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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头寒暄问候了两句,安慰成分占大部分,其中还暗示他白云逸值得信任,最后以“为师办完事后便去寻你”为结尾。通篇用词温和,没有一句重话,甚至连他私自修炼的事情都没有加以指责。
照理说,顾清鸿应该觉得感动啊,可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怎么来的?
这表情也太微妙了吧,白云逸忍不住问:“穆长老说什么了?”
将信纸重新折叠好,压在手心下,顾清鸿微笑道:“师父说他明天过来。”
白云逸一脸“你他妹的不是在逗我”的怀疑表情看着他。
“呵呵,说笑罢了。那只是我的一个心愿而已,我也希望他明天,不,应该说现在就能出现在我眼前。”说话时,顾清鸿的目光一直停在白云逸的脸上,“云逸,你觉得这愿望会实现吗?”
心中有鬼的白云逸在他真挚的目光下干笑了几声,连那过于亲密的称呼都忘了否定,忙借口时间不早要去探查遁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顾清鸿的脸就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稍微诈两下就露出尾巴,穆一远还真是好诓~当然,你也很好骗。’识海中响起了久违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
顾清鸿眼神一黯:“闭嘴。”如果话语有温度,那么这句话肯定是个冰棱,不仅冷还扎人。
‘喂,我可是你的本源,对我态度好点。我好不容易从沉睡中醒来,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来叫醒你这个傻瓜。穆一远的谎话那么拙劣,也就你会相信。’识海中的顾清鸿依旧是孩童模样,他打个响指,荒芜沙漠瞬间变作盛夏荷塘,孩童版的顾清鸿就躺在最大的莲叶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旧友?可别再说什么你喜欢穆一远啊,白云逸的说话用词语气、小动作、喜好,跟穆一远是一模一样的,你这都看不出来?’
其实本源这句话说错了。
顾清鸿一直都保持怀疑的态度,而他最终在真相和谎言中选择相信那漏洞百出的谎言,只是因为信任——他对师父穆一远是完全的信任,相信师父不会骗自己。
他任由情感蒙蔽自己的双眼和理智。
‘接下来你是要继续装傻过家家还是跟他摊牌拆伙?’本源晃着脚丫,随意地问了句,而答案两个顾清鸿心里都明白。
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证明了,不管是穆一远还是白云逸,骨子里都是他挚爱的那个人。他深信师父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岂会瞒着他?师父既然愿意装,那他就做一辈子的瞎子陪他一道装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装聋作哑,并不是全无作用。
首先,比起那莫名其妙的双修对象,他这个做徒弟的,明显更重要。
其次,白云逸对别人的态度说不上多热情,但是还算有礼,唯独对那个喜欢缠着他的侍女半夏不假颜色,反差背后意味的东西足够令他偷着乐。
‘我就打了个盹儿,你就丢了快要成形的内丹,连丹田都被人搞残了。我说你和穆一远啊也别再折腾什么养丹法了,他不是龙髓体吗。他这么疼你想帮你,也别写什么助你重塑丹田再度修仙之类的空话。双修几次,再辅以丹药,不出几年你就可金丹大成啊~’
自从顾清鸿踏入仙魔冢遗迹之后,本源就开始莫名沉睡。今天醒来的本源一看肉身的情况,悔得大腿都拍青了。顾清鸿距结丹仅一步之遥,他本以为待他结丹,便可取而代之,没想到出了这样的祸事。多年的等待付诸流水,再看顾清鸿像个傻子一样和穆一远玩起了你猜我猜的低级游戏,本源如何不焦急火大。
把碗筷叠起收拾好,顾清鸿看着跳动的灯芯,表情柔和,仿佛面对着的是他此生挚爱,以最认真温柔的语气说:“我不会害他。”
‘死!脑!筋!’本源哼哼咒骂了几句,见顾清鸿无动于衷,一甩手,荷塘再度变成沙漠。他恨得牙痒痒,大块肉就在嘴边,却只能闻不能吃,他都快要饿死了!
这边无形的对峙穆一远浑然不觉,他正在专心的偷看。
以防万一,服下偷窥听墙角专用的闭气散,隐匿了周身的气息。白云逸学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偷偷地揭开几块瓦片,然后发现位置不对,瞧不见人。之后又换了几个地方,还是没见到人。直到听见屋内一声高昂的女声尖叫,他才明白为什么不见人。
因为人家在床上办事……
隔着厚厚的床幔,除了人影什么都瞧不见,当然白云逸也没有兴趣去欣赏别人的床事。
不过确如他所猜测的,天显的气息是属于人类范畴。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先走一步的时候,白如霜雪的纤细手臂撩开了华丽的床幔,□□的女体款款走出,而后微微侧头回首,角度恰恰好够上方的白云逸看清她的面容。
“……延莲???”惊呼声险些脱口而出。
那脸与七年前从玄同派失踪的穆延莲完好的半张脸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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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逸进屋后就没说过话,连招呼都跟室友打一个,干坐在桌前发愣。喊了几次不见他有反应,顾清鸿心中立刻警觉起来。
“我遇见……”话说到一半,白云逸忽然停住了,白云逸不该认识穆延莲,也不该知道七年前玄同派上发生的事情。好险,差点就露陷了。为自己的悬崖勒马点个赞,白云逸话锋一转,“我遇见了天显,确实不是妖族。”
有古怪,肯定不是所说的那样。到底是遇上了谁?穆远他又瞒着我。顾清鸿看着白云逸闪躲的眼神,笑了笑道:“哦,我以为我们是好友,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故作轻松的语气,配上恰到好处的落寞的笑容,狠狠地戳了下白云逸的软肋。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瞒你,只是……”他急于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圆一个谎言需要准备一百个谎言,而他如果不是情势所迫,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对最信任自己的人撒谎。
其实抱怨的话说出来后,顾清鸿也后悔了。在心里暗骂自己口不择言。他应该全然相信师父的,相信师父的隐瞒是事出有因,可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欺骗,就因为他什么都愿意去相信。
“你为什么不说?”
“没关系,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样的矛盾对话,时常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在信任与失望中徘徊煎熬,他觉得自己的心简直要被撕成两瓣。也许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坚韧,这场过家家游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玩多久。
只是两个字在嘴里徘徊半天,白云逸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他鼻尖上几乎急出点点细汗,顾清鸿还是心软了,退后一步。
他走过去拍拍白云逸的肩膀,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他随意地笑了笑:“方才我说笑的,白兄你别介意。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正事要忙。”
算了,做人不要太贪心。只要你还在这里,就好。就算你再跟我说千万个谎言,我都觉得值。毕竟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谈不上资格,能留得你一刻,是一刻。
白云逸偷瞄了几眼顾清鸿的表情,淡定自然,便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他如释重负,偷偷地把掌心的汗擦在衣摆上,佯怒道:“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吓得我正事都忘了跟你说。”
“请说。”点头笑了笑,顾清鸿坐到白云逸的身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白云逸严肃地说道:“明天你别跟着去了。”
“好。”
答应的太过爽快,白云逸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可不是顾清鸿的性格,亏他准备好一肚子的说词(就在进屋之后),扑了个空啊。
害怕他钻牛角尖,白云逸还是想解释几句:“那天显我方才探了下,确实有些水平,我怕到时候动起手来顾不上你。要是再让你受到点伤,穆长老必会为我是问的……”
顾清鸿打断他解释的话,淡淡的说:“没关系,我明白的。”
正主都这么看得开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呃……那你一个人无聊的话在京城四处晃晃。”
晚上躺在床上,白云逸怎么也睡不着,卷着被子辗转反侧。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头脑特别清醒。盯着另外一张床上的阴影,他心想,奇怪啊,这孩子今天怎么不犟了这么好说话?再回想这一天,发现顾清鸿古怪的举动还真不少。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强行做了解释——水土不服,初来京城不太适应。
算了别多想,他听话还不好吗?省得他操心,还是想想天显的事情吧。
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天显的那张脸是属于他侄孙女穆延莲的。
七年前玄同派上发生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忘记。杜一果长老势要以穆家父女之血祭他亡子,当时各峰(除了净明峰)都派了些人手去寻找,恰逢玄同派与罗浮山合作,派出去的人能力和数量都有限,持续数月的搜寻,最终只在数百里的废墟之上找到早已腐烂的穆卫的尸体。
穆延莲在哪里,大家至始至终都没有找到。
这件事虽罪不在他,可偶尔想起,他也不禁心中百感交集。
穆卫的尸骨是他送回穆家的,拭泪的奴仆、恸哭的家人、无声的老父,特别是穆卫的父亲——穆一远在穆家仅剩的弟弟,皱得仿佛树皮一样的脸,上面满是黑青的斑点,面对着年轻兄长手中的骨骸,混沌的双眸中没有惊讶。
他没有嘶吼着质问兄长,只说了句。
命,一切都是命啊。
孙女穆延莲得了怪病是命,儿子客死异乡也是命。
穆一远没有受到穆家的任何指责,至于穆延莲的生死,他们都不抱希望,仿佛那就是她的命运所在。
修道近百年,穆一远还是参不透这个命字。都说修士求长生是逆天改命,可求长生难道就不是命吗?该信,还是不信。
他天生龙髓体,算是命,那他就该认命去双修?还是继续走这条艰难百倍的修道之路?
穆延莲的生死去向,对穆一远而言,就是个象征,象征一个命字。如今找到了她,而他也以纯阳之身躲开了龙髓。
命,果然是不用信的。
如此他更坚定了不再变回穆一远的心。
至于穆延莲这几年的遭遇,她又为何以天显之名出现在此。待明日便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