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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列车员吹哨子,车动了,才一个箭步跨进车门。庞天德面色严峻,目送着列车远去。
娜塔莎走了,纪子要回家了,她对正在食堂吃饭的庞天德说:“天德君,下了班,请帮我拿点行李好吗?我一辆车带不了那么多。”庞天德冷着脸:“你不是不回家吗?”纪子笑了:“天德君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吧?请别再说这样的话了。那就拜托了。”
傍晚,庞天德板着脸,用自行车前轮撞开门进院,车后架上夹着行李。纪子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道:“天德君,你回来了,辛苦了。茶已经泡好,请喝吧。”庞天德说:“给你介绍的那个小路,怎么回事?跟人家约好了又不去,这么不守信用,闹着玩吗?”“对不起,我没跟他约,是天德君跟他约的吧?”“你混……”庞天德气哼哼地扔下自行车进屋去了。
庞善祖拎着一条大鱼,推门进来喊:“我回来啦,又跟纪子凶什么凶?”纪子问:“干爹,您去哪儿了?”“后街澡堂子,清爽清爽。纪子,这鱼红烧还是清蒸,你看着做,多弄俩菜,备点酒。”庞善祖把鱼交给纪子,背着手哼着曲进屋。
一家三口在院里吃饭。庞天德已经半醉,自斟自饮,自说自话:“那时候我都想好了,我报名参加志愿军去,我上朝鲜去,我打完日本兵我再打美国兵。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娜塔莎能参加援建到中国来,我就觉着这辈子没啥希望了,跟她不能在一起,还有啥意思?我重新上战场去,我战死了我是个英雄,我不死我接着想娜塔莎。我跟招兵的咋说都想好了,别看我岁数大点,可我是老兵,我有经验,比新兵*会打仗。我一个顶俩,顶仨。我这辈子就两件事,我一是为国效忠,我二是为等娜塔莎。对了,还有你老爸,我得孝敬你……”
庞善祖睁开眼哼了一声,又眯上。
庞天德继续说醉话:“没把纪子送回日本,我没兑现承诺呀,我失信了!这不赖我。然后,我给娜塔莎写信,我说要上朝鲜,打美国兵去,她不回信。后来我知道是纪子你把信藏起来了,这事不说了啊!娜塔莎回信说,你不许去!你不是说要等我吗?等着!我就等,让我当主任,又让我上哈尔滨。这下好了,我俩约好了,上绥芬河呀,上那儿见面去呀!当年打日本我们就去过呀!哎哟,我那高兴啊,可学校不给假,人家娜塔莎等了八天,我愣没去,我急得抽自己嘴巴子。后来我给老师讲我和娜塔莎的故事,把那老师听得眼泪汪汪的,当时就同意了,让我去。你们想想,那是啥感觉?我跟头把式地跑去了,人肯定是不在那儿了,树上挂了一条红围巾,娜塔莎挂的,那里有娜塔莎的气味……”
庞天德的眼里湿了,他又去抓酒瓶,庞善祖抢先抓在手里说:“喝多了。纪子,把他弄屋里去。”纪子从庞善祖手里拿过酒瓶,给庞天德倒上说:“爸,剩这一点,让他喝了吧,反正明天礼拜天。”庞天德突然呕吐起来,纪子给他洗脸洗嘴。庞天德还在说醉话:“我从哈尔滨回来,一进厂子,我一看到娜塔莎,我晕了。这是谁呀?穿着花裙子,这么漂亮,我想这是做梦呢……”
纪子把庞天德放到床上,忙着给他脱去外衣,又洗毛巾擦脸,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坐在床边看着他。庞天德沉沉睡去,纪子起身拉门,门从外面锁上了。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坐到床边,忍不住低下头,把脸贴在庞天德的脸上。庞天德嘴里嘟哝着:“娜塔莎……”纪子抬起头轻叹一声,推开后窗口跳了出去。
早晨,庞善祖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钥匙,往庞天德的房间走:“还睡呢?”纪子点头:“我在后窗看了一下,还睡呢。”庞善祖把锁打开自言自语:“唉,生米就是成不了熟饭!”纪子问:“干爹,您说什么?早饭我已经做好了,等他醒了咱们就吃饭。”庞善祖把手里的锁摊开给纪子看:“干爹仗着老脸,说句不该说的,这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纪子不好意思地低头说:“干爹,要是我那样做了,天德君会生气的,他就更不能要我了。”庞善祖愣了一下:“纪子,你比干爹想得对,干爹真是小看你了。”
夜晚,天好像特别黑,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一丝风也没有。庞天德一个人在房顶坐着。纪子拿了小风琴,爬上房顶,把琴给庞天德递过去。庞天德动都没动:“干什么?谁让你拿来的!”纪子轻声细语道:“我以为,你要拉琴的。”庞天德不耐烦:“谁说要拉琴?拿下去!让我自己待着!”
庞善祖喊:“凶什么凶?给我下来!明天还想不想上班了?”纪子拿琴下来,庞善祖冲上去夺琴:“我非把这琴给他砸了不可!”纪子护着琴说:“干爹!您别生气,千万别砸,砸了他会难过的。他心情不好,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庞善祖对着房顶喊:“你这样子不行!你说要结婚,我也答应了。人家国家把人要回去了,这谁也怪不着,只能怪你自己。我倒挺佩服你这点骨气,是我们老庞家人。离就离了,你不能就这么成天冷个脸子,又喝大酒,给谁看啊?你要后悔,就到莫斯科找她过好日子去,不去你就好好的,别折腾自己。”
庞天德从房顶上下来,和老爸针锋相对:“爸,你别光说我,我也得回你两句。你装痴呆折腾我和娜塔莎,我就不说了。娜塔莎表现啥样,你也看到了,没说的吧?拉屎撒尿地伺候着,别说那时候还没结婚,就算结了婚了,咱中国人的媳妇里头,也没几个吧?她对我,对咱家,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你得承认。我刚离了婚,这不是啥好事,你还让我成天挂着笑脸吗?有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你要看我不顺眼,我明天上厂里住去。”
庞善祖突然向庞天德出手,庞天德挡了两下说:“这老爷子,跟你说话呢,动武啊?”庞善祖说:“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娜塔莎回到苏联,马上就给庞天德写信。
亲爱的老伙计,我的马车、我的扳手、我的至高无上的神、我的最强大的敌人,我的心随着火车的奔驰,离你越来越远,我身上的血也越来越凉,车到莫斯科的时候,我几乎死去了。我到现在,才突然地意识到,我虽然撕掉了那张离婚证,可是事实是,我已经不是你的娜塔莎了,在形式上,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上帝为什么在给了我一个甜蜜的微笑之后,又这么无情地惩罚我?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是多么希望你随我一起来啊!没有你的声音,没有你的目光,没有你的亲吻,我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虽然工作着也充实,虽然跟同事们也欢笑,但心就像无底洞,总也填不满。庞,你是这样的感觉吗?你每天都在想我吗?亲爱的庞,难道我们天下无双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瓦兹洛夫大尉又开始追求我,我根本不想理他。庞,我虽然跟你离了婚,可我总觉得那是个幻觉,不是真的。我不能想象我还会爱上别的男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总觉得我们的离婚是个错误,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我有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会在回忆中度过我的余生。我让卡佳去追求瓦兹洛夫,卡佳你还记得吧?当年要把你从我这儿夺走的那个小大夫。她也调到莫斯科来工作了。他们两个正好是一对,要是成了夫妻,瓦兹洛夫就不会再纠缠我了……
晚上,厂图书馆阅览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庞天德在那里写信。
亲爱的娜塔莎,我的衬衣,我的美景,我的香烟,我的离了婚的妻子,我等你的信,都快等疯了——那天看着火车慢慢远去,我的魂就像跟着你走了,人已是具空壳。现在拿着你的信,魂才像是又回来一样。
娜塔莎,我的灵魂,我的心尖子,回想起我们相爱的这些年,好像就在昨天,可是每当早晨我一睁开眼的时候,在我们的新婚床上,我伸手摸不到我的娜塔莎的手,我看不到我的娜塔莎的脸,我闻不到我的娜塔莎的味儿,我听不到我的娜塔莎的声音,我的娜塔莎!我的教官,我的战友,我的工程师,我的妻子,我的儿子的妈妈,你到哪里去了?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离我而去?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我的亲爱的娜塔莎,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只能说,是我们的老天爷错了!我希望他会改正错误。所以,我说,我们的爱情永远不会结束,不会的,绝对不会!那个瓦兹洛夫,你让他走远点,让他远离我的娜塔莎,娜塔莎永远是我的!我相信,你不会爱上别的男人,我也永远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请你坚信这一点。纪子回家住了,我正在努力地给她介绍对象,因为她是我妹妹,我要对她的幸福负责……
白副厂长告诉女儿,娜塔莎回国述职不再回来,而且还跟庞天德离婚了。白爱红惊奇地问:“为什么呀?”白副厂长说:“苏联那边舍不得娜塔莎,要让她把庞天德带回去,上莫斯科大学深造,以后就在苏联生活。可庞天德这小子,死活不干。看来,我小看他了,还是觉悟高于爱情啊!”
白爱红愣了半天,呆呆地想:这个人,还真是这样的……我得主动点!
正是上班时间,庞天德和纪子骑车过来,白爱红迎上去喊:“庞天德,庞主任——”庞天德和纪子下来。纪子说:“咦?你是……我们见过。”白爱红笑着说:“是的,在电影院。庞主任,我叫白爱红,工业局的。”说着,主动伸出手。
庞天德轻轻触了一下白爱红的指尖,算是礼貌地握手:“有什么事吗?我们好像不认识吧?”白爱红大方地微笑着说:“现在认识了。我去你们厂的图书馆还两本书,正巧碰到你。再见。”庞天德狐疑地看着白爱红远去。
纪子推着车追白爱红喊:“哎哎——白爱红,请等一等。”她追到白爱红前面,拦住她说,“对不起,上次我已经跟你说了,他有人了,他不可能跟你好的,你怎么又来了?请别再来了,别再跟他认识了。”白爱红还是笑着:“那个苏联专家娜塔莎,不是走了吗?”“那也不用你费心了,拜托了,请你别打扰他。谢谢你。”纪子鞠躬后推车走了。
晚上,庞天德坐在厂图书馆一个角落里演算遇到了难题,有点烦躁,看看表,还了书要走。另一个角落,白爱红面前放了一本书,一直向庞天德这边看着,看到庞天德走了,她起身走到窗口说:“张姐,刚才那个庞天德,他借什么书?”张姐说:“他现在搞什么发明,关于刀具的,他要借的两本工具书,咱这没有,听说北京有。这是他留下的书名。”白爱红拿来看了看:“放我这儿吧,我最近可能去北京出差,顺便给他带回来。”
纪子见庞天德很晚才回来,就关切地说:“天德君,你现在,很危险啊!”庞天德奇怪:“啊?怎么了?”纪子说:“娜塔莎刚走,那个白爱红,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上次看电影我就看到她了,坐在我旁边。出来后又向我问这个问那个的。你又不认识她,她怎么会对你打主意呢?”庞天德正色道:“纪子,这话不对。中国话里,男的对女的不怀好意,那才叫打主意。”
纪子说:“那,你对娜塔莎,就是打主意了?”庞天德哭笑不得:“哎呀,这是两回事。我们俩那是自由恋爱,跟别人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啊?不也是一男一女吗?”“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算了别说了,去睡觉。”“天德君,你又开始烦我了。对不起,我不说了。”纪子说着要走。
庞天德说:“那个技术员小路,对你印象很不错,你上次闪了人家一下,人家也没说什么,还想跟你认识。你就见一下嘛,感觉对了就处一下。”纪子说:“再等等看吧,我现在不想见。”“还等什么?我再跟你严肃地说一次,你是我的干妹妹,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别的想法,即使跟娜塔莎离婚了,我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包括你。听到了吗?”“听到了。”“那好,明天,我安排你们见面。”“不见。天德君,我不会影响你,可我自己的事,自己安排,请别再让我相亲了。求你了。”
没过几天,庞天德正在图书馆用功,白爱红走过来,轻轻坐到庞天德对面,把两本书放到庞天德面前,看着他。庞天德抬头笑问:“哎?你是……”“白爱红,下次我不再提醒了啊。”庞天德不好意思:“噢,想起来了。这是……”“是你要找的两本资料,我去北京出差,帮你买回来了。听说,你在发明新式刀具?”
庞天德说:“不是什么发明,就是想改进一下机床上的刀具。”白爱红点头:“不简单,那就是发明啊!”庞天德问:“你,为什么帮我?”“祝你成功!”白爱红起身走了。“哎,还没给你钱哪!”白爱红转头,很甜地笑着摆摆手。
庞天德在借书窗口问:“张姐,那个给我买资料的白爱红是谁呀?”张姐笑道:“白爱红啊,你咋能不认识她呢?咱们白厂长的女儿啊!”庞天德点头:“噢——这就对了,我咋没想到这层呢!”“人家在工业局当翻译,会好几国话。她岁数也不小了,就是不找对象,听说眼光高着呢。”
庞天德明白了,就赶紧电话约白爱红。傍晚,在图书馆大门外一侧的树林边,庞天德说:“白爱红同志,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我这个人说话不绕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今天约你来,就两个意思:第一,请转告你父亲,原先他想让我和你好,我感谢,这是好意,我不能不懂事;第二,我和娜塔莎相爱多年,历经磨难,虽然因为特殊原因离婚了,但是,我不可能再跟别人好,我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白爱红愣着说:“庞天德,你简直就是不让我说话,一下子把话堵死了,也太不照顾别人的情绪了。这还让我说什么?我转身就走得了。”庞天德说:“抱歉,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但是,有些事,我想还是先说清楚了比较好。”
白爱红摇头:“你还是不想和我说,你和你的那个娜塔莎,肯定不是这么说话的。我问你,你和你的那个日本妹妹,不是很好的一对吗?你父亲不是也希望这样吗?”庞天德说:“我说过了,我这一生,只爱娜塔莎。结婚、离婚,不过是形式,我不会改变我的承诺和我的信念。”
白爱红说:“这么坚定,很好,真是个好男人!那么,就算不谈恋爱,两个人互有好感,做个朋友不可以吗?”庞天德说:“好感?”“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儿好感?我讨厌吗?”“朋友可以啊,我还要谢谢你给我带资料呢!”“说定了,朋友。”“朋友。”两人握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