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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而已,加之呼蛮大多数时候都在其身侧。”

    徐寿春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攻心?”

    贺清明微微笑了笑,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

    ……

    左贤王大帐。

    此刻在左贤王及帐下的将军们之间,气氛比较活跃。帐中架着肉锅,将军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顺道说一说那南蛮子是如何的不堪一击。铁浮屠作为看家的本钱,一上战场便叫南蛮子望风而逃,这是最近几个月来少数令左贤王阿古纳斯满意的几件事之一了。

    阿古纳斯端起一杯马奶酒,向帐下的将军们致意:“诸位将军,今日铁浮屠建功,大涨我军志气。那南蛮子到底还是个银样蜡枪头,远远见到我的铁浮屠就夹着尾巴回城,草头王徐寿春也不过尔尔了。”

    此话一出,帐中一片大笑声。

    阿古纳斯笑着摆摆手,继续说道:“各位,虽说今日逼得那徐寿春退回定襄城,但是咱们此次南征的目的却并不仅限于此,所以还望诸位能够继续与本王一道勠力同心,一鼓作气拿下定襄,再下幽州!敬诸位将军,我们满饮此杯!”

    “敬大王!”帐下之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

    突勒左谷蠡王呼蛮是个面相凶恶的大髯汉子,此刻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面带思索。帐内并无他人,一头名贵的海东青正静静蹲在呼蛮身后的王座靠背上头,尖喙时不时轻轻磕碰一下呼蛮肩头的甲胄,声音咔咔作响。

    海东青在草原上有个别称,叫做“万鹰之神”,据说草原上十万只神鹰才能出一只“海东青”,这种鹰的名贵可见一斑。草原贵族皆以拥有一只海东青为荣,但是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份殊荣,即便是高居左谷蠡王王位的呼蛮也是寻了很久才踅摸到这么一只。

    当年为了捕获这只名贵的万鹰之神,呼蛮手下折了不少人,后来要驯服这只鹰更是花费了大功夫。

    呼蛮得手这只海东青之时,这只鹰是个刚出蛋壳不久的幼鹰。这么些年,呼蛮一直以人肉喂食把它养这么大。也因此,呼蛮在草原诸部之中的名声一直不大好,被端岳视为未开化的突勒蛮子同样接受不了呼蛮这等随随便便喂个鹰都要杀人的暴虐王族。

    端岳边军向来对于头顶出现鹰隼这类飞禽盘旋会比较忌讳,因为据说草原上优秀的猎手能够训练鹰隼作为侦查敌情的手段。呼蛮这只海东青就是刚从外面飞回来,用草原人和草原鹰独有的方式有一些沟通之后才跳上王座靠背开始休憩。

    呼蛮便开始了思索。

    到目前为止,左中右三线战事都不算顺利,端岳边军向来都是硬骨头,尤其到如今他们那些大都督都到了边地。

    今日阿古纳斯已经被逼的把家底铁浮屠都掏出来了,可见为了夺得汗王之位,左贤王已经把准备拼命的架势都摆到台面上了。

    云州前线的战事如今也陷入了胶着。

    自当初在云州城前百里开战以来,战事推进一直不顺,打了几个月,突勒前锋连云州城头的那杆云字旗都还没看到。

    阿古纳斯被逼急了能拿出铁浮屠这种无可匹敌的家底,但是可惜的是当初铁浮屠分家并未给他左谷蠡王也分上那么一点半点的。

    老匹夫云中王陈庆之也确实对得起他端岳虎头的名头,自从到了边关之后,就一直是一副滚刀肉的表现,宁可步骑混合与突勒中线在辽阔平坦的草原上厮杀换命,也绝不给突勒前锋下马蚁附攻城的机会。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固执,但是自从陈庆之挂帅边地以来,一直都是如此的作为,谁劝都没用。

    ……

    凉州都督府。

    大都督赵铮近日以来比较忙碌,自从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一路星夜兼程感到凉州之后,便开始指挥边军与那突勒右贤王大战。

    突勒人在南人看来一直是未开化的蛮子,但是现在对阵的这位突勒右贤王还真的不是个等闲之辈,年纪是突勒做赌的三王之中最轻的,但是本事是真的不小,战场上纵横捭阖、指点江山半点不差。

    凉州城外,戈壁滩之上空旷平坦,是个利于骑兵争胜的好地方。

    凉州人民风剽悍,历朝历代凉州军人都是各军之中的战力佼佼者,现如今在整个端岳名气最大、军魂所在的神策军便是出自凉州都督府。所以,凉州城前端岳与突勒之间的大战,战况激烈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双方的统帅又都不是那怕死人的怂包软蛋,于是乎这本来就是玩命的买卖最近已然打出真火了。凉州大都督赵铮更是在两军阵前对那突勒右贤王放过话了,你们做不做赌的老子管不着,想在我凉州拿军功换你的王座,那你大可试试!老子弄不弄得死你是一会事,但是想在我凉州四十万儿郎手里占便宜那你怕是还得回去找你娘吃几年奶!

    这话豪气,凉州边军被自家大都督叫嚣对面那年纪轻轻靠着他老子才坐上贤王位的阿史那云的几句话给刺激的嗷嗷叫。对面的突勒右军也被刺激的嗷嗷叫,但不是兴奋,是给气的!

    那日以后,凉州一线的南北大战便打得更凶了。

    凉州人剽悍善战,被南人称作“茹毛饮血”的北人同样嗜血好战,两边打起来的架势透着一股子比云州城前大战更重的血腥气。短短几个月,从战事前沿上退下来的伤兵不在少数,埋骨之人自然就更多了。像这种双方憋着劲把对方脑子都要打出来的大战,往往伤了还能活下来的其实少之又少,大多只要一伤基本就等于可以死了。

    ……

    凉州城北有条河叫谷水河,是西北边地为数不多的几条河之一,平时的水量只算尚可,但是每逢下雨天,谷水河的河水就流的比较急。谷水河上游流经一片山地名为红崖,此山远望一片赤红,由是得名红崖山。红崖山距端岳边城凉州有大约两三百里的路程,这里按照往日里的算法,实际上是突勒的地界。但是比较奇怪的是,突勒历来信的是萨满,不信南人的什么儒释道,可这片红崖山里却有一座佛寺,寺名空禅,据说已经在这片山中存在了好几十年了。

    这些年,游牧的草原人从没有人去佛寺进香,更别提什么香油供奉香火钱,说不上还时不时的会有那年轻气盛的年轻牧民看不惯自家地界上有个南人拜菩萨的地方所以前去挑衅捣乱的。但是即便如此,这空禅寺风雨飘摇了几十年却也还是没倒。

    虽说空禅寺寺墙未倒、香火未断,但是里面的僧人这几十年下来也就剩下大小猫三两只了。佛寺方丈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法号与寺名相同,也是空禅,是个看着没有九十也有七八十了的高寿老和尚。老方丈座下还有一个大和尚一个小和尚两个弟子,大和尚圆相能有四十来岁,小和尚圆法看起来还不到十岁。

    大和尚每天都要到寺庙山下的田里去侍弄庄稼。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这北地也化不来缘,要填饱五脏庙还得靠自己种粮食种菜,收成不必多,够师徒三人吃就行了;小和尚每天领了大和尚师兄的吩咐,去师傅念经的禅寺大殿里,趴在大殿里一侧的桌子上一边抄经做功课一边守着师傅,免得一大把年纪的老方丈师傅一个不留神的就圆寂去见佛祖了。

    虽然小和尚不懂圆寂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不重要,师兄让他守着师傅他就守着呗,师兄告诉他的事情从来就没错过。

    今日和往日一样,小和尚圆法盘腿坐在大殿里抄经书,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在佛像前放着给人拜佛却没用了好多年的蒲团上打坐的方丈师父。师傅手里的念珠还在动,就说明师傅还在,这是师兄大和尚教的。师兄说他以前就是这么每天看着师傅,然后不知不觉的好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日红崖山内比较安静,不见鸟兽,方圆数十里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比上远在数百里外两军大战的凉州城下,这里就安静得很了。

    小和尚抄着经书,抄得久了胳膊有点酸,偷偷回头看了眼,师傅还是闭着眼睛,嘴唇一动一动的,手里的念珠时不时动一下。小和尚回过头偷偷摸摸把手里的毛笔搁在师兄自己雕的石砚上,胳膊轻轻放在桌上,双手捧着下巴悄悄开始了发呆。师傅念经念的这么认真,自己又是背对着师傅坐着,年岁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大好的师傅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偷懒的。

    小和尚抬头看着窗户,隔着一片窗纱,窗外的山水云树都看不太真切。自打记事起就在庙里的小和尚也有自己的忧愁,很小的小时候是看着师傅念经,看着师兄抄经种田,那时候小和尚的小脑袋里觉得大概这个世界就是师傅、师兄和自己三个人。后来慢慢长大了,小和尚才知道除了师傅、师兄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小兔子、小麻雀,还有好多的小动物。但是,除了知道这些以外,小和尚还知道师傅的眉毛胡子越来越白了,师兄的背也慢慢有一点驼了。

    有一次小和尚问师傅为什么胡子越来越白了,师傅一如既往闭着眼睛,缓缓告诉小和尚,因为师傅要去见佛祖,胡子就像那天上的云彩一样,将来要去见佛祖的时候胡子越白就能飞的越高越快,就能更快见到佛祖。

    小和尚又问那为什么师兄的背弯了呢?师傅说,因为师兄修行修的好,时常弯着腰是为了看清地上的蚂蚁和小虫子们,免得踩到他们;小和尚又问,那师兄也要去见佛祖吗?师傅就说出家人都要见佛祖的;小和尚问那自己能不能跟师傅和师兄一起去见佛祖?师傅还是闭着眼,告诉小和尚好好修行,会见到佛祖的。

    小和尚问师傅,那佛祖在哪里呀?师傅说,等你抄完了庙里的佛经,再出门就能见到佛祖了。

    每每想到这个,小和尚就有些忧愁,一是他还没见过除了师傅和师兄以外的人,那佛祖也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再一个是,虽然这个庙不大,禅房也就那么两三间,可是庙里的佛经是真的多,藏经阁里都装了一房子了,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抄完?也不知道等师傅和师兄去见佛祖的时候自己能不能抄完那一屋子经书。若是抄不完,等师傅和师兄走了,自己一个人又要念经又要种地还要抄经书,怎么忙得过来嘛?

    想到这里,小和尚又赶紧拿起那支用了很久了的笔开始抄经书,师傅说了抄经书要认真,字要一笔一划写得工整,自己得抓紧时间多抄一点,要争取和师傅、师兄一起出门去见佛祖。

    小和尚拿起笔重新开始抄经书,还没抄够一行字,一直念着经没有动静的师傅突然说话了,吓得小和尚以为自己偷懒被师傅发现了,手一抖字都写歪了。小和尚吐了吐舌头,转过头看着师傅,也不敢埋怨,因为自己偷懒在先,不好拿出来跟师傅讲理的。

    回头一看,师傅还是闭着眼睛,师傅说的话是:“圆法啊,抄经书抄久了就要休息一下。”说着朝着小和尚圆法招了招手,“来,陪师傅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气,你也好休息一下。以后抄经抄得久了就要自己出去看看外面,对眼睛有好处。眼睛亮了,抄经才抄的好,抄经才有用,知道吗?”

    小和尚圆法从盘腿的蒲团上爬起来,三两下跑到师傅跟前,搀着师傅的胳膊把师傅扶起来,一边扶着师傅往门外走,一边高高兴兴点头回答:“知道了,师傅!”

    师傅摸了摸小和尚的小光头,笑了。

    小和尚扶着师傅出了大殿往寺门口走,师傅还是闭着眼睛,小和尚也不奇怪,自己在这庙里才七八年,半夜里都能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出去解手再闭着眼走回来继续睡觉,师傅在这里七八十年了,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坎肯定早都一清二楚,睁不睁眼的有啥子关系?

    一老一小师徒两人走到寺庙院门口的时候,正巧看见师兄大和尚圆相从山道的拐角处走过来。小和尚见到师兄,就远远地给师兄挥了挥手,脚下还跳了两下,喊了声:“师兄师兄!”

    走在山道上的师兄圆相看见庙门口的师傅和师弟,脚下像是都轻快了许多,笑着也挥了挥手。快步走到师傅跟前,双手合十,轻轻唤了声:“师傅。”

    老和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圆相直起身走到师傅另一边,和师弟圆法一左一右搀着师傅。师徒三人一起看着南边,虽说视线所及其实就是一座山,除了山以外什么也看不到。小和尚见闭着眼的师傅和搀着师傅的师兄都“盯”着对面的那座山,也不知道在看啥,于是探出头悄悄看了眼师傅那边的师兄,师傅摸了摸小徒弟的小光脑袋,师兄瞪了眼师弟,小和尚吐了吐舌头,乖乖站直,学师傅和师兄盯着那座山,心里想着莫不是我修行还不够所以啥也看不到?

    ……

    两个黑袍人也一前一后站在红崖山里的某处山头,面朝凉州城,背对着那师徒三个和尚所在的小寺庙空禅寺,这处地方视野要比那小寺庙的视野要好,面前没有那种高得能遮住视线的山头,一片平坦,虽说看不到数百里外的凉州城,但是风起云涌的,风景倒是不错。

    如果突勒右贤王在此地,就能认出那站在前头的黑袍人就是那日硬闯了他的贤王大帐的那个,虽说黑袍罩头看不清面容,但是许多时候,一个人的气息要比面容更能表明一个人的身份,尤其是在修士之间,这种情况就更加的显而易见。

    站在前面的黑袍人双手负后,一身黑袍金线镶边,宽大的帽子以及黑袍背后用金线绣着一只形似猿猴的兽图。这黑袍人定定盯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也不说话。站在他身后的那名黑袍人穿着与他基本一样,只不过衣服上的镶边及绣线均为银色。

    银线黑袍人微微躬着身,站了片刻之后双手抱拳开口道:“殿主,如今端岳突勒之间已然大打出手,战况激烈。尤其是东线,阿古纳斯和徐寿春之间已然有了收不住手的架势了。咱们的人刚从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阿古纳斯已经掏出了自己的家底,铁浮屠已经上战场了。”

    金线黑袍人听着身后之人的禀报,并无其他动作,还是那个奇怪的声音,问道:“端岳京城目前情况如何?神策军有什么动向?”

    银线黑袍人沉吟片刻回答道:“目前并无异状。”

    “盯住各方,我不希望比如像神策军这样足以改变大势的力量突然出现在我们估计不到的地方,懂吗?”

    “是。”

    金线黑袍人盯着南方,似乎能看到对峙的凉州城和右贤王打仗以及凉州城下越来越惨烈的大战一样,声音里透着一股饶有兴致,开口道:“让东线盯住定襄城的战况,面对铁浮屠的定襄城压力不会小,但是定襄城目前还不能破,要怎么做让他们自己决定,本座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有人发现我们的存在。”

    “是。”

    说完这些话,那金线黑袍人又看了片刻凉州城的方向,然后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座山后小庙的方向,轻笑道:“好了,既然接下来闲来无事,我们不妨替突勒人来进庙拜拜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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