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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郑之位”,板桌上供著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尾鱼,插著七枝香。众人一齐跪

    下,向灵位拜了。蔡德忠在供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朗声读道:

    “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

    金兰,合为一家。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复拜五祖及始祖万云龙为洪家

    之全神灵。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时为生时。凡昔二京十三省,当一心同胡虏剿灭之天

    兆。吾人当行陈近南之命令,历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设誓,顺天行道,恢复明

    朝,报仇雪耻。歃血誓盟,神明降鉴。”

    蔡德忠念罢演词,解释道:“韦兄弟这番话中所说桃园结义的故事,你知道吗?”韦小

    宝道:“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蔡德忠道:

    “对了,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为师,

    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

    我们磕头子。”韦小宝应道:“是。”心想:“那好得很。”

    蔡德忠道:“我们天地会,又称为洪门,洪就是明太祖的年号洪武。姓洪名金兰,就是

    洪门兄弟的意思。我洪门尊万云龙为始祖,那万云龙,就是国姓爷了。一来国姓爷真姓真

    名,兄弟们不敢随便乱叫;二来如果鞑子的鹰爪们听了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间,称国姓爷

    为万云龙。『万』便是千千万万人,『云龙』是云从龙。千千万万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复我

    锦绣江山。韦兄弟,这是本会的秘密,可不能跟会外的朋友说起,就算茅十八爷是你的好朋

    友、好兄弟,也是不能跟他说的。”韦小宝点头道:“我知道了。茅大哥挺想入咱们天地

    会,咱们能让他入会吗?”蔡德忠道:“日后韦兄弟可以做他的接引人,会中再派人详细查

    察之后,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蔡德忠又道:“七月二十五日丑时,是本会创立的日子时辰。本会五祖,乃是这军在江

    宁殉难的五位大将,第一位姓甘名辉。想当年我大军攻打江宁,我统率镇兵,奉了总舵主军

    师之命,埋伏在江宁西城门外,鞑子兵……”他一说到当年攻打江宁府,指手划脚,不由得

    越说越远。

    马超光微笑插嘴:“蔡香主,攻打江宁府之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

    蔡德忠一笑,伸手轻轻一弹自己额头,道:“对,对,一说起旧事,就是没了没完。现

    下我读『三点革命诗』,我读一句,你跟著念一句。”当下读诗道:“三点暗藏革命宗,入

    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韦小宝跟著念了。

    蔡德道:“我这洪门的洪字,其实就是我们汉人的『汉』字,我汉人的江山给鞑子占

    了,没了土地,『汉』字中去了个『土』字,便是『洪』字了。”当下将会中的三十六条誓

    词,十禁十刑,二十一条守则,都向韦小宝解释明白,大抵是忠心义气,孝顺父母,和睦乡

    党,兄弟一家,患难相助等等。若有泄漏机密,扳连兄弟,投降官府,**掳掠,欺侮孤

    弱,言而无信,吞没公款等情由,轻则割耳、责打,重则大解八块,断首分□。

    韦小宝一一凛遵,发誓不敢有违。他这次是真心诚意,发誓时并不捣鬼。

    马超兴取过一大碗酒来,用针在左手中指上一刺,将血滴入酒中。陈近南等人了都刺了

    血,最后韦小宝刺血入酒,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会仪典告成。众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亲

    热。韦小宝全身热呼呼地,只觉从今而后,在这世上再也不是无依无靠。

    陈近南道:“本会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莲堂,洪顺堂、家后

    堂、参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九堂的香主,都

    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尹香主,前年为所杀,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万

    云龙大哥屡位和尹香主灵位前立誓,哪一个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仇,大伙儿便奉他为本堂

    香主。这件事可是有的?”众人都道:“正是,确是这事。”

    陈近南锐利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各人脸上扫了过过去,缓缓说道:“听说青木堂中的

    好兄弟们,为了继立香主之事,曾发生一些争执,虽然大家顾全大局,仁义为重,并没伤了

    和气,但此事如无妥善了断,青木堂之内,总伏下一个极大的隐忧。青木堂是我天地会中极

    重要的堂口,统管江南、江北各府州县,近年来更渐渐扩展到了山东、河北,这一次更攻进

    了北京城里。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与本会的兴衰,反清大业的成败有极大干系。如果堂中

    众兄弟意见不合,不能同心协力,这大事就干不成了。”顿了一顿,问道:“鳌拜那奸贼,

    乃韦小宝所杀,这是青木堂众兄弟都亲眼目睹的,是不是?”李力世和关安基同声道:“正

    是。”李力世跟著道:“大伙儿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发过誓,决不能说了不算。如果这样

    的立誓等如放屁,以后还能在万云龙大哥的灵位之前立什么誓,许什么愿?韦小宝兄弟年纪

    虽小,我李力世愿拥他为本堂香主。”关安基被他抢了头,心下又想:“这小孩是总舵主的

    徒儿,身份已非比寻常。听总舵主说这番话,显是要他这个小徒当本堂香主。李老儿一味和

    我争香主当,眼著谁也不服谁,索性一拍两散。他已先出口向总舵主讨好,我可不能输给了

    他,反面显得自己存了私心。”便道:“李大哥的话甚是。韦兄弟机警过人,在总舵主调教

    之下,他日定是一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侠。关安基愿拥韦小宝兄弟为青木堂香主。”韦小宝

    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叫道:“不成,不成!这……这个什么香主、臭主,我可做不来!”

    陈近南双眼一瞪,喝道:“你胡说什么?”韦小宝不敢再说。

    陈近南道:“这小孩手刃鳌拜,那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们遵守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所

    立的誓言,只得让他来当青木堂得主。我是为了要让他当香主,才收他为徒;可不是收了他

    为弟子之后,才想到要他当香主。这小孩气质不佳,以后不知要让我头痛几百次。”

    方大洪道:“总舵主苦心,兄弟们都理会得。总舵主跟韦兄弟非亲非故,今日才第一次

    见面。总舵主破例垂青,自然是为了本会的大事著想。不过……不过……总舵主也不必担

    心。本会兄弟弟们在江湖上混,读书的人少,哪一个不口出粗言俗语?韦兄弟年纪小,李大

    哥和关夫子都愿全力辅佐,决不会出什么乱子。”陈近南点头道:“咱们所以让韦小宝当青

    木堂香主,是为了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立过誓,决不能不算。但只要他做了一天香主,也

    算是做过了。明天倘若他胡作非为,扰乱青木堂事务,有碍本会反清复明大业,咱们立即开

    香堂将他废了,决不有半分姑息。李大哥、关二哥,我拜托你们两位用心帮他。如这小孩行

    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务须一一向我禀报,不得隐瞒。”李力世和关安基躬身答应。陈近

    南转过身来,在灵位前跪下,从香炉中拿起三枝香来,双手捧住,朗声道:“属下陈近南,

    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立誓:属下韦小宝倘若违犯会规,又或是才德不足以服众,属下立即废

    了他青木堂香主的职司,决不敢有半分偏私。我们封他为香主,是遵守誓言,他日如果废

    他,也是遵守誓言。属下陈近南倘若不遵守此誓,万大哥在天之灵,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

    □,死于鞑子鹰爪之下。”说著举著香拜了几拜,将香插回香炉,磕下头去。

    众人齐声称赞:“总舵主如此处事,大公无私,没一个心中不服。”韦小宝心道:“好

    啊!我还道你们真要我当什么香主臭主,却原来将我当作一座木板桥来过河,过了河便拆

    桥。今日封我为香主,你们就不算背誓。明日找个岔头,将我废了,又不算背誓。那时李大

    哥也好,关夫子也好,再来当香主,便顺理成章了。”大声说道:“师父,我不当香主!”

    陈近南一愕,问道:“什么?”韦小宝道:“我不会当,也不想当。”陈近南道:“不

    会当,慢慢学啊。我会教你,李关二位又答应了帮你。香主的职位,在天地会中位份甚高,

    你为什么不想当?”

    韦小宝摇头道:“今天当了,明天又给你废了,反而丢脸。我不当香主,什么事都马马

    虎虎;一当上了,人人都来鸡蛋来寻骨头,不用半天,马上完蛋大吉。”陈近南道:“鸡蛋

    里没骨头,人家要寻也寻不著。”韦小宝道:“鸡蛋要变小鸡,就有骨头了。就算没骨头,

    人家来寻的时候,先把我蛋壳打破了再说,搞得蛋黄蛋白,一塌胡涂。”众人忍不住都笑了

    起来。

    陈近南道:“咱们天地会做事,难道是小孩子儿戏吗?你只要不做坏事,人人敬你是青

    木堂香主,哪一个会得罪你?就算不敬重你,也得敬你是我的弟子。”

    韦小宝想了一想,道:“好,咱们话说明在先。你们将来不要我当香主,我不当就是。

    可不能乱加罪名,又打又骂,什么割耳斩头,大解八块。”陈近南皱眉道:“你就爱讨价还

    价。你不做坏事,谁来杀你?鞑子倘若打你杀你,大伙儿给你报仇。”顿了一顿,诚诚恳恳

    的道:“小宝,大丈夫敢作敢为,当仁不让,既入了我天地会,就当奋勇争先,为民除害。

    老是为自己打算,岂是英雄豪杰的行径?”

    韦小宝一听到“英雄豪杰”四字,便想到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大英雄,胸中豪气登生,

    说道:“对,师父教训得很是。最多砍了头,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是

    江湖汉子给绑上法场时常说的话,韦小宝用了出来,虽然不大得体,倒博得厅上众人一阵掌

    声。

    陈近南微笑道:“做香主是件大喜事,又不是绑上法场斩首。这里九位香主,人人做得

    欢欢喜喜,你该当学他们的样才是。”

    关安基走到韦小宝跟前,抱拳躬身,说道:“属下关安基,参见本堂香主。”韦小宝转

    头向陈近南道:“我怎么办?”陈近南道:“你就当还礼。”韦小宝抱拳还礼,道:“关夫

    子你好。”陈近南微笑道:“『关夫子』三字,是兄弟们平时叫的外号。日常无事,可以叫

    他『关夫子』,正式见礼之时,便叫他关二哥。”韦小宝改口道:“关二哥你好。”李力世

    这一次关安基占了先,当下跟著上前见礼。

    其余九位香主逐一重行和韦小宝叙礼。众人回到大厅,总舵主和十堂主留下议事。

    青木堂是后五堂之长,在天地会十堂之中,排列第六。韦小宝的座位排在右首第一位,

    赤火堂等堂香主有白须垂胸,反而坐在他的下首。李力世、关安基等身退在厅外,厅上便只

    陈近南等十一人,乃天地会中第一级首脑。

    陈近南指著居中的一张空椅,道:“这是朱三太子的继位。”指著其侧身一张空椅,

    道:“这是台湾郑王爷的座位。郑王爷便是国姓爷的公子,现今袭爵为延平郡王。咱们天地

    会集议,朱三太子和郑王爷倘若不到,总是空了座位。”这几句话自是解释给韦小宝听的。

    他继续说道:“众位兄弟,请先说说各省的情形。”

    那前五房中,长房莲花堂该管福建,二房洪顺堂该管广东,三房房家后堂该管广西,四

    房参太堂该管湖南、湖北,五房宏化堂该管浙江。后五房中,长房青木堂该管江苏,二房赤

    火堂该管贵州,三房西金堂该管四川,四房玄水堂该管云南,五房黄土堂该管中州河南。天

    地会为郑成功旧部所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莲花堂为长房,实力最强,其次为两广、两

    湖,更其次为浙江、江苏。

    当下蔡德忠首先叙述福建的天地会会务,跟著方大洪述说广东会务。韦小宝听了一会,

    一来不懂,二来丝毫不感兴趣,到后来听而不闻,心中自行想赌钱玩耍之事。

    轮到青木堂香主述说时,陈近南说道:“青木堂本来是在江南江宁、苏州一带跟鞑子周

    旋,后来尹兄弟把香堂称到了江北徐州,逐步进入山东、直隶,一直伸展到鞑子的京城,只

    可惜尹兄弟命丧鳌拜之手,青木堂元气大伤。”他顿了一顿,又道:“日前众兄弟奋勇攻入

    康亲王府,机缘巧合,小宝手刃鳌拜,为尹兄弟报了大仇,青木堂这件事,干得轰轰烈烈,

    可叫鞑子心惊肉跳。只不过这么一来,鞑子自然加紧提防,咱们今后行事,可也得加倍小心

    才是。”众人齐声称是。

    此后赤火堂、西金堂两堂香主分别述说贵州、四川两省情状,韦小宝听得忍不住要打呵

    欠,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

    待得玄水堂香主林永超说起云南会务时,他神情激昂,不断咒骂,韦小宝才留上了神,

    只听他道:“吴三桂那大汉奸处处跟咱们作对,从去年到今年,还没满十个月,会中兄弟前

    前后后已有七十九个死在这王八蛋手里。他妈巴羔子的,老子跟他这狗嵌贼不共戴天。属下

    数次去行刺,可是这汉奸身边能人甚多,接连行刺三次,都失了手……”他指指自己挂在头

    颈中的左臂,说道:“上个月这一次,他***,老子还折断了一条手臂,这大汉奸作恶多

    端,终有一日,要全家给咱们天地会斩成肉酱。”

    一说到吴三桂,人人气愤填膺。韦小宝在扬州之时,也早听人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夺

    了汉人的天下。鞑子兵在扬州**烧杀,最大的罪魁祸首便是吴三桂。这人帮满清打天下,

    官封平西王,永镇云南,韦小宝听人提到吴三桂三字之时,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这林

    香主如此破口大骂,韦小宝倒也不以为奇。林永超一骂开了头,其余八位香主跟著也骂了起

    来。他们本来都是军人,近年来混迹江湖,粗口原是说惯了,只不过在总舵主面前,大家尽

    力收敛而已,此时一骂上了,谁也不客气。韦小宝大喜,一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登时如鱼得

    水,忍不住插口也骂。说到骂人,韦小宝和这九位香主相比,颇有精粗之别,他一句句转弯

    抹角,狠毒刻薄,九位香主只不过胡骂一气,相形之下,不免见绌。

    陈近南摇手道:“够了,够了!天下千千万万人在骂吴三桂,可是这□还是好好做他的

    平西王。骂是骂他不死了,行刺也不是办法。”

    宏化堂香主李式开矮小瘦削,说话很轻,骂人也不多,这时说道:“依属下之见,就算

    咱们大举入滇,将吴三桂杀了,于大局也无多大好处。鞑子另派总督,巡抚,云南老百姓一

    般的翻不了身。吴三桂这汉奸罪孽深重,若是一刀杀了,未免太也便宜了他。”陈近南点头

    道:“此言甚是有理,却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见?”李式开道:“这件事甚为重大,大伙儿须

    从长计议。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审听从总舵主的指点。”

    陈近南道:“『此事重大,须当从长计议。』李兄弟这一句话,便是高见了。常言道得

    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们十个人,不,十一个人,静下来细细想想,主意儿就更加多

    了。咱们杀吴三桂,不但为天地会被他害死的众位兄弟报仇,也是为天下千千万万汉人同胞

    报仇。此事我筹思已久,吴三桂那□在云南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单是天地会一会之力,只

    怕扳他不倒。”

    林永超大声道:“拚著千刀万剐,也要扳他一扳。”蔡德忠道:“你早已扳过了,吴三

    桂没扳倒,却扳断了自己一只手。”林永超怒道:“你耻笑我不成?”蔡德忠自知失言,陪

    笑道:“我是讲笑话,林兄弟别生气。”

    陈近南见林永超兀自愤愤不平,温言慰道:“林贤弟,诛杀吴三桂,乃是普天下英雄好

    汉人人梦寐以求的大事,怎能要林贤弟与玄水堂单独挑起这副重担?就算天地会数万兄弟齐

    心合力,也未必能动得了他手。”林永超道:“总舵主说得是。”这才平了气。

    陈近南道:“我看要办成这件大事,咱们须得联络江湖上各领各派,各帮各会,共谋大

    举。吴三桂这□在云南有几万精兵,麾下雄兵猛将,非同小可。单是要杀他一人,未必十分

    为难,但要诛他全家,杀尽他手下助纣为虐的一众大小汉奸恶贼,却非我天地会一会之力能

    够办到。”

    林永超拍腿大叫:“是极,是极!我天地会兄弟已给吴三桂杀了这许多,单杀这贼子一

    人,如何抵得了命?”

    众人想到诛灭吴三桂全家及手下众恶,都是十分兴奋,但过不多时,大家面面相觑,心

    中均想:“这件事当真甚难。”

    蔡德忠道:“少林、武当两派人多势众,武功又高,那是一定要联络的。”

    黄土堂香主姚必达踌躇道:“少林寺方丈晦聪大师,在武林中声望自是极高,不过他向

    来十分老成持重,不肯得罪官府。这几年来,更定下条规矩,连俗家子弟也不许轻易出寺下

    山,生怕惹祸生事。要联络少林派,这中间恐怕有很多难处。”

    该管湖广地面的参太堂香主胡德第点头道:“武当派也差不多。真武观观主云雁道人和

    师兄云鹤道人失和已久,两人尽是勾心斗角,互相找门下弟子的岔儿。杀吴三桂这等冒险勾

    当,就怕……就怕……”他没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多半云雁、云鹤二人都不会愿干。

    林永超道:“倘若约不到少林、武当,咱们只好自己来干了。”陈近南道:“那不用性

    急,武林之中,也并非只不少林、武当两派。”各个纷纷议论,有的说峨嵋或许愿干,有的

    说丐帮中有不少好手加入天地会,必愿与天地会联手,去诛杀这大汉奸。

    陈近南听各人说了良久,道:“若不是十拿九稳,咱们可千万不能向人家提出。”方大

    洪道:“这个自然,没的人家不愿干,碰一鼻子灰不算,也伤了我天地会的脸面。”陈近南

    道:“失面子还不紧,风声泄漏出去,给吴三桂那□加意提防,可更棘手了。”李式开道:

    “为了稳重起见,若要向哪一个门派帮会提出,须得先经总舵主点头,别的人可不能随便拿

    主意。”众人都道:“正该如此。”

    各人商议了一会。陈近南道:“此刻还不能拟下确定的方策。三个月后,大家在湖南长

    沙再聚。小宝,你仍回到宫中,青木堂的事务,暂且由李力世、关安基两位代理。长沙之

    会,你不用来了。”

    韦小宝应道:“是。”心道:“这不是摆明了过河拆桥么?”

    众香主散后,陈近南拉了韦小宝的手,回到厢房之中,说道:“北京天桥上有一个卖膏

    药的老头儿,姓徐。别人卖膏药的旗子上,膏药都是黑色的,这徐老儿的膏药却是一半红、

    一半青。你要有可跟我联络,到天桥去找徐老儿便是。你问他:『有没有清恶毒、便盲眼复

    明的清毒复明膏药?』他说:『有是有,价钱太贵,要三两黄金,三两白银。』你说:『五

    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他便知道你是谁了。”

    韦小宝大感有趣,笑道:“人家货价三两,你却还价五两,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陈近南微笑道:“这是唯恐误打误撞,真有人向他去买『清毒复明膏药』。他一听你还

    价黄金五两,白银五两,便问:『为什么价钱这样贵?』你说:『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复

    得了明,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他便说:『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你说: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他又问:『红花亭畔哪一堂?』你说:『青木堂。』他

    问:『堂上烧几柱香?』你说:『五柱香。』烧五柱香便是香主。他是本会青木堂的兄弟,

    属你该管。你有什么事,可以交他办。”

    韦小宝一一记在心中。陈近南又将那副对子说了两遍,和韦小宝演习一遍,一字无讹。

    陈近南又道:“这徐老头虽归你管,武功却甚了得,你对他不可无礼。”韦小宝答应了。

    陈近南道:“小宝,咱们大闹康亲王府,鞑子一定侦骑四出,咱们在这里不能久留。今

    日你就回宫去,跟人说是给一帮强人掳了去,你夜里用计杀了看守了强人,逃回宫来。如有

    人要你领兵来捉拿,你可以带兵到这里来,我们把鳌拜的□身和首级埋在后面菜园里,你领

    人来掘了去,就没人怀疑。”韦小宝道:“大伙当然都不在这里了,是不是?”陈近南道:

    “你一走之后,大伙儿便散,不用担心。三天之后,我到北京城里来传你武功。你到东城甜

    水井胡同来,胡同口有兄弟们等著,自会带你进来见我。”韦小宝应道:“是。”

    陈近南轻轻抚摸他头,温言道:“你这就去罢!”

    韦小宝当下进去和茅十八道别。茅十八不知他已入了天地会,做了香主,问长问短,极

    是关心。韦小宝也不说穿。这时他被夺去的匕首等物早已取回。陈近南命人替他备了坐骑,

    亲自送出门外。李力世、关安基、玄贞道人等青木堂中兄弟,更直送到三里之外。

    韦小宝问明路径,催马驰回北京城,进宫时已是傍晚,即去叩见皇帝。

    康熙早已得知鳌拜在康亲王府囚室中为韦小宝所杀的讯息,心想他为鳌拜的党徒所掳,

    定然凶多吉少。事情一发,清廷便立即四下缉捕鳌拜的余党拷问,人是捉了不少,却查不出

    端倪。康熙正自老大烦恼,忽听得韦小宝回来,又惊又喜,急忙传见,一见他走进书房,忙

    问:“小桂子,你……你怎么逃了出来?”

    韦小宝一路之上,早已想好了一大片谎话,如何给强人捉去,如何给装在枣子箱子运去

    等情倒不必撒谎,跟著说众奸党如何设了灵位祭奠,为了等一个首脑人物,却暂不杀他,将

    他绑在一间黑房之中,他又如何在半夜里磨断手上所绑绳索,杀了看守的人,逃了出来,如

    何在草丛中躲避追骑,如何偷得马匹,绕道而归,说得绘声绘影,生动之至。

    康熙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拍他肩头,赞道:“小桂子,真有你的。”又道:“这番可真

    辛苦了。”

    韦小宝道:“皇上,鳌拜这些奸党,势力也真不小。奴才逃出来时,记明了路径,咱们

    马上带兵去捉,好不好?”

    康熙喜道:“妙极!你快去叫索额图带领三千兵马,随你去捉拿。”

    韦小宝退了出来,命人去通知索额图。索额图听说小桂子给鳌拜手下人捉去,心想宫中

    少了个大援,正在发愁,虽说能吞没四十五万两银子,毕竟是所失者大,所得者小,突然得

    悉小桂子逃归,登时精神大振,忙带领人马,和韦小宝捕拿馀党。行到半路,康熙差人将韦

    小宝的玉花骢赶著送来。韦小宝骑上名驹,左顾右盼,得意非凡。

    到得天地会聚会之所,自然早已人影不见。索额图下令搜索,不久便在菜园中将鳌拜的

    首级和□身掘了出来,又找到一块“大清少保一等超武公鳌拜大人之灵位”的灵牌,几幅吊

    唁鳌拜的挽联,自然都是陈近南故意留下的。

    韦小宝和索额图回到北京,将灵牌、挽联等物呈上康熙,韦小宝神色间倒颇似立了一件

    大功。康熙奖勉几句,吩咐葬了鳌拜的□身,命两人继续小心查察。

    韦小宝嘴里连声答应,脸上忠诚勤奋,肚中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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