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真切的声响,人世的声响。
    女人静了片刻,伸出手去拿了毛巾澡豆来,给他清洗身子。
    她的手间或掠过他身上被束缚的伤痕,或脸上被殷衡殴打的淤青,他没有呼痛,她反而总要停顿一下。
    两人身上实在都不干净,她换了两遍热水。
    他想帮忙,她不言不语,却只是不让。
    待终于洗完了他,她淡淡道:“你先出去。”
    他为难:“我没有衣服。”
    她的眼神往帘子旁边一掠。
    他才发现那里竟摆好了一套里衣,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摆上的。
    “你给我买的?”
    他心中浮起奇异的又惊又喜的情绪。
    殷染道:“早前我让刘垂文拿来的。”
    于是堂堂陈留王灰溜溜地只披了里衣就回卧榻上去了。
    殷染将自己全身浸泡在水里,捂了片刻,才披离而出。
    她晃了晃脑袋,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脑袋里清理出去,可是那嗡鸣的声音却在耳边愈缠愈紧了。
    她杀人了。
    她杀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长。
    她一遍遍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直到手指在水中泡得发白,她将手拿出来细瞧,却还是觉得脏。
    有血,一定有血。
    浴房里的烛火本就被水雾笼罩得发暗,这一晚又恰好烧到了尽头,但听得噼啪一声烛花爆裂,整个狭窄隔间就猝不及防地黑了下来。
    殷染怔了一瞬。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好像她瞎了一样。
    渐渐凉下来的水,蛇一般缠上她□□的躯体,透入她的四肢百骸。
    这冰凉、黏腻、危险的感觉,她实在已不陌生了——这根本就是这深宫,所带给她的感觉啊。
    杀人者的心情,未杀过人的人是决不能体会真切的。
    也就如爱人者的心情,未爱过人的人是决不能体会真切的,一般的道理。
    殷染想让自己就这样在这水里溺毙了,这冰凉、黏腻、危险的水,这冰凉、黏腻、危险的深宫——这不就应该是她的归宿么?肮脏而寡淡,沉默而黑暗。
    她爱过一个人,一个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然后,她为他杀人了。
    ……
    “阿染?!”
    段云琅闯了进来。
    与他一同闯进来的,还有一束劈开这黑暗的光,她伸手挡了挡,再看过去,原来是他手中的烛台。
    “阿染,你没事吧?”
    他担忧地望着她,“你洗了这么久……”
    “我没事。”
    她咬着下唇,咬出了几分气色来,“我马上好。”
    不管怎样,他还在她身边——她终于是将他找回来了,不是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