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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安连夜策马南下,紧赶慢赶到了凉城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天蒙蒙亮。

    到了城下未直接进城,而是远远停在了城北十多里地外的一处小山头上,遥遥看着南边那座城墙不高的城头。此处距离稍远,城郭隐隐绰绰的看不大清楚。

    李长安望着那座此时看起来仅有巴掌大的小城,心中焦躁。既然有人给北边传信调集人手围杀他,想来即便没有确认他李长安是个南朝边军至少也是对他起疑了!如此一来,他当初目送出城南下的那些南云镇百姓……怕是危险了。

    思及此,李长安提着马鞭抽了座下的战马朝云一鞭子,一人一马绕过凉城继续南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寻得那个往北传信之人,或者说此举都可有可无了,大不了南下归途小心些跑快些而已,如今的当务之急是那些南云镇百姓。

    李长安绕过凉城之后再回到凉城南下的主道上,一路游弋寻找。几个时辰南下了二百多里地仍未能找到那群百姓。当初在凉城目送徐老头他们出城之后他又在城中闲逛了半日才出城北上,从北边打了一架然后策马南下到现在其实算不得特别久,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一天多两天的功夫。徐老头那一行百姓是带着几车货物南下的,徒步走下来三天多的功夫根本走不出这么远。

    李长安驻马在一处道口,看了看南边再回头看了看北边,看来说不得还是得去那座凉城看看了。

    要说这人的运气,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李长安南下没找到人,一路往回去往凉城的半道上,被一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拦路之人正是与那徐老头一道北上做走私生意的南云镇年轻人之一,名字好像是叫徐青。

    拦路的徐青此时一身褴褛,拦下了李长安之后就开始坐到道边嚎啕大哭。李长安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作为,面色陡沉,一脸铁青。一抬腿跳下马背走到那年轻人身边,沉声道:“别哭了!说,怎么回事?!”

    徐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看着李长安抽噎道:“军爷,出事了!我们南下的半道上被凉城城卫司的卫队给堵截了!”

    李长安闻言暗道糟糕,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出事了!见那徐青还在哭,李长安有一瞬的暴躁火气

    压不住,踢了他一脚骂道:“别哭了,哭什么哭?!快说具体怎么回事!”

    徐青闻言又一抽一抽的开始说发生了什么。

    话说,南云镇一群百姓从凉城换了几车皮货药材之后出了凉城南门一路南下。

    平常时候只要边地不开战,一般来说这送货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草原上横行的马匪虽说在靠近两国边境之地尤其多,但是只要这些行商之人手里有北境边城城税司的官凭,基本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一行人刚出城之后走得其实并不算太着急。

    大概往南走了大概有二三十里路之后,领头的徐老头突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是感觉不大对。

    刚开始大伙都没太把徐老头的话放在心上,来北地做生意,只要手里有突勒的官凭,马匪们基本都不会拦人,这是大家伙心里有数的老规矩。虽说南朝边军不认突勒的官凭,但是看见他们这些做买卖的行商基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门门道道的多得很但总之还是比较太平的。既然如此,怎么会有事?

    徐老头看大家都不上心,顿时有些急了,一向好脾气的老头都开始骂人了!年轻人们很少见老头如此,这是真急了,所有人这才认真起来。

    老头见大家都上心了才嘱咐他们,这一路上怕是不太平,如若有变,保命要紧!

    徐青抹了把眼泪,然后又开始哭道:“我们本以为只是四叔太紧张了才这么说的,可没想到又往南走了几里地就出事了!”。

    一行人拉着几车货物往南走了半日都没什么动静,又都开始觉得是徐老头太紧张了,连徐老头自己都觉得可能确实是他多心了。可没想到就在半日前,他们还在赶路突然就听见北边马蹄声大作,还夹杂着北地人独有的马上呼喝,吱吱哇哇的老远就听的清楚。

    徐老头他们闻声回头就看见那些北边飞奔追过来的北境人甲胄齐全,旗帜招展,正是凉城城卫司的城主卫队,而且看那些人的奔行方向很明显就是奔着他们来的,这时候要是不明白真出事了才奇怪了。

    徐老头真的,说对了。

    在北境,做生意有官凭则无忧这话其实没错,但是还有个更早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在北境,突勒人想不把南朝人当人的时候也是真不当人。

    只不过许多年了,打仗的时候是真玩命,但是做生意尝到甜头的北朝人也会学着讲一讲从商的诚信,肆意杀人的事已经许久都没怎么发生过了。可如今那些追兵一看就是不怀好意杀气腾腾的,南云镇的这些百姓一眼就知道这时候确实是到了保命要紧的时候了。

    徐老头大吼着让大家四散奔逃,那些年轻人也确实听从了,只可惜两条腿的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大部分人还是被堵截回去了。

    这个拦路的年轻人徐青算是比较幸运,得天之幸逃过了一劫。本想着是要往南跑去向边军求救的,没想到半路碰上了没找到人掉头北上的李长安。

    李长安大致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果然跟他之前担心的一样。看着那个年岁不大哭哭啼啼叫徐青的年轻人,面色有些凝重,问道:“你们那些被拦住的人怎么样了?”

    “我偷偷反回去看过了,他们有些被带回凉城了……”

    “有些?”李长安蹙了蹙眉头,问道。

    “还有些被杀了……”徐青自打刚开始坐在路边哭,到现在眼泪就没停过,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糊了一脸。

    “徐老头和他侄女呢?”

    “被带去凉城了。”

    话到此处两人就都没再说什么,徐青从坐着变成了蹲着,还是抽抽噎噎的;李长安静静的看着徐青,也没说话,面色阴翳。

    场面沉凝了大概盏茶的功夫。李长安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徐青道:“我去凉城救人。”

    徐青豁然抬头,急声道:“我也去!”

    李长安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往南跑。”说着把手中的缰绳递给徐青,继续道:“你骑我的马去,到云中找一个叫老梁的伍长,云中军有很多人都认识他。见到人之后你就说是一个叫李玄的让你去的,他看见战马自会信你。”

    徐青还要说什么,被李长安摆手制止:“听着,能不能救下你的同乡和我,就看你跑的够不够快,能不能搬来救兵了。”

    李长安徒步再到凉城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半日,百多里的路程对于一个三境巅峰的武夫来说,不算远但也不近。

    李长安在凉城南门之外停下了脚步。

    再过一两个时辰太阳才会落山,可此时的城门口却空无一人。平日里靠着城门口拦路来往行人发财的那些个城门卫早已不知所踪。

    看着虽然空无一人但是大开的城门以及城门背后并不太长的甬道,李长安皱了皱眉头,这道墙背后那场架无论如何是非打不可了。可看这架势,铺排这个场面的那位好像架子可也不小了。

    李长安咧嘴笑了笑,但眼中并无温度,打就打嘛,练武不就是为了打架的吗?卷起袖口,解下原本为了方便赶路背在背上的横刀重新挎在腰间,拉了拉背在身上的包裹与那柄横刀一左一右挂在身侧,这才缓缓往城中走去。

    凉城内的行商和做生意的百姓许是都知道今日城中有事要发生,街道上空空荡荡也没什么人。李长安一路逛荡穿过街道就到了城中心的城主府正门所在的大街上。

    此时这条街上跟城中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满满当当人不少,扎堆的全是城卫司的卫队。层层叠叠的一堆人背后,城主府大门的台阶之上摆着一张南朝所谓的太师椅,一身白袍的一个年轻人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很是悠闲,还学着南朝贵公子的做派右手摇着一把折扇扇着轻风。

    那年轻人虽说悠闲,不过眼神倒是一直都没离开过街口的方向,此时看着街口出现的南朝人,原本略显不耐的面色蓦然间挂上一抹笑容,右手握着手中折扇轻轻磕在左手掌心合在手中。年轻人长身而起,看着街口的出现的南朝人朗笑道:“朋友,要见你一面可是真不易啊。”

    李长安见那年轻人这个做派,没来由的笑了笑,面带嘲讽:“朋友?”

    那年轻人闻言愣了愣,提着折扇磕了磕脑门,一脸疑惑:“我用错词了?朋友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李长安也不想跟他废话,盯着被一圈圈围在人群中的年轻人沉声道:“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那些百姓想必是你抓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你?现在你见到了,他们都是些小老百姓,来你们北境也不过是为了做点生意糊口而已,没必要掺和进来。至于已经被你杀了的那些,就算到接下来要打的这场架里吧。”

    那年轻人闻言扬了扬手中的那把折扇:“唉,先不急。朋友有缘相聚,这还不认识呢。在下是这凉城少城主,我叫莫桑。”说完又看着李长安:“阁下不报一报名号?”

    李长安眉头紧皱有些不耐:“打个架哪来这么多废话?你们北朝人这么墨迹的?”

    莫桑闻言还是笑:“江湖高手切磋都是要自报名号的,这是礼数。你们端岳人不是最讲礼数的吗?”

    李长安闻言侧抬头瞥了眼莫桑:“云中,李玄。”

    “这就对了嘛。”莫桑笑着道:“接下来再说你说的那些……哦,你们南朝的百姓。”说着他抬手抽出身侧侍卫的弯刀又在另一侧侍卫持在手中的一块盾牌上敲了敲。

    几声脆响之后,李长安就看见城主府的院墙之内竖起了几根桅杆,每根桅杆顶端是一个木制栅栏的框子,每个框子里……都是一颗人头!徐老头也赫然就在其中,双目怒睁,两眼血泪,死不瞑目!

    李长安在那些桅杆竖起瞬间,嗡的一声只觉得整个脑仁都在抖,整张脸火辣辣烧的发疼!看着那被高高挂在空中的百姓首级,李长安几乎被内心的愤怒和愧疚淹没!

    这些个南云镇的小老百姓前几天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在眼前一幕幕闪过,若不是当初在那云中城外的碰上他李长安,若不是前些天在这凉城中为了救他这么个不起眼的云中边卒而蹚进这滩浑水,这些个南云镇来的普通百姓想来此时应该都快回到南朝了,也许还在高兴这一趟挣了不少银子够一家老小宽宽裕裕过几个月的好日子了,说不得有那么几个年轻小伙子还在盘算攒的银子够不够将那心心念念的好姑娘求娶回家过好日子……

    可如今……

    李长安面色狰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该死!”

    莫桑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长安极其难看的脸色,闻言摇了摇头:“李兄,此话可不公道,这些人在你们端岳叫……哦对了,叫百姓。”他一边说着话面容突然一冷,张开双臂左右晃了晃:“但在我大突勒汗国不是!”

    此言一出,莫桑面上表情突然就泛出一股妖异,狞笑道:“城外死的那些,本少把他们叫做流寇;至于这些……”他折扇指了指城主府内:“老子管他们叫细作!”

    李长安觉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右手我在腰间横刀的刀柄之上,身形微微压低摆出弓步,下一刻就是拔刀杀人!

    那莫桑见状拍了拍脑门,踮起脚伸着脖子看着李长安道:“李兄息怒,李兄息怒!你瞧我这记性!我没全杀,还留了个来着,还是个姑娘呢!啧啧啧,嫩得不得了哟!”

    李长安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脑子里最后那点清明瞬间就被吞了,一干二净!那柄自打进了云中就基本再未离身的横刀在一声激昂清越的脆鸣声中出鞘,刀光一闪斜斜划出一道圆弧,刀锋朝后,刀尖戳地!

    再抬起头的李长安已是双眸充血一片赤红,死死盯着远处的莫桑,抬步开始拖刀而行,往那城主府大门处走过去,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暴喝一声:“杂碎,老子要让你陪葬!”

    莫桑本意就是想刺激那个南朝的边卒,这位少城主虽然从小到大在凉城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但到底也不算全是个草包,知道发了狠一心杀人的武夫不好对付,所以让他失了心智才有破绽可寻。

    只是此刻看着李长安那双一片赤红盯着自己的眼神,莫桑没来由后背有些发凉,这种感觉像是被草原上食肉的秃鹫盯上了一般。这位少城主眯眼看着远处拖刀已经开始跑起来的李长安,冷声道:“李玄,本少主不光听说了你是个三境巅峰将破四境的武夫,同样还听说了你们修行之人的杀力巨大!所以今日我特意将这凉城卫队全部都召集到了此处!想杀本少主?可以!得看你本事够不够大,能不能杀得完我这三百卫队!”说完之后,便往后退了退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透过面前人影绰绰之间的缝隙看着远处那道奔行而来、越来越快的身影。

    太师椅一晃又一晃。

    李长安听着远处那什么狗屁少城主喋喋不休的聒噪,默默无言。

    杀不杀得了,也得试过了才知道。

    ……

    长街的另一头,是两人骑马停驻在拐角的另一侧,自长街上是看不到的。

    一人骑在马上,伸长脖子越过墙角,隐隐能看到些城主府前那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城卫司军卒的背影;另一人蹲在马背上,双手笼袖,闭目养神,老神在在。

    此二人正是带着一众甲士来这凉城议事的薛宗翰和他爹给他找来的护卫贺兰赭。只是先前与二人一道入城的那一众甲士不知何故不见踪影。

    之前在城主府议事毕,参与议事的那些永嘉遗民皆负气而走,白衣女子也在出了城主府后便没了踪迹,而这位薛千将则是在议事结束之后又在议事堂盘桓片刻才领军出城,又在半道上与贺兰赭两人撇下麾下悄悄回了凉城,专门跑来看这一趟热闹。

    长街不短,站在街角的薛宗翰对于城主府门前那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的互相递话听得都不大清楚,时不时的还要靠着旁边的贺兰赭解说一二。

    对于体内一半血脉来自端岳的薛宗翰而言,对于南朝的印象其实并不好,他一直敬重崇拜的父亲就是被那些南朝人追杀追得无处可去才被迫来了这北地!一个如此不敬大才的短视之国能有多大的能耐,皆是区区愚人!

    这就是薛宗翰一直以来对于南朝人的观感,连带着那些其实也已经不算南朝人的永嘉遗民也一并看不到眼里,好感自是更不必说了。

    这也是为何之前在城主府议事之时,薛千将从进议事堂的门开始就嚣张跋扈眼高于顶,到议事结束仍旧如此的原因之一。

    ……

    城主府前列阵的城卫司军卒一个个嘴角紧绷,面色冷肃,身形微微压低,一脚后撤弓步发力,整个身体靠在巨盾之上,手中长枪搭在盾顶之间衔接的凹槽内,阵势严整,攻守兼备,远远看着一派铜墙铁壁。

    在凉城,城卫司不是没有遇上过闹事的武夫。要对付这种人,普通的军卒想要靠个人的力量与之放对基本都是妄想,结阵应敌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这些经验还算丰富的城卫司军卒不必犹豫便自然结成盾阵,对面此人奔行而来蓄的这道力先得靠阵势接下来才能谈后面的围杀亦或是擒拿。

    李长安拖刀奔行,长刀刀尖拖曳在地面上火星四溅划出一道逐渐加深的凹槽,一路上尘土滚滚如龙,在距离那城卫司迎面列阵的军卒还有不到十步之时脚下猛然发力,借着一路前冲蓄力高高跃起,单手提刀画弧上挑再改双手握住刀柄一劈而下,势大力沉!对于那些迎面直刺而来的长枪似是视而不见一般,远远看起来像是撞到犹如刺猬一般林立的枪尖之上。

    李长安手中横刀一刀劈在向上斜刺迎面而来的长枪枪锋之上,那原本光滑锋利的枪头就如纸糊一般应声被劈成两半,还在空中的李长安微微低头让过虽被劈成左右两半仍架在空中的枪头,手中横刀顺着枪杆继续往下劈去。枪不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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