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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道赶回来的江海天。

    江海天大怒道:“你这老妖怪又在这里害人!”双掌一分,左右拍出,那一圈冷焰毒火,登时也随着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江海天迅速跃入圈子,呼的一掌,就向童姥姥打下。

    童姥姥使出化血神功,举掌相迎,她的毒功厉害,江海天则内功较深,童姥姥的毒功伤不了江海天,但江海天因要运功护身,也就只能与童姥姥打成平手。谷之华缓过口气,运功驱毒之后,剑光又是霍霍展开,恢复了原先的威力。登时主客易势,把童姥姥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江海天百忙中抽暇问道:“怎么不见莲妹?”原来他在昆布兰国与华天风见面之后,已知谷中莲遇救之事,这次赶来邙山,就是急于要见谷中莲的。谷之华心头一酸,说道:“莲儿已落在他们手中,咱们只有抓着这个妖妇,好与他们交换。”

    但江、谷二人虽占上风,一时之间,却也未能将童姥姥拿下。这时仲长统与翼仲牟这边,却渐渐感到难以抵敌。文廷璧以三象神功与毒功混合运用,一发掌便是一股腥风,仲、翼二人不能不闭了呼吸,仲长统有混元一炁功护身,还好一些,翼仲牟年纪老迈,内功也稍逊一筹,时间长了,闭呼吸,却感到头晕目眩,招数发出,每每力不从心。文廷璧看出破绽,蓦地一声大喝,全力向翼仲牟杖头一击,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翼仲牟的铁拐弯曲如环,飞上了半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跌出一丈开外,仲长统连忙飞身追上,将他扶住。文廷璧顾不得追击他们,便向童姥姥这边奔去。

    佟元奇唤来了七名手下,这七人都是清宫的一等侍卫,各有独到武功,围着了萧青峰与抱拙道人,佟元奇便也放心跳出圈子。

    文廷璧道:“擒贼擒王,只要把谷之华与这姓江的小子拿下,咱们便可大获全胜。”佟元奇道:“不错,咱们合力闯进火焰圈中,助童姥姥一臂之力。”双轮交于一手,两人同时发掌,将冷焰毒火两边分开,进入那圈子之内。

    文廷璧一掌向江海天劈去,佟元奇的双轮则向谷之华砸来。江海天一招“弯弓射雕”,双掌齐飞,左掌迎击文廷璧,右掌迎击童姥姥,文廷璧身形微晃,童姥姥则大步跨前,将江海天迫退三步。他们两人合力,自是要比江海天胜过一些,形势登时又扭转过来,变得对他们有利了。

    文廷璧哈哈大笑:“姓江的小子,今日看你还敢逞强?”掌力催紧,与童姥姥左右夹攻,掌掌劈向江海天要害。江海天沉住了气,使出大须弥掌法,这一套掌法奥妙无穷,刚柔兼济,用以防身,最妙不过。文廷璧与童姥姥全力强攻,竟如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攻不进去。但江海天想要冲出来还击,却也不能。

    谷之华单独应付佟元奇,则恰恰打成平手。佟元奇的日月双轮专克刀剑,他这双轮又是纯金铸造,谷之华的宝剑削它不动,佟元奇在兵器上先占了便宜。幸亏谷之华在轻功上有特殊的造诣,剑法轻灵翔动,随步换招,有隙即攻,一沾即退,佟元奇也占不了便宜。但江、谷二人被对方隔断,各自为战,不能呼应,以二敌三,总是较为吃亏。

    这时已是全面混战的形势,邙山派弟子众寡不敌,已有多人受伤,形垫十分危急。谷之华心内如焚,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邙山派竟丧送在我的手上!”正要下令,叫众弟子不要顾她,各自逃走,忽听得敌人惊叫之声四起,阵势大乱!

    最先是天魔教主那几名侍女尖声叫道:“教主,教主!”随后是天魔教众徒此起彼落的诧异之声,“咦,怎么又来了一个教主?”

    原来在山上突然走下四人,前面一对是天魔教主与厉复生,第三个是金世遗,第四个是谷中莲。谷之华与江海天都是惊喜交集,勇气倍增。江海天在童姥姥与文廷璧围攻之下,本已有点支持不住,此时见师父到来,精神陡振,虽然仍处下风,十招之中,已是可以还击三招。

    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已是来到那辆宫车前面,揭开帘幕,冷冷说道:“姐姐,你做你的一品夫人,富贵荣华,都已有了,还不心满意足么?何必冒充你的妹子,来此多事?姐姐,我请你还是回去做你的一品夫人吧!”缪夫人满面羞惭,走出宫车,一言不发,便即掩面飞奔,下山去了。

    天魔教主朗声喝道:“本教弟子听着,不许再在这里滋事,限你们立刻回徂徕山去,听候我的命令。”这时天魔教门下弟子,也都已知道是上了朝廷的当,听了教主的命令,自是个个依从,当下一哄而散。

    金世遗走到草坪中心,蓦地喝道:“独臂神尼与吕女侠的坟墓在此,谁敢在此胡闹的就是和我金世遗过不去!咄,你们这班没长着眼睛的臭贼,还不给我立即滚下山去!”声似洪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金世遗从前号称毒手疯丐,这些来给天魔教助拳的江湖人物,谁不知道金世遗的厉害,人人吓得屁滚尿流,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

    天魔教弟子和那些江湖人物走得净尽,只剩下几十名清宫侍卫,其中有些是世袭的武官,从未走过江湖,不识得金世遗是何许人物,有些是投效朝廷的巨盗,听过金世遗的名头,心中也是十分恐惧,但他们既是受了朝廷的俸禄,虽然恐惧,却也不敢便即刻逃走。

    那七个围攻萧青峰与抱拙道人的大内高手,恃着武艺高强,勃然大怒,萧、抱二人已经罢手不斗,跳出圈子,这七个不知死活的大内高手,转过身来,立即排成阵势,将金世遗围住,齐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发号施令!”

    金世遗好整以暇,负手闲立,待他们排好阵势,这才仰天大笑道:“你们不识得我么,这只能怪你们有眼无珠!”大笑声中,出手如电,也不知他用什么手法,笑声未歇,地上已散落了十四颗血淋淋的眼珠,原来他在举手之间,便把这七名大内高手的眼珠全都挖了。这一下只吓得那些清宫侍卫魂飞魄散,急急忙忙扶着那七个毁了眼睛的同伴逃走。

    干戈止,战云消,邙山之上,只剩下童姥姥等人,还在那毒火圈中,作困兽之斗了。童姥姥见金世遗到来,已知一败涂地,难以挽回,但心中还存着侥幸的念头,猛地喝道:“金世遗,我与你拼了!”把手一扬,波波两声,飞出了两团毒火,她也知道冷焰毒火也未必就能伤害得了金世遗,但心想金世遗势须抵挡一阵,她就可以乘机逃脱了。

    那两团毒火飞到金世遗头顶,倏地化为一片红云,向金世遗当头罩下,威势之猛,无以复加。金世遗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神色自如,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也奇怪,那片红云,给他一指,登时化作了一道火光,倒退回去,射入那毒火圈中。金世遗步履从容,也走了进去,踏过之处,冷焰毒火向两面分开,根本就无须使用劈空掌力。

    圈中的五个人见毒火射来,纷纷闪避,但那一道火光,竟似长着眼睛似的,不烧别人,只烧童姥姥,只听得一声惨呼,童姥姥在毒火覆罩之中,顷刻化为灰烬!

    金世遗道:“害人终须害己,可戒可戒!”身形一个盘旋,向东南西北,拍出四掌,将残余的冷焰毒火,尽都扑灭。

    文廷璧与那大内第一高手佟元奇都打定了不是敌死便是我亡的念头,不约而同,一齐向金世遗扑去。文廷璧先到,狠狠的一咬咬破舌尖,运足了三象神功,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向金世遗痛下杀手。金世遗背负双手,摇头道:“可惜,可惜!”只听得“砰”的一声,文廷璧那一掌已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金世遗身上。

    金世遗竟然毫不抵御,让文廷璧打了一掌,此事大出众人意外,不禁哗然惊呼,惊呼之声犹未平静,只见文廷璧已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佟元奇大吃一惊,但他双轮已经推出,收势不及,金世遗道:“对你这狗腿子,处罚应该严厉一些!”挥袖一拂,佟元奇的日月双轮打回自身,两条腿从膝盖以下竟给自己的双轮截断,金世遗一手将他抓了起来,摔将出去,顺手又捏碎了他的琵琶骨,说道:“狗腿打断,从今之后,你是再也不能咬人的了。饶你不死,去吧,去吧。”清宫侍卫中有两个是他徒弟,连忙把他抬起,逃下邙山。

    金世遗打发了佟元奇,这才回过头来,对文廷璧道:“你在武学上另辟蹊径,练成了三象神功,说来也大是不易。可惜你不用于正途,我只得把你的武功废了。你回去吧,但愿你从今以后,潜心武学,虽是不能争强斗胜,也还可以成为一派宗师。”

    文廷璧想不到金世遗对他如此宽容,满面羞惭,也自下山去了。

    血雨腥风过后,邙山上又是丽日晴天,众人欢声雷动,邙山派弟子更是争着上来向金世遗道谢。

    金世遗对这一切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时此际,他眼中心底,只有着一个谷之华。二十年来,强自抑制、沉埋心底的热情燃烧起来了,根本就不理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在欢呼雷动之中,金世遗缓缓的向谷之华走去。

    翼仲牟悄悄打了一个手势,邙山派弟子也个个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俱是想道:“我们负于金大侠的实在太多,掌门人为本派也虚度了廿载青春,但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也不应再去干扰他们了。”金世遗与谷之华之间的悲欢离合,无尽相思,邙山派的弟子都是知道的。

    二十年前,也正是清明时节,金世遗第一次上邙山来给吕四娘扫墓,那时是曹锦儿做掌门人,她将金世遗侮辱一番,骂他是大魔头,几乎要把他赶下山去。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内,由于曹锦儿对金世遗不能谅解,邙山派还曾将他当作敌人,甚至对谷之华与他的往来也颇多非议。却想不到就是这个被曹锦儿骂作“魔头”的金世遗,好几次解救了邙山的劫难。邙山弟子追思往事,人人都感到内疚于心,也深深的为他们的爱情而受到感动。不必翼仲牟明白交代,邙山弟子也都作着会心的微笑,一个个悄悄走开。

    谷中莲和江海天也在作着会心的微笑,江海天示意叫她不可打扰师父,悄悄的也溜了出来。

    谷中莲看见江海天向她走来,又是欢喜,又是辛酸。心里想道:“我师父的廿载相思倒是有了结果了。从前我担心我和师父的命运相同,同是红颜薄命;想不到却终于两样,她有了结果,而我还是水月镜花。”

    江海天笑容满面,掏出谷中莲小时候送给他的那方绣有莲花的手帕,轻轻的给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咱们到底又在一起了,莲妹,你该欢喜才是,还伤心什么?那日在昆布兰国,你不肯出来与我见面,真是把我急死了。”谷中莲道:“你赶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见着了华姐姐了么?”江海天道:“不错,是见着了。”谷中莲道:“那你就该留在她的身边,怎可一见了她,又把她抛下?你纵要见我,也该、也该……”她想说的是:“也该在你们结婚之后。”但这句话到了口边,却又禁不住伤心泪下。

    江海天再一次给她拭去泪珠,忍不着就笑了起来。

    谷中莲心中着恼,道:“你笑什么?”江海天道:“你猜我为什么赶着回来?”谷中莲怔了一怔,“难道不是为我?”茫然问道:“为什么?”江海天道:“我是给你送两张喜柬来的。”

    谷中莲心头“卜通”一跳,道:“什么喜柬?”接了过来,打开第一封来看,只见是叶冲霄与水云庄庄主云召代表男女双方家长具名的请柬,新郎是唐努珠穆,新娘是云璧,日期是今年的中秋,地点是马萨儿国的王宫。按照国王的大婚仪礼,这请柬本来应由马萨儿国的内务府发出的,但唐努珠穆谦下自牧,不愿以国王的身份骄人,所以结婚大典虽由内务府筹办,但对武林前辈与至亲好友的请柬,则仍是由双方家长具名,就似普通人家嫁娶一般。

    谷中莲喜道:“我又添了一位新嫂嫂了。云姑娘端庄慈厚,正合做我国的王后。”

    江海天道:“你再看这张。”

    第一封喜柬还在谷中莲意料之中,第二封喜柬却大出她意料之外。这也是一张由男女双方家长具名的请柬,水云庄庄主云召变了男方的家长,女方的家长则是华天风。这是云琼和华云碧结婚的请柬,日期也是八月十五日,地点也是马萨儿国的王宫。

    谷中莲呆了一呆,喜出望外,讷讷说道:“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两对新人同在人月团圆的中秋节结婚,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江海天道:“八月十五这天是汉人的中秋节,在你们马萨儿国,又是一个新的节日。”谷中莲道:“什么节日,我怎么不知道?”

    江海天道:“马萨儿和昆布兰两国百姓,为了同庆升平,选定这一天为洗剑节。你还记得吗?这一天是金鹰宫大会的日子,也是马萨儿暴君被推翻的日子。由于你哥哥做了国王,邻国也得沾恩泽,共享太平。百姓们还编了一支歌。……”

    谷中莲道:“我听过这支歌。是不是这样唱的:烽烟散净,冰河如镜,我要在冰河洗净我宝剑的血腥。从今后永享太平。年轻人得到爱情,老年人得到安宁……”唱到“年轻人得到爱情”这句,两颗心已是怦然跳动,不觉手儿相握,脸儿相觑,眼中都燃烧着爱情的喜悦。

    江海天低声说道:“在动身去喝喜酒之前,我带你去见我的双亲。”

    谷中莲道:“做什么?”江海天道:“你的两位哥哥已安排好了——要发第三张请柬,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地点,这张请柬是咱们的喜柬,我要禀告爹爹,请他主婚。莲妹,你不会埋怨我们擅作主张吧,事先尚未曾得你点头?现在我是求你点头来了。”

    谷中莲红晕满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江海天着急道:“莲妹,你不愿意?”谷中莲低声道:“不愿意我就摇头了。”江海天大喜道:“咱们去禀告师父去,咦,师父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金世遗与谷之华又是一番情景。邙山上山花遍地,有大红玛瑙般的茶花,有缨络披垂的杜鹃花,有青丝花蕊镶着乳白花瓣的报春花,百态千姿,争妍斗丽,密密丛丛,满眼都是。金世遗与谷之华正在花丛中携手同行。也正是二十年前的今日,金世遗在这条路上送谷之华下山,那时他们心情都是黯淡之极,根本就未曾留意到这满目春光。如今风光如昔,人物依然,心情却是大大不同了!

    金世遗摘下一朵野花,喟然说道:“二十年花开花落,之华,你嫌我来迟了么?”谷之华柔声说道:“这花和二十年前并没两样,咱们二人也是一般。你再迟二十年,我也是照样等你的。”金世遗道:“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两句诗吗,纵有浮云能蔽日,阴霾亦仅是须臾。二十年来几番风雨,好在如今已是雨散云开。廿载光阴一弹指,山花依旧笑迎人。总胜于花自无情水自流了。”

    谷之华道:“二十年来咱们虽是会少离多,但就在你海外飘流、天涯远隔的时候,我也总是觉得你就似在我身边。”金世遗道:“咦,奇怪,我也是这样。这些年来,每当我郁闷难堪的时候,你就像出现我的眼前。”谷之华嫣然一笑,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可真是两心如一的了。我最喜欢王勃那两句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可真一点不错。”

    金世遗从未见过谷之华笑得这样欢乐,只觉得她笑靥如花,比起她二十年前是少女的时候更可爱,不觉紧紧握牢她的双手,说道:“从今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远隔天涯了。”

    江海天与谷中莲远远望见他们的师父在花丛中相偎相依,两人也不禁相视而笑,江海天道:“咱们不必忙着禀告师父了。”谷中莲也笑道:“看来不久还会有第四张喜柬,更要轰动武林,传为佳话!”

    谷之华道:“似是有人向这边走来?”金世遗抬起头来,隐约还可以见到徒弟的背影,笑道:“是海儿和莲儿,向那边走过去了,不要惊动他们。”

    谷之华笑道:“从前我很担心他们重蹈我们的覆辙,如今我却是高兴他们的命运和我们相同了。世遗,待我将来传了掌门之位给她,我就可以和你湖海相随,过神仙般的日子了。世遗,你高兴吗?”金世遗道:“这正是我梦寐以求之事。人生如此,还有何憾?”正是: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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