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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拱手:“陛下,凌都王罪上加罪,他私扣了历阳王,如今历阳王生死未卜,只怕就要成为下一个东海王了啊!多亏陛下重新理政了,否则再无人可以约束他了啊!”
司马玹将内侍端来的汤药细细喝完,搁下碗道:“丞相何出此言?朕方才还见到了历阳王。”
王敷一愣:“陛下见到历阳王了?”你是不是病糊涂认错人了啊!
司马玹见他不信,吩咐内侍去请人,一面亲自起身将他扶起来:“丞相先前一直追着朕要个说法,但朕近来听白太傅说了,凌都王当时再造杀孽,是因为刘沛以先皇后死状刺激他。杀母之仇,便是寻常人也会暴怒,何况是他呢?”
王敷没料到他竟然知道了因由,蹙了蹙眉道:“陛下休要听白太傅胡言乱语,分明是凌都王不愿受罚找托词。”
反正哪次提凌都王的事陛下都是周旋婉转,各种偏袒。这种老好人最是叫人烦躁,还不可发作,那煞神如今这模样,有一半也是他惯出来的!
王敷正心里不高兴呢,司马烨一脚迈入了殿内,施施然过来向司马玹见礼。
他惊讶莫名:“本相听闻历阳王被凌都王抓了,你怎么出来的?”
司马烨苦笑:“要不是谢太尉出手相助,本王哪里能够脱身。”
王敷一听脸就绿了,谢太尉连他都能救了,居然已经与凌都王这般亲近了吗?看来那婚事是一定会成了……
越想越不能忍,他又抱拳道:“陛下,凌都王几次三番目无王法,又欺君在先,您不得不办呐。”
话音未落,快马飞报入殿。
“报——弋阳告急!秦军十万大军入侵,已占领边城两座。”
殿里倏然鸦雀无声。
“丞相。”司马玹的声音稍稍冷了几分:“你怎么不接着参凌都王了?”
王敷语塞:“臣……”
司马玹捏了捏眉心,朝身旁摆摆手:“去招凌都王来见。”
司马瑨早有准备,很快便来了殿中,居然没穿朝服,着了一身宽大的月白薄衫,看着好似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神清骨秀,却双目慵懒,就这么站在一群大臣之间,简直有鹤立鸡群之感。
殿中众人也是时不时偷瞄他,虽然一直畏惧他声名,但说起外表,还是颇为赞赏的,只是不敢多看罢了。
司马玹道:“凌都王应当得知弋阳有秦军入侵一事了吧?”
司马瑨闲闲站着:“臣弟刚刚得知。”
“那你可有对策?”
司马瑨摇头:“臣弟先前保证未能兑现,有负天下所托,今日来也不是提什么对策的,就想请陛下罚了臣弟。所以臣弟愿交出都城一半兵马来,陛下愿意让他交给谁,谁便领着去抗击秦军吧。”
司马玹尚未开口,殿中已经嘤嘤嗡嗡一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凌都王拿乔了,你们都要夺他兵权,好嘛,他这下不干了!
造孽啊,这下谁去打仗啊!
都怪王丞相,这事他必须负责!
王敷接受着一群敢怒不敢言的目光,脸上不大好看,咳了一声,偷偷去看司马烨,司马烨也在瞄他,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都有数了。
王敷遂出列道:“既然凌都王不愿出征,陛下不如将那一半兵马交由段鉴,让他领军去弋阳抗击秦军。”
这本也是他跟司马烨商议好的结果。
司马玹摇头:“现在秦军集结了十万兵马,都城这一半兵马只有五万,段鉴又是头一次任主将,如何能以少胜多啊。虽然段鉴立过不少战功,但朕还是更放心凌都王。”
司马瑨冷幽幽地笑:“臣弟有罪,臣弟可不能出征,臣弟会忍不住大开杀戒的。”
王敷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忙对司马玹道:“陛下不妨多调些兵马给段鉴也就是了,凌都王既然自愿受罚,又何必勉强。”
司马玹只是摇头。
司马瑨道:“丞相言之有理,义城侯庾世道在豫州驻扎有二十万兵马,距离弋阳不足百里,陛下可以下令让他调兵支援段鉴。”
王敷闻言皱眉:“义城侯是什么人,要他调兵,除非他自己领军。”
“那就没办法了。”司马瑨草草见了一礼,转身便出了殿门。
司马玹无奈,命内侍取出金印,拟定圣旨:“就照凌都王所言安排吧,义城侯再怎么也是大晋子民,这时候若不肯听调动,与贼子何异?”
众人称是。
王敷虽然吃了司马瑨一瘪,可总归心里还是略爽的,不管怎么样,得到凌都王一半兵马了,今日实在是有收获。
秦国入侵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连东山上的学生们都知道了。
白檀本以为司马瑨会因此保住兵权,没想到他居然还交出一半兵权去了。虽说他在别处还有兵马,但总也是损失啊。
授完课,送走了一群学生,正好司马瑨从外面回来,她慢条斯理地摇着白羽扇走过去:“殿下放弃了一半兵权,也不领兵出征,这是在给满朝文武脸色看啊。”
司马瑨道:“还是恩师了解本王。”
“难道你打算以后就不打仗了?”
“恩师倒是很希望本王出生入死啊。”
白檀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想起先前见过他身上纵横斑驳的伤痕,抿抿唇道:“为师自然还是希望殿下保重的。”说完又补充道:“毕竟是为师的学生。”
司马瑨眼神促狭:“恩师放心,用不了多久,本王便回重返战场了。”
白檀的扇子顿了一下,不明其意。
段鉴早已领了那五万兵马去了豫州,也的确得到了义城侯庾世道拨出来的五万兵马。
但这与秦国势均力敌的实力却没能发挥出来,首战便落了败。
消息传回都城,举朝哗然。
大家开始怨天尤人,尤其怨怪丞相和历阳王。
你们俩没事招惹什么凌都王,这下好了,他不肯打仗,别人又打不赢!
司马玹听闻最近谢家有和司马瑨联姻的意向,似乎走得很近,也不知真假,便让谢太尉来劝一下司马瑨。
没想到司马瑨还真被说动了,答应披甲上阵,接替段鉴领军。
这下王敷又不高兴了,怎么看都觉得谢家和凌都王抱成团了,实在太糟心了。
司马瑨这几日因为忙着重归战场的事,一直早出晚归。
白檀收到这消息,才大概明白了他那话的意思。
一定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段鉴兵败,他去接手。
可是段鉴不是已经不再是他下属了么?如何会听他安排?
她站在廊下摇着扇子扇风,一边思索一边感慨,这秋老虎还没退,真是热啊。
忽然有人进了院中来,她还以为是司马瑨,没想到却是个内侍。
那内侍抄着手恭恭敬敬地向她见礼:“奴婢特来向女郎传旨。”
白檀的扇子不敢再摇了,赶紧过去接旨。
皇帝病好了,宫中的一切事务也该重归正轨。
先前司马玹下令宫中整编史书,选了一批文官执笔,如今编了大半,司马玹却十分不满意,下令重新择人整编,最后就选了文才白檀来主领整编之责。
内侍宣完了旨便要请她入宫。
“这么急?”白檀其实有点想拒绝,毕竟还有课要授,可这又是圣旨,不能违逆。
内侍显然也是知道她心思:“陛下说了,女郎不必日日入宫,主要负责校对修整便好。您还有课要授,所以晚上入宫就是了,最多几个时辰便送您回来。”
白檀这才答应。
无垢难得贴心,竟还知道给她送了一小包冰块让她揣在手里降温。
修整史书是大事,通常都是几十人同事伏案执笔,彻夜不停。
白檀到时便见赫然一座大殿之内满是小案,案后各有一人,案头全都堆着高高的书籍。
她叹了口气,真是个麻烦事。
内侍领着她去旁边的放置室内查看,那一排一排高大的书架上早已堆满了书稿,只有后面几排是空的了。
她觉得自己被坑了,这绝对不是每天晚上花几个时辰就能轻松做完的事啊!
“这个……陛下给不给酬劳啊?”
内侍还是头一回听到个世家女问这种问题的,呆了半天才回了句:“呃……给、给的吧。”
那还差不多。她摆摆手,叫内侍退出去,自己去那书架边查看。
室内灯火通明,可站在这高大的书架后方还是觉得昏暗。
她踮起脚要够上方的一摞书稿,实在够不着,干脆又伸着扇子去够,都快放弃了,忽然有只手取了那摞书稿送到了她眼前。
“恩师悄悄入宫也不知会本王一声。”
白檀诧异地看着司马瑨,他身上竟然已经穿戴上铠甲了,灯火照着半张脸,皎然生色,却沉沉然有些不快。
“为师哪是悄悄入宫,是匆忙入宫。唉,别提了。”她将书稿携在腋下,问他:“殿下怎么忽然来了?”
“来向恩师告别,今晚本王就要去弋阳。”他扯了一下嘴角:“恩师入宫这时机可真好。”
白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憋出句:“殿下保重。”
一时无话。
书架外的内侍在探头探脑地唤白檀,大概是想问她查看的如何。
司马瑨一手抽出她腋下的书稿竖起挡在脸侧,一手捏着她下巴,低头便吻了上去。
白檀错愕地瞪大了双眼,他又轻轻蹭了蹭才退开,脸上终于有了笑:“恩师保重。”
话毕将书稿放在她手中,转头出了门,门外的内侍这才发现他进来,连忙跪下见礼,他身影已没入夜色。
白檀终于回神,这就是他的道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