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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两个男人见了面。
陈栾站着,陆臻坐着,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约莫半分钟之后,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陆臻没让梁庭离开,不过他自己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不好待下去,所以悄无声息地走出办公室,给陆臻留一点空间。
但他又放心不下陆臻,所以站在门边没走远。
陈栾是什么样的人,他调查过很清楚。过去他和简瑶一起唱歌搞乐队,抽烟打架一把好手,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良少年,绝非善茬。
和他比起来,陆臻过去那点业绩简直不算什么,已经属于很乖的那一类了。
陆臻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很瘦,形销骨立,单眼皮,脸色苍白,容貌英俊,尤其是侧脸,依旧能看出少年时候的清秀。
陆臻打量着他,这家伙年轻时候够资格当他情敌,倒也不意外。
谁不喜欢好看的人,简瑶当初选他当男朋友,还动过真心,可以想见这家伙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能帅成什么样子。
远看着...的确是个帅小伙,但是不能近看,近看,就能看出他眼瞳混浊,嘴唇干燥发紫,皮肤也很差,有病态的感觉。
和他的瘦削相比,陆臻的身材简直不要太健壮了。
终于,陈栾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陆总,您好。”
他不自觉便加了敬语,把自己的地位放低。
而今的星辰,发展速度之快,知名度之高,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前段时间,他们甚至还上过央视台的新闻联播,报道侧重于宣扬这几个年轻人打拼创业的故事,宣扬他们敢为人先的拼搏和创新精神。
此时此刻,站在这高端奢华的办公室里,对着这个男人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的男人,陈栾感觉自己气息都要薄弱几分。
尽管陈栾竭力地保持镇静,但是在他面前,他的气场还是弱了许多。毕竟...男人的自信心永远只靠一样东西支撑,那就是事业。
陆臻在他面前可以保持泰然自若的姿态,可是陈栾只能伪装淡定。
“陆总,您今天叫我来,有事吗?”
陆臻也懒得跟他寒暄扯淡,直入主题道:“离简瑶远点,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栾看着陆臻,终于心里燎起了些微怒火。
他凭什么这般高高在上地对他讲话,不就是仗着有几个破钱么。
男人一旦愤怒,也会生出些虚张声势的勇气:“陆臻,你知道简瑶为什么要见我吗。”
“我不想知道,但我只想让你今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如果你做不到,我会帮你做到。”
就连门外的梁庭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沈括没让陆臻做研发,而是让他跟着钟恺负责市场,这是相当明智的选择。
这么长时间以来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历练,已经让他整个人脱胎换骨,首先气魄上就不输给任何人。
陆简教过他,生意场上与人打交道就是一门艺术,就算心里慌得不行,面上也必须强装镇定。
所以这会儿和情敌间的较量,很明显能看得出来,陆臻技高一筹。
陈栾愤愤地看着陆臻,情绪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一旦对手的心理防线崩塌,势必会露出破绽,所谓言多必失,陆臻就是要逼他愤怒,让愤怒冲垮他的理智。
“你真的很嚣张。”陈栾狞笑这对他说:“不过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简瑶也不必要这样千瞒万瞒,甚至不惜花钱收买老子。”
说完这句话,陈栾打量着陆臻的神情,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陆臻并没有露出他所期待的表情,也没有追问,就只淡淡地发出一个“哦”字
“难道你不好奇,她究竟瞒着你什么事?”
陆臻淡淡一笑:“我需要去好奇什么吗?”
“她一直都在骗你,你也不好奇?”
“她骗我什么,骗我钱啊还是骗我色?”
陈栾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激动地说:“她的腿,她的腿很难看!她以前...”
“够了。”
陆臻打断了他:“做生意讲究一个契约精神,你既然收了她的钱,就应该替她守口如瓶,这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陈栾深深地望着陆臻:“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我需要在乎什么,她人都是我的。”
“陆臻,既然你是做生意的,那我问你,如果想买了喜欢的商品回家,却发现商品有瑕疵,难道你不想退退货吗!”
陆臻忽然站起身,表情冷了冷。
简瑶说过,自己曾经被伤害过,被抛弃过...这几乎成了她青春时期笼罩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面前这男人,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吧,把她当成是...是能随便丢弃的商品。
陆臻感觉恶心至极,也愤怒至极,他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孩被人这般轻薄。
陆臻难以在保持理智,他挥手就是一拳,稳稳落到那男人的脸上。
陈栾趔趄着退后,撞倒了一个茶几柜,然而等他要还击的时候,梁庭和几个保安冲进来,架住了他。
“把他给我赶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陆臻说完,背过了身去。
“陈先生,请回吧。”他对陈栾说。
陈栾知道眼下情形,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
梁庭目送他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再回头来看陆臻。
陆臻重新坐回到他的办公椅上,扯了扯领带,骂了声娘,气得发抖。
倒还算沉得住气,只给了一拳,要换他以前的性格,兴许人都要躺着出去了。
梁庭笑着对他说:“刚刚很酷。”
陆臻气呼呼地说:“老子想卸他一条腿。”
梁庭不无欣赏地说:“但你忍住了。”
他揉揉鼻子:“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
“嗯。”
陈栾摸打火机点烟的时候,手在不住地颤抖...
“帮我查查,他是不是在...”
陆臻没有说后面两个字,但梁庭心领神会,明白了他的意思。
*
晚上,陆臻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以前他是家里的大少爷,家里仆人都有好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脱离家庭开始独立生活之后,陆臻也老老实实学会了做饭。
饭菜呈上桌之后,他还点了烛台,准备和简瑶来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很快,门边传来钥匙入孔的声音,陆臻站起身迎向简瑶:“瑶瑶,我做了你最喜欢的...”
话音未落,简瑶径直走到他面前,攥住了他的衣领:“为让你自作主张!”
“瑶瑶...”
“谁让你见他,谁让你自作主张...”
陆臻脸上的笑容终于湮灭了,他扯开了简瑶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简瑶,我是真心的。”
“我问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我是真心...”
“陆臻你王八蛋!”简瑶脸颊涨红,已经完全失控,扬起手便是一巴掌。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余生。”
他说完这句话,简瑶的这一巴掌也落了下来,但是在距离他脸颊不过毫厘的位置停住。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余生。
这句话,他说得坚定而决绝。
简瑶的手颤栗着,全身都跟着颤栗...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助地蹲了下去。
“他都告诉你了对不对,我是个丑八怪,看着都让人恶心...”
陆臻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简瑶的身子蓦然一颤。
“不就是烫伤,多大的事儿。”陆臻望向窗外,漫不经心说:“老子屁.股上还有胎记呢。”
“……”
简瑶本来在哭的,听到他说这个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陆臻将她拉起来,坐到沙发边,搂着yao替她擦干净了眼泪。
“别说你腿上有疤痕,就算你没腿,装假肢,老子只要认了你,就会疼你。”
简瑶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睡觉跟头猪似的,老子怎么弄你都不醒,我就...看了。”
简瑶猛地望向他,本能地扬手又要打他,陆臻连忙躲开:“哎哎,开玩笑,没有,我怎么敢,借我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是高中毕业的时候知道的。”
“毕业的时候?”
简瑶没有想到,她竭力所要隐瞒的一切,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更没有想到,那么早就...
想想也是,其实这些事,不难打听,街坊邻里都知道,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以为只要自己不说,他就永远不知道。
也是够傻的。
他装了这么多年,一直在骗她,只为了保护她那颗可怜的自尊心。
当年那个母亲早死、父亲酗酒而无人照料的女孩,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一次意外,她烧开水的时候不小心踩滑,水壶里滚烫的开水溅出来,烫坏了她的一双腿。
左边大腿上留下了永远无法复原的疤痕,右边小腿也有,难看而丑陋。
“我觉得吧,有时候我确实会因为漂亮而去喜欢一个人。”陆臻掏心掏肺地对她说:“但是不会因为漂亮,去爱一个人。”
“就像我的前女友,挺漂亮一女孩,我也想过要去爱她,可做不到,我不爱她...你知道为什么?”
简瑶摇了摇头。
“因为她不值得我爱。”陆臻认真地看着她:“但你值得。”
就在他说出“值得”的那一瞬间,简瑶的心结仿佛骤然松解,过去自以为放不下的一切,全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她是那么好的女孩,腿伤算什么,她完完全全配得上陆臻的一生所爱。
简瑶问他:“那...你想看吗?”
“可以吗?”
“可以,我给你看。”
他说过,真心想要跟她走完余生,简瑶相信他。
几分钟后,简瑶【...】掉了【...】,站在他面前,手紧紧攥着着长T的衣角,很紧张。
陆臻盯着她看了许久,沉默着,没有说话。
简瑶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脸颊泛着潮红,满心忐忑。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我理解。”她踟蹰这说:“我不会生气,我...”
陆臻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所以,就这样?”
“啊?”
“就这样啊。”
简瑶茫然:“你还要怎样?”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她摇摇头。
陆臻拉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放她坐到自己的...上:“你知道老子怎么想吗。”
他反复问完又不回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简瑶预感到这家伙脑子里肯定没装好东西。
“你知道白萝卜么,上面大,下面小的那种,我以为你的腿...”
简瑶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住口。”
不用说了。
陆臻抱着她,用脸颊去蹭她的头发:“真的,我每天都再猜,这到底得丑成什么样啊才能让你这么敏感,没想到就...就烫了几块疤痕而已,我特么还以为你的脚变成大萝卜了呢。”
“……”
简瑶无言以对。
陆臻轻松的态度让她感觉长期压抑在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了地。
但同时,她也能明白...陆臻是在故作轻松,他是在安慰她的情绪。
“谢谢你。”简瑶望着他,真诚地说:“陆臻,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
“所有的一切。”
谢谢你爱我。
所有的残缺、坏脾气、自卑与不堪...都因为这个少年满心热忱的爱,变得轻飘飘,一切自以为放不下的,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那天晚上,陆臻格外温柔,温柔得简直要融化了似的。
简瑶从来不知道,她的男人,那个曾经热情而莽撞的少年,而今穿上西装就开始装逼扮酷的傻大个,竟然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陆臻吻过着她的【t】,满眼怜惜,满腔柔情,每一分钟就要将她融化。
*
陆臻知道,陈栾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他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
简瑶腿上有疤痕的消息,被一篇娱乐小报报道之后,迅速在网络上蔓延开来。
网友们很难想象,他们心目中宛如女神一般存在的简瑶,腿伤竟然会有这样的缺陷,难怪她平时从来不穿短裤和裙子呢。
“这也...太可怕了。”
“我真的很喜欢她,没想到她竟然瞒了这么久。”
“既然要当艺人,还带有点职业素养吧,说白了艺人就是卖身,身上有这么严重的缺陷,还当什么艺人啊。”
“楼上说话太难听了,简瑶又不是演员,是歌星好吧,只要唱歌好听,别的不重要。”
“算了,以后不会追她了,我无法想象女神毁容的样子。”
“简瑶我永远支持你!”
……
现在简瑶的公司楼下也挤满了记者,只要简瑶一露面,他们便一窝蜂地聚拢过来——
“简瑶,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你是故意隐瞒伤情的吗?”
“公司知道这件事吗?”
这段时间陆嫣推掉了所有的通告,陪在简瑶身边,帮她一起度过难关。
“你们能不能别问了!”
陆嫣愤慨地望着他们,大喊道:“就算没有良心,但你们好歹也是个人吧,能不能不要像苍蝇一样!”
简瑶在保镖的护送之下坐上车,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陆嫣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冷静下来。
简瑶的公司给她开了长假,希望她好好休养,不要理会外面的事,先把身体养好再回来。
这件事发生不久之后,陈栾就经“群众”举报,因聚众吸du被警方抓获。
这段时间,简瑶的病情越发严重,很多时候在家里,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情绪很崩溃,总说对不起,也不知道在和谁说。
陆臻公司都不去了,每天陪着她,带她出去散步散心,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陆嫣毫不怀疑,因为这件事的催化,都不用等到孩子生下来,简瑶很快就会撑不住。
简瑶很不喜欢看医生,更不喜欢吃药,每次陆臻都要连哄带骗给她喂药,有时候简瑶将药藏在舌尖下面,等陆臻不注意的时候,吐出来扔掉。
陆臻当然不会让她得逞,给她为了药之后的四十分钟里,他都会目不转睛地守着她,直到药片在她嘴里完完全全融化。
简瑶满嘴苦涩,又开始哭,开始砸东西,打陆臻,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陆臻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她,陪着她,简瑶哭够了,就会抱着陆臻睡觉。
她难得会有几个小时清醒的时候,满心愧疚,好几次对陆臻说算了,放弃她,她真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不堪的模样。
陆臻察觉到她有轻生的念头,所以现在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把简瑶带在身边。
很像他当初带女儿的情景。
陆嫣听梁庭说,那时候,陆臻这个单身奶爸也是走哪儿都背着她,开会董事大会的时候,还拿着奶瓶给她喂奶。
现在的陆臻容貌依旧年轻,但是陆嫣已经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当年父亲的影子。
后来,陆简给陆臻来电话,说帮他联系了一家高端私人医院,这家医院治疗抑郁症国际领先。
这也是继星辰事件之后,父子俩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通电话。
陆简年龄大了,渐渐已经没有过去那种倔强固执的心性了,现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和儿子孙女重归于好。
中秋节的时候,陆臻和陆嫣终于回了家,陆臻还把简瑶也带着。
那是简瑶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求吃药,她不想给陆臻的家人留下糟糕的印象。
吃饭的过程中,简瑶连话都不敢说。孟知宁和陆简说话也是平心静气,双方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谐,一家人很少能有机会,这般温存和谐地坐在一起。
不管经历了什么事,终究...是一家人。
陆臻接受了父亲示好的帮助,带简瑶去了他介绍的私人疗养院,经过小半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干预,简瑶的情绪平和了很多。
在她病情稳定下来之后,陆臻向沈括递交了辞呈。
他准备要带着简瑶去环游世界,帮她彻底摆脱抑郁症。
沈括驳回了他的辞呈,只说职务保留,给他开一张无限期的带薪休假条。
陆臻感动得当场拥抱了沈括,沈括别过脸,用力扯开他的手,一脸嫌弃。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陆嫣时常就会接到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和信——
“我们在墨尔本暂住了一段时间,简瑶很喜欢这里,楼下有小酒馆,她在里面唱歌,大受欢迎,她说相比于聚光灯和万众瞩目喝彩,其实她更喜欢这样的生活。同时我们还挣够了接下来的旅费。”
“简瑶说北海道的风很温柔,带了海盐的味道,但我总觉得是鱼腥气,为此和她争辩了很久。”
“帕米尔高原的杏花开了,但我们的车在荒无人烟的荒漠里抛锚,幸好遇到了当地牧人,不然以后你就是没爸妈的小孩了!”
……
陆嫣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简瑶写给她的,配了一张她在天山脚下的自拍照,照片里的女孩戴着墨镜,披风四散,她的脸上似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笑容,自由自在,宛若山巅刮来无拘的风。
信的内容是——
“小嫣,你是这个世界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我永远舍不得离开你。”
看着这行字,陆嫣感觉她一定知道了。
她是她生未谋面的妈妈,重生回来,她陪伴了她一整个青春,他们是母女,也是闺蜜,分享女孩子之间最私密的情事,相互照顾。
陆嫣抬头,看着那个盘腿坐在茶几地毯上,拿着螺丝棍,专注修理电视遥控器的沈括。
她觉得人生从来没有一刻,如这般圆满。
而那段时间,陆嫣总感觉很轻,浑身都很轻,仿佛要飘起来了似的。她预感到,或许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她舍不得离开沈括,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永远这样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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