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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当真?在下看得出来,老夫子肚里确有真货,苏兄能够留下学艺,是上天造化。张仪不是不想拜师,是没有这个福分!苏兄,在下求你了,你我兄弟一场,好歹听仪一言,万不可意气用事,误去一生机缘啊!”
苏秦黯然神伤,缓缓吟出:“贤弟无须多言。明日鸡鸣时分,我们一起上路!”
张仪盯他一时,见他言辞真切,沉思有顷,道:“好吧,在下就依苏兄!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晨起赶路是也!”说着大步回舍。
听到他的房门关闭,继而是包袱落地声,苏秦轻叹一声,步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草舍。
是夜,苏秦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子夜方才困去。
待苏秦乍然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日头已出东山。
苏秦打个惊怔,忽地弹起,冲进张仪草舍,推门一看,已是人去室空。案头摆有一支竹简,写道:“苏兄厚义,仪弟心领。俗云,种豆得豆,仪弟有此遭遇,皆是应得。仪弟先一步下山,望苏兄好好修炼,成就卿相大业。不肖弟张仪。”
苏秦匆匆拐进自己草舍,背起包袱,不及向先生、玉蝉儿辞别,沿谷中小径飞追而去。
云梦山中,谷风萧萧,云锁雾绕。
庞涓、孙宾脚步匆匆地在林莽中赶路。
前面现出一块巨石,二人走到石边,见有几条分岔,遂选一条走去,转一大圈,结果又回到了巨石边。
庞涓走近石头,左看右看,挠挠头皮:“孙兄,这路不对,好像又转回来了!”
孙宾仔细审过,点头:“嗯,就是方才那块石头!”
庞涓皱会儿眉头:“换条路走。”
二人换一条小径,再转一圈,又回到了巨石边。庞涓急了,“噌噌”爬上一棵大树,瞭望一时,指着一个方向:“孙兄,那儿有个人,正朝咱这儿赶呢,问问他去!”
“好。”
庞涓出溜下来,与孙宾朝那人走来的方向迎去。
来人正是张仪。
张仪低头走着,脸上写满沮丧,两条腿越走越重,心道:“张仪呀,张仪,难道你就这般灰溜溜地下山去吗?出山之后,你该投向哪儿?河西吗?洛阳吗?洛阳原是你的好去处,因为有你的苏兄,有你的雨公主,可现在??你的苏兄,你的雨公主皆在身后这道谷里,而你却??背道而行,背道而行啊!不,你不能离开他们,你不能离开这道山谷,你必须回去!你这就回头,厚起脸皮,无论如何也要赖在谷里??”
正思索间,前面传来脚步声。张仪抬头看去,薄雾中现出庞涓和孙宾。
二人越走越近,在他前面十几步处驻足,弯腰揖礼。
张仪冷冷地扫他们一眼,将头别向一侧,迈腿继续走去。
庞涓急了,上前拦道:“仁兄留步,在下求问一事!”
“何事求问?”
“请问鬼谷怎么走?”
“鬼谷?”张仪精神一振,细细打量二人,“你们??去鬼谷何干?”
庞涓应道:“拜访鬼谷先生!”
张仪再次打量二人:“二位可是前往鬼谷,求拜先生学艺的?”
庞涓愕然:“仁兄真是神哪!”
张仪眼珠子连转几下:“你们可曾与先生有约?”
庞涓摇头。
“你们可曾见过先生?”
庞涓再次摇头。
张仪喜从中起,眼珠子连转几转:“请问二位尊姓大名,来自何地,为何进山求拜鬼谷先生为师?”
“咦?”庞涓面色不悦了,“你怎么这般啰唆呢?我们不过是问你个路,你却问出许多事来,是何道理?”
张仪鼻孔里哼出一声,闪身就走。
孙宾跨前一步,深揖一礼:“在下孙宾见过仁兄!”
张仪回揖:“在下张仪见过孙兄!”
孙宾再揖,照实说道:“在下从帝丘来,这位是安邑人庞涓,在下的义弟。我们兄弟受墨家巨子随巢子前辈指点,特来云梦山求拜鬼谷先生为师,在此迷路了,还望张兄指点!”
听他这般自报家门,张仪全然有数了,心道:“乖乖,我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了!”眼珠子又是几转,拱手,“果是二位贤兄,在下恭候多时了!”
孙宾惊讶道:“张兄这是??”
“呵呵呵呵,”张仪乐道,“不瞒二位,在下是奉先生之命,特此迎候二位来的!”
庞涓瞠目结舌:“先生他??怎知我们会来?”
张仪白他一眼,语带讥讽:“真是只井底之蛙!先生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似此小事,焉能不知?我这就告诉你吧,先生不但算出你们今天会来,且还算准你们必定迷路,是以昨晚就吩咐在下,要在下今日辰时来此导引!在下乃性急之人,听闻有新人来,过于兴致,竟是迎得早了。前有二人打此路过,在下误以为是二位学友,上前打问,人家却是挖药的,未迎到不说,横遭一顿抢白!在下正自气恼,刚巧二位到了。在下既怕遭人冷眼,又担心错过二位,有负先生重托,是以多问几句,不想却又遭人猜忌!”
庞涓赶忙揖礼:“庞涓愚钝,得罪得罪,望张兄海涵!”
“呵呵呵,庞兄不必客气,进得谷来,就是自家兄弟。”张仪伸手做出邀请状,“先生正在谷中恭候二位仁兄,请!”
庞涓、孙宾二人兴冲冲地跟着张仪,往回走向鬼谷。
行路中,庞涓的目光渐渐落在张仪的包袱上,不解道:“张兄,你这包袱??”
张仪没有回头,淡淡回道:“在下的包袱怎么了?”
“张兄既然是来迎接我俩的,为什么又带着包袱呢?”
张仪显然有备了,悠然自得道:“在下背后的不是寻常包袱,是只万宝囊,万一仁兄让蛇咬了,被豹伤了,遭盗抢了,在下总得有个应对吧?”
庞涓疑虑愈重,盯紧他的包袱:“观你包袱,似乎还有被褥什么的!”
张仪信口就来:“这是必备品。万一二位迷路,转到云深处,在下接不到人,今已秋凉,长夜漫漫,在下总不能缩在这野地里过一宿吧?”
庞涓仍是不信:“接不到可以再回去呀!”
张仪猛地转身,横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你这点儿德行还想进山做先生弟子,叫我看,还是省省心吧!”
庞涓震怒:“我这??怎么了?”
张仪斥道:“先生吩咐接人,这是多大的信任?若是接不到人,这样空空两手,有脸回去吗?”
庞涓咂巴几下嘴唇,合上了。
张仪还要奚落,望见苏秦闷着个头,背上也挎了包袱,正在脚步匆匆地迎头赶来。
张仪扬手,远远就打招呼:“苏兄!”
苏秦抬头,见是张仪,惊喜交集,吟唱道:“贤弟,你??回来了?”
“哈哈哈哈,”张仪一脸兴奋,“回来喽!回来喽!”转对孙宾、庞涓,指着越走越近的苏秦,“他就是在下师兄苏秦,必也是奉了先生之命前来迎接二位呢!”
庞涓目光也落在苏秦的包袱上:“咦,他怎么也背个包袱?”
张仪回头,盯住他:“还要在下再解释一遍吗?”
“哦,不用了,苏兄必也是怕接不到人,这才带着行囊!”
“聪明!”张仪冲他竖下拇指,“还有,在下提醒二位,这位苏兄是个怪人,张口说话,非吟即唱,出门行走,必挎行囊!出语匪夷所思,但其内涵,却又奧妙无穷,不尽思量!”
庞涓咂舌。
苏秦走到跟前,驻足。
孙宾、庞涓躬身,朝他深揖一礼:“孙宾、庞涓见过苏师兄!”
苏秦怔了,回揖,吟道:“苏秦见过二位仁兄!”又转对张仪,“贤弟,二位是??”
张仪给他丢个眼色:“呵呵呵,不出先生所料,二位仁兄真就是在那处地方迷路的!”
苏秦蒙了,怔怔地盯住孙、庞二人。
张仪手指孙宾、庞涓:“来来来,苏兄,在下引见一下,这位是卫人孙宾,从帝丘来;这位是魏人庞涓,从安邑来。是墨家巨子指点他们来此求拜先生为师的,在山垭口处迷路了,围着一块大石头转呀转的,哈哈哈,若不是在下及时赶到,只怕他们仍在那儿弯弯绕呢!”说着,再次丢给他个眉眼。
苏秦越听越糊涂,又见张仪挤眉弄眼,只好顺着话头,作礼道:“二位仁兄,请!”
鬼谷子正在洞里闭目养神,玉蝉儿走进,小声禀道:“先生,又有二人求师来了!”
鬼谷子应道:“何人?”
“一个名唤孙宾,卫国帝丘人;另一个名唤庞涓,魏国安邑人。”
“苏秦、张仪可在?”
“张仪鸡鸣下山,苏秦睡过头了,半个时辰前醒来,见张仪不在,急急慌慌地追下去。不过,方才二人又折回来,孙宾、庞涓正是他们引入谷中的!”
“是了,”鬼谷子缓缓起身,“风云际会呀!”
玉蝉儿走前一步,搀起鬼谷子的胳膊,缓缓走出山洞。
鬼谷子在草堂里坐下,玉蝉儿开门,冲候在门外的孙宾、庞涓招手道:“二位公子,先生有请!”
孙宾、庞涓趋进,叩首:“晚辈叩见先生!”
鬼谷子犀利的目光扫向二人:“听说你们是来求师的?”
因有张仪的介绍,庞涓胆子大了许多,朗声应道:“晚辈庞涓久慕先生盛名,与义兄孙宾特来鬼谷,求拜先生为师,乞请先生收留!”
“老朽向来与山外无涉,你说的盛名从何而来?”
“这??”庞涓无从应对,瞟向孙宾。
孙宾再叩,接上庞涓的话头:“回禀先生,晚辈孙宾有幸得遇墨家巨子,是巨子推荐晚辈前来拜师的!”
听他提到随巢子,鬼谷子二目如炬地盯住孙宾,良久,微微点头:“嗯,老朽倒是见过这位巨子。孙公子,你且说说,巨子是如何向你推荐老朽的?”
“前番卫地闹瘟,晚辈有幸得遇巨子。晚辈素慕巨子倡导的兼爱大道,本欲求拜巨子为师,巨子却婉言推拒。晚辈苦求,巨子不肯,反倒推荐晚辈来此山求拜先生为师。巨子说,先生是得道之人,天下学问无所不知,晚辈若是求拜先生为师,或有所成。晚辈深信巨子,是以进山求拜先生!”
鬼谷子审视孙宾,见他慈眉善目,言语质朴,是个道器,心中暗喜,口中却道:“观你相貌,正是墨道中人,巨子却拒绝收你为徒,可有缘由?”
“晚辈天资愚笨,无所专长。墨家弟子人人皆有所长,晚辈自愧不如,是以不敢强求!”
“嗯,你能实言以告,可嘉。既然你学无所长,此来谷中,欲求何艺?”
“晚辈虽无所长,却有偏好!”
“是何偏好?”
“兵法战阵!”
“呵呵,这倒是个偏好。”鬼谷子略顿,“卫国有个孙机,你可认识?”
“正是晚辈先祖父!”
听到“先祖父”三字,鬼谷子心头一凛:“孙机是何时过世的?”
“两个月前!”
“哦,”鬼谷子闭目有顷,转向庞涓,“这位公子,你来此处,也是求学兵法战阵的吗?”
庞涓叩首:“是。晚辈此来,正是与孙兄同习兵法战阵!”
鬼谷子点下头,缓缓站起身子:“二位学子,老朽久居深山,唯知修道炼仙,不知兵法战阵。你二人还是早点儿下山,另访名师吧!”话音落下,已是迈动两条老腿,朝洞中缓缓走去。
庞涓吃一大惊,偷眼望去,见鬼谷子不似开玩笑,急了:“先生,您不是派人??”
鬼谷子已经走到洞口,转头,吩咐玉蝉儿道:“蝉儿,送客!”
“二位公子,请!”玉蝉儿拱手将孙、庞送出草堂,关上房门。
庞涓、孙宾未曾料到是此结局,无不惊愕。在门外愣怔一时,庞涓忽地拉上孙宾,气冲冲地朝苏秦、张仪的草舍疾步走去。
苏秦坐在一块石头上,张仪倚树站着,显然在候结果。庞涓沉了脸,径直走到张仪跟前。张仪盯住他,动作优雅地朝嘴里扔进一颗干果。
庞涓剜他一眼,冷冷道:“姓张的,你不是说,先生算准我们要来,特别派你下山迎接吗?”
“呵呵呵,”张仪笑道,“在下的确说过!”
庞涓鼻孔里哼出一声:“姓张的,我这问你,既然如此,方才先生为何不认我们,拒收我们为徒?”
“姓庞的,在下好心接你,你却狗咬拉屎的,不识好歹呀!在下的确说过先生算准你们会来,可在下说过先生就一定收你二人为徒吗?”
庞涓怔了,嘴巴张了几张,想反驳却穷于辞令,只得喘着粗气道:“可你??你说是先生让你去迎接我们的!”
张仪给他一白眼:“这不是迎接了吗?”
庞涓急了:“那??先生为何不认我们?”
“咦,先生不认你,你该去问先生才是,寻我做啥?”
“你??”庞涓语塞,蹲到一边,脸扭向别处,呼呼大喘粗气。
草地上静得出奇,唯有庞涓一声重似一声的出气声。
孙宾拱手揖道:“孙宾恳请苏兄、张兄,望二位兄长在先生面前美言几句,请他老人家收留我们!”
张仪回他一个苦笑。
苏秦回个揖礼,吟道:“孙兄有所不知,我二人已在此谷求拜多日了??”
未及他说下去,庞涓忽地站起,眼睛大睁:“你是说,先生也未收你二人为徒?”
苏秦点头。
庞涓怔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转对张仪放声长笑:“哈哈哈哈,这老天,真他娘的公平!哈哈哈哈!”
张仪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有能耐,让先生收下你去!”
庞涓回以冷笑:“你以为在下不能?”
张仪朝草堂努嘴,揶揄道:“去呀,庞仁兄!”
庞涓一个转身,大踏步走向草堂。
孙宾急了,在后叫道:“贤弟,你要怎的?”
庞涓头也不回:“不怎的,在下只是请他出来,求他留我二人为徒!”
庞涓“噔噔噔”走有十余步,脚步放缓,再后停下,缓缓拐回。
张仪哂笑一声:“嗬,庞仁兄,进军鼓声尚未落定,怎么就又鸣金了?”
“哈哈哈哈,”庞涓长笑几声,反唇相讥,“有人伸着脖子想捡现成的,在下还没傻到这个份上呢!”
“不错,不错,”张仪鼓几下掌,“人贵有自知之明,庞仁兄知进知退,在下服了!”
庞涓正待再驳,孙宾止住他道:“庞兄,张兄,空谈无用,我们来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嗯,”张仪转对他,竖起拇指,“孙仁兄说得是,在这谷里蛮干行不通,讨论实际方是正题!”指下自己身边空地,“诸位仁兄,都请坐下来吧!”
苏秦、孙宾皆坐下来。庞涓不好再说什么,席坐在孙宾身边。
四人各入冥想。
良久,张仪猛地睁眼:“有了!”
三双目光全射过来。
“先生一日不留,我们就一日不走,和他对耗!”
“好主意!”庞涓击掌道,“此谷不是先生买下来的,他能住,我们有何不能?”
苏秦急了,忘了吟唱:“不??不??不??”
张仪看向他:“苏兄,你不个什么呢?”
苏秦缓过气,清清嗓子,吟道:“我们此来,是拜师,不是逼师!”
“嗯,”孙宾点头,“苏兄所言甚是,俗事都不能勉强,何况是对先生!”
一阵更长的沉默。
孙宾陡然想起什么,伸手入怀,从紧身内衣里缓缓摸出一只锦囊。
庞涓眼尖,看过去:“孙兄,是何宝物?”
孙宾持囊在手,解释道:“将行之际,墨家巨子将此锦囊交付在下,说是进谷之后,万一发生意外,可拆此囊。今日当应巨子之言,我们不妨拆开看看!”
听到是墨家巨子给的锦囊,庞涓三人俱是兴奋,围过来观看。
孙宾拆囊。
孙宾、庞涓走后,玉蝉儿看向童子:“阿弟,你说,他们几个会走吗?”
“若是走了,谷里可就冷清喽!”
“冷清才好。这几人中没有一个中眼的!”
“嘻嘻,”童子眼珠子一转,“那个叫孙宾的蛮有看相哟!”
玉蝉儿满面羞红,啐他一口:“我根本没拿正眼看他!”
童子嘻嘻又是一笑:“还是阿姐厉害!”
“我怎么厉害了?”
童子指指自己心窝:“进谷没多久就学会了用心看人哪!”
玉蝉儿“扑哧”一笑:“瞧你瞎说什么呀!”
不一会儿,草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噗噗”几响之后,寂静无声了。
童子走向门边,隔柴扉一看,吃一大惊,急道:“蝉儿姐,蝉儿姐!”
玉蝉儿抬头看他:“怎么了?”
童子指向门外:“快看!”
玉蝉儿走到窗前,隔窗望去,见苏秦、张仪、孙宾、庞涓四人正对草堂大门,跪作一排,秋日的阳光刚好射在他们的头顶。
玉蝉儿冷冷道:“想跪,就让他们跪去!”
童子点头。
夜深了,苏、张、孙、庞四人依旧跪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童子开门,扫他们一眼,掩上房门。
草堂灯光熄灭,四周昏暗。
天色大亮,童子起床,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房门前面,拉开门闩,定睛一看,急忙闭上,揉揉眼睛,再次睁开。
草地上,四子依旧跪在那儿,头发、额头、衣服上沾满露水。
中午,太阳较昨日更加毒辣。童子于心不忍,端起一锅粥和几只空碗走到四人跟前:“诸位公子,稀饭来了,喝一碗填填肚皮,跪起来才有劲呀!”
没有一人理他。
四人只是跪在那儿,各自闭目。
童子挠挠头皮,将粥端回,换来一盆清水,水中放只空碗:“诸位公子,不吃粥,就喝口水吧!”
依旧没人理他。
童子怔了下,将水端到苏秦跟前,舀出一碗,递过来:“苏公子,饭可以不吃,水得喝呀。来,喝一口润润舌头!”
苏秦闭目不睬。
童子到张仪跟前:“张公子,喝一口吧!”
张仪亦不睬他。
童子依次走到孙宾、庞涓身边,没一人看他。童子叹一声,将水盆放在四人中间,转身走开。
又是一个黎明。
童子再次开门,见四人依旧跪在那儿,身上披满霜露,秋寒袭人。童子急急走至他们跟前,朝盆中一望,那盆清水一滴儿不少。
童子瞪了一双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嗬,你们这是修仙哪!”
四子纹丝不动。
第四个黎明到了,四子依然如故,个个面色蜡黄,显然撑不下去了。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时分,谷中狂风大作,乌云压顶,不一会儿,惊雷响起,大雨滂沱,四人淋成了落汤鸡。
草堂里,童子看向玉蝉儿:“蝉儿姐,外面下雨了!”
玉蝉儿冷冷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童子急了,一眼瞥见墙上有件蓑衣,拿起来,推开房门,冲入雨幕。玉蝉儿轻叹一声,转身入洞。
洞中,鬼谷子端坐于地,已是入定。
玉蝉儿掀开布帘,蹑手蹑脚地进来,在鬼谷子身边缓缓跪下。
鬼谷子嘴角微动:“是蝉儿吗?”
玉蝉儿轻声应道:“是蝉儿!”
“有事儿?”
“是的,先生。那四人一直跪在草堂外面!”
一阵沉默。
“跪满三日了!”
还是沉默。
“没吃一口饭!”
仍是沉默。
玉蝉儿越说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滴水未进!”
鬼谷子的耳朵微微颤动一下,算是有了反应。
一阵更长的沉默。
玉蝉儿泪水滴下,声音越发柔和:“下大雨了,先生!”
“唉,”鬼谷子长叹一声,“这个随巢啊!”
“随巢?”玉蝉儿一怔,拿袖子拭去泪水,“先生是说,他们这么做,是墨家巨子出的主意?”
“这世上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苦招儿!”鬼谷子长叹一口气,转对玉蝉儿,“去吧,告诉他们,就说老朽让他们起来!”
玉蝉儿起身,匆匆出去。
草堂外面,山雨越下越猛,四人又饿又冷,浑身打战,无不将头抱了,蜷缩身子跪在雨地里,模样悲壮。
浑身湿透的童子在雨中拉拉这个,扯扯那个,无一人肯动。
童子急了,跺脚哭道:“各位公子,童子求求你们了!”
玉蝉儿站在草堂门口,望四人一时,冷冷道:“四位公子听着,先生让你们起来!”
四人听得分明,身上的刚劲儿一下子卸去,如四摊烂泥般倒在地上。
童子急了,大叫道:“蝉儿姐,快来!”
玉蝉儿跑过来,手足无措道:“天哪,咋办哩?”
“先把他们弄进屋里,我给他们换衣服,你去熬姜汤和糊糊!”
童子、玉蝉儿连拖带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四人弄进苏、张二人搭下的草舍里,安顿他们躺下。童子为四子换衣服。玉蝉儿匆匆折返草堂,熬姜汤,烧糊糊。
这场秋雨由大变小,淅淅沥沥地下个不休。
苏秦等喝过姜汤和糊糊,童子又寻来草药熬给他们喝了。四人于半醒半梦之中连过三日,在雨水停歇这日,就又鲜活起来。
第五日上,四子吃过早饭,向童子借过工具,分工合作,或伐木,或割草,或搬土石,不消数日,在山窝子里又搭起两间草舍。
这日午后,新草舍落成。
庞涓扯起三人走到数十步外的草地上,远远欣赏草舍,乐得合不拢口:“呵呵呵,新盖的就是不一样,要模样有模样,要气势有气势!”
张仪瞄上几眼,“嘿嘿”连笑两声,接过话茬儿:“的确是有模有样。不过,要是东山墙不歪那么一丁点儿,西房脊不高出那么一丁点儿,差不多就赶上两间旧的了!”
“哈哈哈,我说张仁兄呀,孰歪孰直,孰低孰高,外行是看不出的,得问行家!”庞涓看向苏秦,“苏兄,你得给句公道话!”
苏秦“嘿嘿”傻笑几声,远远看到童子,朝那边努嘴。
庞涓亦看到了,伸手大叫:“小师弟,走快点儿!”
童子一反常态地蹦跳,走得不急不慌,显出很有城府的样子。待他走到,庞涓调侃道:“小师弟,你这把蚂蚁都踩光光了呀!”
众人皆笑起来。
庞涓指向新旧草舍,满怀期待道:“小师弟,来来来,你眼力真,好好瞧瞧这两幢房子,哪一幢更标致一些?”
童子各瞟一眼:“若说标致,都差不离,不过,依童子之见,两幢都得拆掉!”
四子皆怔。
庞涓急了:“咦,小师弟,凭什么我们的也要拆掉?”刻意将“我们的”说得又慢又重。
童子看向庞涓:“不凭什么,中看不中用呗!”
四人面面相觑。
张仪不服,跨前问道:“说话得讲证据,是哪儿中看不中用了?”
童子指向两幢房子:“你们看,朝向不适,方位不对,门户不当,坡顶过缓,两栋四间,无一处合适,怎么中用呢?”
张仪、庞涓、孙宾皆将目光望向苏秦。
苏秦大急,口吃起来:“这??村??村里都??都是这??这么盖??盖新房的!”
童子对苏秦嘻嘻一笑:“苏公子,那是在你们村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
庞涓再审房子一眼:“小师弟,照你这么说,两幢房子一无是处了?”
“有无是处,过个冬夏就晓得了!”
苏秦缓过神来,吟道:“请师弟详解!”
庞涓附和着点头:“对呀,小师弟,你得说说清楚。先说朝向,为何不适?”
童子指着门前山坡:“此处西边开阔,草舍应坐东朝西,你们的房子偏是坐北朝南,出门一堵山。常言道,门前是山,心想不宽。”
苏秦反驳道:“房门朝南开,这是建房的规矩!”
“那是你们山外的规矩,在山里没用!”
庞涓一拍脑袋:“对呀,小师弟,说得好!还有什么?”
童子指房基:“此地看起来平,却是正对山沟,一旦下雨,雨水就会顺沟而下,正好冲到此处,让你们的房基一挡,流不出去,就会成汪。”
庞涓一拍大腿:“对呀,前几日下雨,怪道门前一汪水呢!”
“你们得感谢上天,下的不过是场秋日细雨。若是夏天的暴雨,嘻嘻??”童子刻意顿住,看向四人表情。
四人面面相觑。
童子指着门窗:“再说这门窗。门高窗大,夏天爽快,冬天却是难熬。”指向房坡,“山里下雨,要么是急雨,要么是淫雨,房坡这么缓,雨水必会渗下。童子敢说,待到夏日,外面大下,房中小下,你们可在房中直接取水喝了。”
四人尽皆傻了,无不瞪大两眼盯向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庞涓咂舌:“一个小不点儿,咋能懂得这么多!”扫一眼张仪,语调风凉地转对孙宾,“孙兄,咱这栋房子山墙不直,房脊不平,还是拆掉重搭吧!”
张仪白他一眼:“要拆就拆,嘟哝什么?”
童子扫二人一眼:“依童子之见,你们大可不必拆了!”
张仪怔了:“咦,这又为何?”
“嘻嘻,反正你们也住不了几日,这般拆来搭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四子无不震惊。
庞涓直盯童子:“小师弟,此话从何说起?”
童子扫四人一眼,面现不悦:“还有,诸位公子不要动不动就师弟长师弟短的。师兄师弟,这不是随便就能称呼的!”
四子越发惊怔。
庞涓急了:“小师弟,请你把话说明白点儿!先生既已答应收留我们,我们年龄大,自然就是师兄。身为师兄,难道不能称你一声小师弟吗?”
童子转向庞涓,“嘿嘿”笑出两声,反问道:“庞公子,先生这么说过吗?”见四人均不作声,接着又道,“哦,对了,四位公子,童子差点忘了,先生有请!”说完扭头走向草堂方向,脚步越发沉稳。
看着童子走远,庞涓转对张仪,小声问道:“哎,张仁兄,小师弟这话,听出意思没?”
“哈哈哈哈,”张仪大笑几声,“小孩子说话,难免惊惊乍乍,看把庞仁兄吓的!”转对苏秦、孙宾,“诸位仁兄,走呀,难道要先生亲自来请不成?”
孙宾点头:“嗯,张兄所言甚是,不能让先生久等!”
近几日因为干活,大家穿的都是粗布便服。孙宾礼细,提醒道:“若去先生那儿,我们得换过衣服才是!”
几人赶回房中,各自寻出衣冠穿了,走向草堂。
走没几步,庞涓放缓脚步,小声说道:“各位仁兄,在下有话要说!”
三人停住步子,看向庞涓。
“今日之事,在下实在放心不下。在下有个主意,可防万一。待会儿见到先生,我们几个二话不说,倒头就拜。先生必会发愣,我们趁他发愣,齐喊师父,无论他应也好,不应也好,跟着就行拜师礼,给他来个先斩后奏!”
张仪应道:“行倒是行,这也未免太繁杂了。依在下之见,我们进门先喊‘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接着再行拜师礼,简单明了!”
“好好好,就依张兄!”
苏秦吟道:“在下不曾拜过师,怎么拜呢?”
张仪应道:“小礼是一拜三叩,中礼是再拜六叩,大礼是三拜九叩!”
庞涓一捏拳头:“我们就行大礼,三拜九叩,让先生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三人各自点头,齐步走向草堂。
候在门外的童子见四人走来,进屋对玉蝉儿说道:“蝉儿姐,他们来了!”
玉蝉儿迎到门口,揖礼:“四位公子,先生有请!”
四人互望一眼,各自正了衣襟。按照事先商定,苏秦打头,张仪第二,孙宾、庞涓紧随其后,随玉蝉儿鱼贯入门。
鬼谷子端坐正堂,童子立于左侧。玉蝉儿走过去,站在鬼谷子右侧。四子见了,自左至右横成一排,一齐跪地,朗声道:“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各行三拜九叩大礼。
四人四条心,拜得甚不齐整。苏秦最实,张仪轻灵,庞涓最粗,磕头声音也是最响。孙宾礼节最细,每拜一次就要起身鞠躬。其他三人俱已拜完,孙宾才开始第三拜,而后又是三叩。
鬼谷子自始至终微微笑着,待孙宾拜完,缓缓问道:“你们可都拜完了?”
四人互望一眼,一齐看向苏秦。
苏秦一阵紧张,勉强吟出声:“回禀先生,拜??拜完了!”
“既已拜完,你们还有何事?”
苏秦不知如何应对了,回看三人,讷讷道:“没??没有事了!”
“没有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四人皆是震惊。
庞涓狠剜苏秦一眼,别过脸去。
张仪急了:“先生,是您召我们来的!”
鬼谷子淡淡应道:“不错,是老朽召你们来的。老朽召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这句话:‘该出谷了!’”
庞涓自是不依,抬头辩道:“先生,那日在雨地里时,我们分明听到玉蝉儿姑娘说,先生您要我们起来。也就是说,先生您已允准收留我们,为何仍要赶我们下山?”
鬼谷子微微一笑,转向玉蝉儿:“蝉儿,你是如何对他们说的?”
“回禀先生,”玉蝉儿轻启朱唇,“婵儿说的是:‘先生让你们起来!’”
“听见了吗?”鬼谷子转对四人,“老朽只说让你们起来,几时答应收你们为徒了?你们四人没日没夜地跪在老朽门口,挡住老朽出路。老朽要你们起来,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要你们让路而已!”
鬼谷子矢口否认,四人尽皆呆了。
苏秦顿首,情急之下又忘了吟唱:“先生,我??我们四??四人已??已是无处可去了,求??求先生收??收??收??”口吃得收不住。
苏秦此话一出,走投无路的庞涓真就动了感情,叩首于地,失声悲泣:“先生,弟子求您了,弟子被人追杀,真的走投无路了,望先生垂怜,收留弟子吧!”
孙宾、张仪亦各叩头。
鬼谷子敛起笑容:“你们听好,哭也罢,跪也罢,这些都是徒劳。老朽实意告诉你们,老朽这儿,向来不收名利之徒,不收争强好勇之士,你们还是提早下山,另投名师去吧!”
听到鬼谷子讲出此话,孙宾心头怦然一动,抬头问道:“晚辈请问,先生欲收何徒?”
鬼谷子看他一眼,缓缓道:“老朽唯留修道炼仙之人!”
孙宾长出一口气,伏首长叩:“晚辈不才,愿从先生修道炼仙,乞请先生收留!”
孙宾此言一出,苏秦三人皆是一震,目光齐射过来。
鬼谷子微微一笑:“孙宾,你不是要学兵法战阵吗?”
孙宾朗声应道:“仲尼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晚辈若能跟从先生感悟天地大道,实为此生大幸,再学兵法何为?”
鬼谷子转向庞涓:“庞公子,孙宾欲从老朽感悟大道,你是何考虑?”
庞涓眼珠子连转几转,叩首:“晚辈与孙兄情同手足,孙兄心意,亦即晚辈心意!”
不待鬼谷子问过来,张仪亦叩首道:“先生,晚辈也愿修道炼仙,乞请先生容留!”
鬼谷子没有睬他,将头扭向苏秦:“苏秦,他们三人皆欲在此修道炼仙,你为何一言不发?”
苏秦大窘:“先生,晚??晚??晚??”
“想必是放不下你那个荣华富贵的卿相之位吧?”鬼谷子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苏秦面色更窘,叩拜于地,只不作声。
鬼谷子敛起笑容,扫四人一眼,叹道:“唉!”
见他何时口吃不好,偏偏要选在这时候,张仪急了,用肘弯急碰苏秦,低声道:“苏兄,你??”
苏秦仍然将头埋在地上。
张仪彻底急了,大声替苏秦辩解道:“先生,晚辈素知苏兄,其实苏兄早有修道之心,只是??只是口舌不清,一急就说不出了!”
鬼谷子盯住苏秦:“苏秦,是这样吗?”
张仪用肘弯狠顶苏秦一下,苏秦喃喃道:“回??回先生,是??是??是??”
鬼谷子目光逐个扫过四人,大声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四人皆愿留在山中,伴老朽感悟大道了?”
四人齐叩,朗声道:“我等愿从先生,感悟大道!”
鬼谷子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
四子被他笑得不知所措。
鬼谷子收住笑,缓缓道:“真也好,假也好,你们有此表示,老朽也是快慰!只是,修道尚需道器,而你四人皆非道器,莫说生有他心,纵使真心潜修,也未必成器。老朽奉劝诸位,还是提早下山为好,莫要在此耽搁时光,误去各自前程!”
都已求到这一地步,鬼谷子仍是不肯,四人真正无招了。孙宾忽又记起锦囊所言,扎下架势,再次叩首。庞涓、张仪见了,也都叩下。苏秦依样画瓢。四人再无言语,一如前番雨中一样,各自抱头,俯首撅臀,叩伏于地。
见他们又来这一招,童子急了,对鬼谷子低声道:“先生,以童子之见,不妨留下他们,让他们试一试修道的滋味。若是能修,就留下他们。若是不能,那时再赶他们下山,谅他们也无话说!”
经童子这么一提,四人激动不已,齐声道:“先生,我们愿意一试!”
鬼谷子转向玉蝉儿:“蝉儿,童子欲留他们试试,他们也愿一试,你意下如何?”
四人尽皆抬起头来,四双期盼的目光纷纷射向玉蝉儿。
玉蝉儿面色绯红,嗔怪道:“先生要留就留,不留就赶他们下山,蝉儿唯听先生的!”
“呵呵呵呵,”鬼谷子捋须笑几声,转对四人,“好吧,就照童子所言,老朽容留你们再在谷中居留三个月。三个月之内,若是你们能够证实自己是个道器,老朽就会收留你们为徒。若是不能,休怪老朽无情了!”
四人无不嘘出一口长气,伏地叩首:“谢先生收留!”
“自明日开始,你们可听童子吩咐!”鬼谷子转对童子,“童子,就依你所修,好好管带几位公子。他们四人能否成器,为师就看你小子了!”
童子走前一步,叩首:“弟子谨遵先生吩咐!”
鬼谷子缓缓起身,玉蝉儿跨前一步,挽上他的胳膊,二人款款入洞。
四子跪在地上,目送鬼谷子、玉蝉儿消失在洞里,方才起身。
苏秦朝童子深揖,吟道:“谢童子成全!”
童子还揖:“苏公子不必客气!”
庞涓走过来,在童子的头上轻拍一下:“嘻嘻,小兄弟,今日得亏你了,走,庞大哥陪你林子里耍去,为你捉上两只小鸟儿玩玩!”
童子后退一步,正色道:“庞公子,你不可再叫我小兄弟,也不可叫我童子!”
庞涓纳闷道:“咦?不叫你童子,不叫你小兄弟,我该如何叫你?”
童子不再睬他,扫他们一眼,煞有介事道:“诸位方才可都听清了,先生要童子好好管带你们。从今日始,三个月之内,你们须叫我师兄!师兄我呢,也尽师兄所能,带你们勤奋修炼,助你们成器。如果你们自甘堕落,不愿成器,师兄可就帮不上喽!”
童子一本正经,说得像个小大人似的。
四子听了,皆是一怔。
张仪瞪了一双惊愕的大眼,绕童子转起圈子来。
张仪连转数圈,收住步子,点头,长揖:“张仪服了。请问师兄,三个月之后呢?”
童子微微一笑:“三个月之内,你们听师兄我的。三个月之后,如果你们还能留在谷中,我们就一起听先生的。不过,依师兄看来,”扫众人一眼,略显沮丧,摇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庞涓面现不悦:“师兄何出此言?”
童子故意拉起长腔,长叹道:“唉,诸位有所不知,修道炼仙不是易事,几位公子未必吃得了这个苦!观你等品性,不消一月,只怕就要嚷嚷着出山呢!”
“嘿,嘿嘿嘿,嘿嘿,”庞涓发出几声怪笑,“小师兄,你休说大话,莫说修道有何难处,纵使杀头,庞涓也熬得住!”
“熬得住就好!诸位公子先去歇了。明日鸟鸣,你们可在门前候着!”
回到草舍,四人摩拳擦掌,不无兴奋地议论起修道之事。
“唉,”庞涓却出一声长叹,“修道好倒是好,可??我们这??堂堂四个大老爷们竟得受制于一个乳臭未干的童子,却是憋气!”
“嘿,这辰光说人家乳臭未干了?”张仪斜他一眼,“就方才那阵势,咱几个跪下给人家磕几个响头也不为过!”
庞涓嘴巴咂吧几下,竟是无话可说。
玉蝉儿搀扶鬼谷子回到洞中,在先生坐定后,小声问道:“先生,您这算收下他们了吗?”
鬼谷子给她个笑,反问道:“这算收吗?”
玉蝉儿若有所悟:“先生是说,先熬他们几日,让他们自行下山?”
鬼谷子又是一笑:“我说了吗?”闭目,进入冥思。
玉蝉儿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