕竟还是讲信用的,牛羊还是送给你了,而王振却一下子成了外贸稽查员,竟然几乎全部没收,连发票也不给。
也先被彻底激怒了。
原本只是用武力威胁,在此基础上再干点奸商的勾当,无非是想捞点好处,然而这次被王振稽查队抓住了要害,狠狠地罚了一次款,也先血本无归。
本来就跃跃欲试,想搞点名堂的也先终于坐不住了,这次的事情让他找到了借口,他擦亮刀剑,备好马匹,准备发动攻击。
三十五年前,祖父马哈木就是被眼前的这个庞大帝国所击败,现在复仇的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