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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色的剑光刺眼, 李夜城碧色的眼睛像是漆黑夜里的孤狼, 嗜血且残忍, 让人望之生寒。
顾星河瞳孔骤然收缩。
生平第一次,她离死亡那么近。
剑光落了下来。
她几乎能够感觉得到, 锋利剑刃划过她身上衣服的冰冷。
然而想象中的恐惧没有传来, 闪着幽光的利剑在她肩膀处停止了。
这是若是放在平时, 顾星河早就怂得不行了,哪里还敢抬头跟拿着剑的李夜城说话?
但, 二狗子就在她身后,毛茸茸的小身体贴着她的背。
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要是不挡着, 以李夜城用剑之快,秒秒钟就能把二狗子斩为两段。
当然了, 也差点没把她斩成两段....
要不是李夜城在最后关头收手了, 她现在就是一滩尸体了。
顾星河丝毫不怀疑,哪怕今日李夜城把她杀了,公主府也不会传出一点风声,只是在某处的乱葬岗上, 多了一具她的尸体罢了。
死亡的恐惧让顾星河额声音直发颤, 可她要是躲了, 死的就是二狗子了, 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李夜城, 道:“别, 别杀它。”
“它很乖的。”
李夜城微眯着眼。
阳光倾泻而来,落在少女稚气却又精致的脸上。
身体明明已经抖得不行了,眼底却毫无退缩之意,像是在守护着,一个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一般。
被吓到了的华阳公主在侍女们的安抚下慢慢镇定下来:“阿满府上怎么会有野狼?”
少女清越的声音连忙解释:“公主殿下,这不是野狼,是家养的,比狗还要乖。”
“比狗还乖?”华阳公主气笑了:“你让它摇个尾巴给本宫瞧瞧!”
本是华阳公主的一句气话,顾星河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没问题。”
——她实在找不到其他办法让华阳公主不杀二狗子了。
惊吓到公主这种事情,别说二狗子了,哪怕是也个人,也要掉脑袋。
尽管公主是自己进来的,尽管二狗子什么都没做,就抬头瞧了公主一眼,但在这个皇权大于天的世道上,甭管你有理没理,惹到了皇家就是错。
万恶的旧社会啊。
突然好怀念二十一世纪。
顾星河小心翼翼推了下横在自己肩头的剑,试探性地道:“那什么...侯爷先把剑收了?”
利剑悬在肩膀上,总有一种她随时都会赴黄泉的错觉。
李夜城放下了剑,回手送回侍卫剑鞘,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又豪迈。
不过顾星河也无心去看李夜城的动作帅不帅了,满脑心思都在二狗子身上。
平时让二狗子摇尾巴发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二狗子胆小得很,又受了惊吓,别说摇尾巴了,只怕现在吓得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呢。
但,海口已经夸下了,不摇尾巴就是一个死,她只能哄着二狗子出来表演才艺。
顾星河把二狗子抱了出来,柔声哄着。
稀里糊涂又回到狼崽子身体里的秦衍表示,还是让李夜城把他杀了吧。
他刚才还在跟嘉宁公主说着话,下一秒,就被狼崽子的身体吸了过来,睁开眼,就是李夜城冷着一张脸,抽剑劈了过来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凶多吉少,可以去地下找父兄团聚了,哪曾想,顾星河挡在了他前面。
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梗着脖子把他护在身后。
秦衍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心肠,从心口破土而出,想要长成参天大树,进而一发不可收拾。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顾星河的一句话给打的烟消云散:
顾星河让他摇尾巴。
有那么一瞬间,秦衍有种想往剑上撞的冲动。
他就不该让侍卫们带着狼崽子去厨房杀,就应该在回到自己身体的时,以最快的速度一刀把狼崽子劈成两半。
只要狼崽子死了,他便不会时不时被狼崽子占了身体。
更不会面对现在这般难堪的局面。
怎么办?凉拌。
他要脸。
哪怕他现在是只狼崽子,也是会一只有尊严有气度的狼崽子,做不出什么摇尾求食的丢人事。
秦衍闭上眼,往地上一躺,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顾星河急了,揪着他毛茸茸的小耳朵:“二狗子,你这会儿别犯懒啊。”
他不是犯懒,他就是想死。
秦衍不为所动,顾星河契而不舍,画面滑稽得很,华阳公主笑出了声,心里也没刚才猛然见到野狼身影的害怕了。
李夜城见华阳公主面色缓和,碧色的眸光闪了一下,落在阳光下少女如被秋水洗过的星眸处,低声道:“一只畜生罢了,母亲无需害怕。”
顾星河微微一怔。
李夜城这是在替她求情吗?
再一想,顾星河又觉得是她想的有点多。
李夜城每日清晨都会去城外打猎,对于时常猎杀野兽的他来讲,一只小小的狼崽子,真的算不上什么。
倒是华阳公主的态度有点奇怪。
华阳公主在蛮荒之地生活数年,蛮夷与狼群为伍,华阳公主当是见惯了野狼的,怎么会怕野狼呢?
想了想,大概是对蛮荒之地有阴影吧。
一个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一朝嫁到了茹毛饮血的蛮夷之中,再瞧瞧龇着牙的狼群,没有心理阴影才有了鬼。
顾星河微微抬头,偷瞧了一眼华阳公主。
只盼华阳公主能听得进去李夜城的话,好歹放了她的二狗子。
不过说起来,李夜城对华阳公主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一点也没有寻常母子的亲昵之情,冷冰冰的,像是陌路人一样。
但在华阳公主被二狗子吓到的时候,却是他第一时间抽出了侍从的佩剑,把华阳公主护在了身后。
大概这就是亲情的奇妙之处吧。
想到这,顾星河又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她也挺想有个亲人的。
在二十一世纪的情况不提也罢,来到大夏朝,身份又是个弃婴,刚穿过来,把她抚养大的顾姨去世了,她又是孤身一人。
只能跟二狗子相依为命。
掌心传来二狗子身体的温度,顾星河又被拉回了思绪。
二狗子就二狗子,就是她的亲人,最重要的人,她有二狗子就够了!
小侍女们送来了华阳公主最爱喝的茶,华阳公主抿了一口,扶了扶额头,道:“罢了罢了,倒也不是多害怕,不过是多年没见了,突然见到,吓了一跳。”
顾星河见缝插针为二狗子辩解:“公主殿下,二狗子没有攻击性的,乖的不得了。”
二狗子要是死了,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
说什么都不能让二狗子死。
让华阳公主摸一下是不行了,顾星河便一手抱着二狗子,一手把二狗子摆成各种造型。
秦衍现在已经不是生无可恋了,他现在就想张嘴把自己要死。
可那小奶牙软绵绵的实在没什么力气,厚厚的皮毛又让他下不了口,挣扎吧,又挣扎不出顾星河的手心,只能躺平任由顾星河揉捏。
顾星河完全没有理会手里二狗子的兴致缺缺。
她知道二狗子是一个极为要面子的人,但命都没了,还要啥脸?
矫情。
顾星河的求生欲实在太强,华阳公主放下了茶杯,带着护甲的手指勾了勾:“这小东西倒也有趣。”
“罢了,本宫绕它一命。”
顾星河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命能保住,剩下的那都不是事。
说起来,华阳公主找她做什么来着?
该不是李夜城拿凤钗时被华阳公主发现了,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吧?
但看华阳公主这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也不像啊...
华阳公主的喜怒都摆在脸上,看上去不像什么心思深沉的人,顾星河心理压力少了一些,再说了,二狗子的命都保住了,剩下的都不是事!
怀抱着二狗子,顾星河抬头问华阳公主:“敢问公主,找婢子是?”
“本宫差点忘了。”
华阳公主嘴角上翘,上下打量着顾星河。
像极了她记忆里那人的模样,但又少了几分那人的自持清冷,多了几分豆蔻年华的活泼与明媚,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漂亮,多情又明亮,像是被秋水洗过的星辰。
这样的相貌,倒是与秦衍十分的相衬。
华阳公主抿了一口茶,笑道:“你就是顾星河吧?阿满刚给衍儿挑的侍妾?”
“快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顾星河:“...”
她不是,她没有!
她要做一辈子的母胎单身!
“呃...”顾星河一脸复杂:“婢子是顾星河,但不是世子爷的侍妾。”
“害羞什么?这是好事。”
华阳公主笑着让侍女过来,送进来她给顾星河带的贺礼。
妆匣里装满了华美的钗子步摇,阳光洒下来,烁烁生辉,好看得紧。
华阳公主挑着凤钗,对着顾星河比划着:“本宫还以为,衍儿这辈子都寻不到人嫁他了,那病病歪歪的模样,怕是那方面的功夫也不行的。”
这话可真是让人没法接。
到底是以私生活淫.乱不堪闻名的华阳公主,当着众人的面开车,脸都不带红的,反而招呼着她让她去看给她带的东西。
被人当面说不行的秦衍,躺在顾星河怀里,耳朵动了动。
原来他在别人心里是这种形象。
他怎么没发现他不行?
每天早上醒来,他都要隔好大一会儿,才让侍女们进来伺候梳洗。
他身体是不行,但不代表样样不行。
许是跟顾星河在一起呆久了,又许是身体是狼崽子的身体,秦衍忽然有一种,想要学着顾星河向华阳公主竖个手指的冲动。
虽然他不知道竖手指是什么意思,但从顾星河竖手指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含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光,屋里满是华阳公主的笑声,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华阳公主不悦皱眉:“什么事,值得这么慌里慌张的。”
侍女道:“世子爷,世子爷他又不好了。”
华阳公主挑选首饰的动作一顿,看向侍女,侍女满脸急切地看着顾星河:“姑娘,您快去看看吧,世子爷把公主的脸都抓破了。”
顾星河一脸懵逼。
她出来的时候世子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又犯病了?
还抓破了嘉宁公主的脸?
嘉宁公主可是抚养他长大的人,若不是嘉宁公主,他坟头上的草都三丈高了。
这位世子爷怕是要上天。
顾星河看向华阳公主。
这个节骨眼上,她再说什么非要离府的话就非常不合适了。
华阳公主啪地一下合上了首饰盒,起身往外走,侍女们连忙劝慰:“公主,您还是在这等着吧,世子爷连嘉宁公主都不认识了,更何况您了。”
华阳公主奇怪道:“谁说本宫要去看他了?本宫要去看阿满。阿满婚期将近,破了相可不好了。”
众人:“...”
顾星河原本想要离开王府的心也暂时被压了下来。
匆忙向华阳公主行礼告退后,便跟着侍女找世子爷。
到不是因为她又不想离开王府什么的,而是世子爷犯病的时候她见过,见谁就咬,唯独不咬她,武功高强的侍卫们也被世子爷咬了一身伤,更别提娇娇弱弱的小侍女了。
还不如她先过去,稳定世子爷的情绪再说其他的。
再说了,她把世子爷稳定下来也是大功一件,嘉宁公主看在功劳的情面上,指不定心一软,不仅不要她的赎金了,还会赐给她不少银子,让她带着二狗子开开心心离开王府。
华阳公主瞧了一眼顾星河远去的背影,对李夜城道:“夜城,你也去瞧瞧。”
“都是一群小姑娘,别被衍儿伤了。”
李夜城点头,侍从递来了佩剑,李夜城看也未看,径自去了。
华阳公主道:“这孩子,自傲得很。”
世子爷再度犯病,又抓伤了嘉宁公主,侍女们忙着叫御医,又忙着给嘉宁公主清洗伤口上药,又有华阳公主的凤撵需要安排,又有侍卫们成群结队去找世子爷,阻止他再度伤人。
公主府里乱成了一团,天启城里的勋贵们听说嘉宁公主给秦衍选了个侍妾,华阳公主大张旗鼓来贺的消息后,也纷纷提着礼物登门了。
极受宣平帝宠爱的华阳公主,有废立皇帝之权的九王世子秦衍,以及马上就压嫁给权倾天下李不言的嘉宁公主,无论哪一个,都是无数人都想攀上关系的存在。
可华阳公主只要面首,其他一概不收,家里没有俊俏子弟的,还真登不上华阳公主的门。
嘉宁公主呢,更不用提,守寡多年,不问世事,想登门也会被婉拒。
至于九王世子秦衍,那就更不用说,整日里关在家里养病,不是特别亲密的人,侍卫们根本不让进。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够名正言顺登门攀关系的事情,勋贵们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争先恐后地抬着东西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内。
嘉宁公主端坐在贵妃榻上,长发披散开来,侍女轻手轻脚地给她擦着额间的血迹,坐在一旁的华阳公主看着嘉宁公主的额头,止不住地心疼:“你也不知道躲躲,跟那个病秧子较什么劲?”
“这下好了,伤到自己的脸了,要了破了相,看你怎么嫁人。”
嘉宁公主秀气的眉微微蹙着,道:“明明刚刚还跟我说着话,怎么就...”
华阳公主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知道他会时不时犯病,那就躲远点。”
就像她,知道秦衍得了疯病,远远地躲在一边了,就连时不时会去找秦衍的李夜城,也被她明言禁止,在秦衍没有好彻底之前,坚决不能去找他。
“还有你,也不知道那早死的秦孟英有甚好的,让你守了这么多年寡,如今好不容易又要嫁人了,你可别闹什么幺蛾子。李不言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了他哪一点,弄得我都要让他三分。”
嘉宁公主垂眸不语,御医开了药,交到侍女手里,让侍女去煎药。
华阳公主问御医:“碍不碍事?会不会留疤?”
御医抚着胡须,道:“回长公主的话,嘉宁公主的伤口不深,倒也不会留疤,只是...”
“只是什么?”华阳公主道:“别磨磨唧唧的。”
御医看了一眼脸上无悲喜的嘉宁公主,忧心忡忡道:“只是公主大婚将近——”
“知道了。”
华阳公主不耐烦地挥挥手:“下去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又没有解决的方法,还不如不说。
御医垂首退下,华阳公主道:“这群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知道陛下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府外来给秦衍贺喜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且此次是秦衍第一个侍妾,接受勋贵们的祝贺也是应当的。
侍从们想了又想,终于硬着头皮来找嘉宁公主。
嘉宁公主听后,看了一眼盛装打扮的华阳公主,瞬间便明白了。
原本还在吐槽御医不尽职的华阳公主,被嘉宁公主瞧得有点心虚,轻啜一口茶,虚张声势道:“怎么了?我还是九王救回来的呢,如今衍儿有了侍妾,我还不能恭贺他一下?”
嘉宁公主仍看着她,黑色的眸子亮亮的:“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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