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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来的是陆既明时,他整个人一怔。

    “你怎么进来的?”言外之意,都没有人拦着你吗。

    陆既明没有看到想象中那一幕,在心里松了口气,镇定顷刻回了笼。

    他撇开嘴角像赏赐谁那样,赏出个笑容:“前几天何总叫那么多人来关照我,我怎么也应该过来说声谢谢。”

    陆既明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何岳峦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悠哉哉地坐下了,还翘起了二郎腿。

    反正来都来了,就顺便膈应他一下吧,总不能白来。

    何岳峦倒也没慌,也没撕破脸,反而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外,在离陆既明大约三米处站定。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和陆总你周旋有的没的。我还有事,不如你请自便。”

    何岳峦一边说话一边抬手往门外做着“请”的手势。

    陆既明还没来得及把更膈应人的一句话说出口,他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冲进来,直接冲到何岳峦面前,抬手就抡了一巴掌。那巴掌啪的一声响在猝不及防的何岳峦的脸上。

    陆既明定定睛,看到来的人是宁檬。

    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跨步奔到宁檬身边。他一则得防着何岳峦恼羞成怒回打宁檬,另一则要提防宁檬变出一只水果刀来做傻事。

    宁檬身后跟着急匆匆赶来的前台。

    死都要保住面子的何岳峦立刻放下了被抽后回击的念头,在第一时间选择对门外的人吼出命令:“出去!把门关上,所有人都不可以进来!”

    前台战战兢兢从外面关好门。

    何岳峦护好了人前的面子后,终于可以释放出针对宁檬的愤怒了。

    “宁檬你是不是疯了?你们俩,赶紧滚!否则我报警!”

    宁檬站在原地冷笑。她的笑容让何岳峦不知不觉地向后退了两大步。

    宁檬冷笑后咬着牙根,对何岳峦说:“尤琪的一条命没了,我扇你一巴掌不应该吗?我要了你的命都应该的!”

    陆既明时刻警惕着,防止宁檬下一秒就冲上去要人渣的命。

    何岳峦脸上的表情从愤怒中分解出了几丝疑惑和逃避:“她人不在了,我也很难过,但这不代表就该由我去承担她自杀的后果。我自问对她并不薄,就算分了手,除去房租我又给她交了三年之外,每个月我都还在往她的卡里打赡养费,就算有法律义务的离了婚的丈夫也未必能做到我这样吧?”

    宁檬被何岳峦的无耻激怒了,她像只愤怒的小兽一样往前冲:“你放屁!”她及时被陆既明拦住了,她隔着陆既明兜住她两个肩膀的手臂冲何岳峦痛斥,“你洒那点钱,是为了尤琪吗?你是想弥补你自己吧!好像这样假惺惺地给点钱,你干的那些劈腿约炮的龌龊勾当就不必愧疚了?谁他妈稀罕你那点臭钱,你那点脏钱尤琪早替你积德捐了!尤琪她真傻,她怎么会为了你这种人自杀!”

    这是陆既明第二次听宁檬说脏话。第一次是他借酒行凶亲了她,她对自己说了一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知道宁檬此刻心里一定是怒到极点了。如果杀人不用偿命,他现在绝对会放手不拦着,让宁檬随心所欲去捅死面前的人渣以泄愤。

    但就像她之前劝自己那样,为了人渣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所以他牢牢地拦着宁檬,让她靠嘴泄愤,不让她以武力犯傻。

    何岳峦对宁檬的指控并不买账:“她自杀我他妈也很难过!可是你凭什么把帽子扣在我头上?你难道不应该去找带她一起去殉情那个男人吗?她分手之后都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把一切过错都扣在我头上?凭什么?”

    陆既明和宁檬一下都明白了,何岳峦看到了那条歪曲事实的新闻。所以他听到宁檬说出尤琪一条命没了时,是并不意外的。

    宁檬满心的悲愤无处申诉。

    那条新闻。

    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憎恨过一个不负责任的新闻媒体。当负责为大众传播真相的新闻媒体为了博点击博眼球说了假话,这简直是一场良心的灾难。

    宁檬再开口时声音都变了,那么低沉嘶哑,仿佛半生中所有的鄙视与仇恨都渗透进了声带中,才发出这样凄厉而苦涩的声音:“何岳峦,你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人吗?你会有报应的!天不报,有我来报!”

    宁檬说完想冲去何岳峦那里,一副要拼命的架势。陆既明觉得差不多了,再让宁檬待在这里她真要掏出水果刀了。他拦着宁檬,半拉半抱把她抱走。

    陆既明一直把宁檬带进自己的办公室。

    下楼时在电梯里他就打电话告诉杨小扬立刻扫清通往他办公室的闲杂人等,于是当他搂着抱着宁檬一路走进屋时,只有杨小扬看到了他们。

    杨小扬被宁檬的状态吓到了,想跟进去问问怎么回事,需要叫医生吗,但她被陆既明拦在了门外:“我和宁总暂时谁都不见,有人来找我们就让副总先顶上。”

    然后他关了门。

    宁檬正在他怀里颤抖。她的脑子里应该还是极度愤怒后的缺氧和空白,不然清醒的她是会撤离他的怀抱的。

    陆既明连这点空白的拥抱都很留恋。他没撒手,就那么揽着她,就那么站在门口。他怕走到沙发上坐下,他和她无意识黏在一起的拥抱就散了。

    他揽着她,手掌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劝慰她,逝者已矣,要克制悲伤。这是当初她告诉他的话。

    宁檬渐渐从愤怒后的空白中走出来,但她好像又渐渐走进了哀伤的新的空白中。

    她抬起头看着陆既明,眼神是空茫的。

    她说:“你们一定都觉得尤琪傻白甜,我对她够好了,我可以不要这么自责难过了,对不对?”

    陆既明由衷地点了下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在宁檬与尤琪的关系中,他看到似乎一直在付出的那个人是宁檬。

    宁檬红着眼睛摇头笑:“不是这样的!你们全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尤琪那么傻白甜那么善良的人了!你们都觉得我为她做的更多,对吗?可其实她才是我的精神支柱啊!没有她的鼓励,我不知道我暗恋失败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她的开导,我不知道步入社会做一份我不想做的工作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没有她的支持,我又怎么有足够勇气踏出辞职换新工作这一步?我生命里所有重要节点都是她在支撑我啊!你知道吗,没有她,我的耳朵,一早就聋掉了!”

    宁檬用一种悠远又温柔的声音,告诉陆既明,她和尤琪的友情始发于哪里。

    “我大学期末考试前发烧引发中耳炎,耳朵痛到我要发疯。但大家都在为了考试铆劲看书,谁也顾不上我。直到熄灯睡觉,我咬着牙在黑暗里硬挺着。后来是尤琪实在听不下去我磨着牙硬挺的声音了,她掀了被子就下了床,走到我床前,干脆果断就说:起来,我带你去医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第二天上午有两门科目要考,尤琪虽然不是特别学霸,但二三等奖学金她也是拿得到的。她那时陪我去医院,可能整夜都没法休息了,毫无疑问是要影响到第二天的考试成绩的。

    “我怕影响她,不同意去医院。是她二话不说拉起我就走。我们在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我耳朵里的鼓膜就被血和脓鼓破了。到了医院,挂号打针,很快一整宿就耗没了。我怕耽误尤琪考试,我让她走,但她不肯,她说要和大夫问清楚,我的鼓膜破了,那我会变聋吗。

    “大夫说大部分可能是会的。我很难过,但幸好有尤琪一直陪着我,一直开导我。后来她说,她那天要是先走了,留我一个人,她担心我会崩溃的。是的,我一定会崩溃的。

    “第二天的考试,第一科她没赶上,第二科她没考好。不论几等奖学金都和她无缘了。而补考费,我要替她交,她说什么也不要。

    “还好因为治疗及时,后来我的耳鼓膜自愈了,我没有聋,而这都是托尤琪的福。

    “这样无私善良的尤琪,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宁檬说到这时,终于从空白的情绪里走出来,真真切切地哭了。

    “我好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把尤琪扯进来,她就不会死!如果我不让安中去陪她,她可能也不会死!我怎么那么粗心,安中明明得过抑郁症,而我却因为他说话好笑忽略了这个问题,我以为他能逗尤琪笑的,结果他们全都不快乐!”原以为是救赎,可原来是更快的坠落。宁檬用手掩着脸,泪水在她掌心下肆虐蔓延。

    陆既明的心被她的泪水浸染得无比难过。

    “扯她进来的人,不是你,其实是我,这都是我的错!”他努力强调着,问题的根源在他而不在她。

    宁檬摇头:“不是的,如果我早点警觉,早点发现何岳峦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可以避免今天的一切的!何岳峦出轨,我明明之前就有所怀疑过的,我为什不坚定一点呢?”

    宁檬抬起头,看着陆既明,眼泪在她脸上布满悲伤和后悔的轨迹:“如果我能早点警觉,你父亲也不会中风去世了,你也不会身无分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陆既明心里像有刀在剜一样难过。

    他把宁檬的脸扣在自己胸前。

    “你好好哭一哭吧,今天哭完了,明天得打起精神来,坏人还在笑,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难过,我们得携手去战斗!”

    宁檬抵着陆既明的胸口,藏起自己的脸和表情,闷闷地呜咽,直哭到手脚都麻了。

    好一会后,她从陆既明怀里脱离开。她抹干了眼泪,说:“不好意思,我弄脏了你的衬衫。”

    陆既明耸耸肩,一副你真健忘的样子:“你又不是第一次弄脏我的衬衫。你以前吃的土豆牛肉大米饭可都反刍到我衣服上过,直到现在一回想起那个味道我都还想去死一死!”

    宁檬又哭又笑。

    然后她抹干眼泪,收起悲伤,对陆既明说:“我知道你刚才把水果刀从我口袋里摸走了。你放心吧,过了今天,我不会再有做傻事的念头了。”

    宁檬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既明,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亮得像被冰蓝火焰淬炼过的锋芒,任何污秽都要在它的逼视下灰飞烟灭:“但是,我不会放过何岳峦他们的,为了尤琪,也为了你和你的父亲。”

    宁檬看着陆既明,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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