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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王临川二人走远,原来露着一口白牙的笑容,立即换成一张阴沉得滴出水来的黑脸,死死盯着杨六郎戴着面具的脸。
“是。四支镖的事呢?”杨六郎以眼还眼。
“什么四支镖?”豹子一肚子狐疑。
出大事了!豹子和杨六郎心中不约而同升起这样的感觉。
杨六郎和豹子拼死在两天内赶回博州。
还好,老鹰没事,中毒不深,只是那绰号公猫的龟公逃脱了。
“一辈子小心,不想在浅水里阴沟翻船!”老鹰无奈自嘲。
老鹰初见公猫,还没有觉察到事情端倪,最后是在吃饭时,菜碟里一只新鲜的死苍蝇,暴露了公猫的阴谋,公猫原本是有很大机会做掉老鹰的,但他的性格太谨慎了,老鹰的戏也演得很好,所以公猫才匆匆逃走。
山东剿匪指挥使痛下决心砍完了二十多颗脑袋,立即把整肃兵营军纪的事飞报兵部,张庆之远在皖地,梁大先生是通过兵部一个棋子得到的讯息,然后博州又传出刘金被杀的消息。梁大先生坐不住了,因为新入伙的大象正沿这条线路北上,从杀人的手法,十有八九与这两事脱不开干系。
杀手收钱杀人,天经地义的道理,哪用管得着被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又不是城隍老爷要考评奖罚人间善恶。问题是清绝楼的规矩,只有梁大先生才能拍板杀人的买卖,可是没有人找梁大先生谈过山东这两宗买卖。擅自杀人,这可是坏规矩的大事,所以老鹰和豹子都来追大象了。
现在大象的问题搞清楚了,杀济字营都头陈济九是大象的私仇,清绝楼管不着,杀刘金是受公猫蒙蔽指使。剩下就是解决公猫的问题。
解决公猫的问题,首先要搞清谁买刘金的命。老鹰出去二天后,再次回来与杨六郎和豹子碰头。
一条沟通南北的大运河,不仅是皇朝命脉,漕运枢纽,除了养活京师不事生产的治人者,养活数十万辽东和河北的守边将士,还养活了无数的船工,养活了运河沿线大大小小数百码头上的无数的苦力挑夫脚夫。博州境内七个官批码头,就有四五千苦力挑夫靠河吃河。
买刘金的命,是博州城附近河段五座码头的老板李大户。李大户一家辛苦经营二十年,最近终于吃下了博州城上下五十里范围内最后一座码头,便打算向苦力挑夫们开刀,每日工钱要压价一个铜板,一日就至少节省五贯钱,一年三百六十日,除了大雪封河的二十余天,就是亮锃锃的小两千两银子。
刘金是黑白两道都混的混混头子不错,平日里仗着身手不错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进官家牢狱如下馆子也是不错,但刘金是苦力挑夫出身,是博州四五千苦力挑夫的主心骨,这事也不错。
博州城上下五十里地内靠运河吃饭的苦力挑夫们,那家忽然没米下锅了,去跟刘金招呼一声,一家大小总能去几处地方蹭几顿饱饭,谁家若有个长短意外,去跟刘金说清楚了,也总会有些伙计们上门帮忙打理协调,度过难关。久而久之,一州境内大河上下,刘金遇上苦力挑夫的,约摸能叫出一半人的名字,大多数苦力挑夫也都受过刘金的恩惠。
刘金身手蛮横,心眼也蛮横,前些年曾带着挑夫们拿着担杆与各个码头的东家干过不少的架,干完了架之后,再晃着拳头拉着人家坐下来好好谈,定了博州码头东家和挑夫之间的规矩。
现在李大户要压挑夫的工价,怎么看怎么想,刘金都不会答应,便先下手为强,悬了二千两银子的暗花买刘金的命。虽然二千两银子,在视一文铜板大如簸箕的李家,的确如同割肉,但长痛不如短痛,刘金的身手不错,值二千两银子。
“就一千两银子!”从来沉默寡言的杨六郎忽叹了口气。想起梁大先生把薛延春芽的第一次也是定这个价送给自已,由衷而叹。
“二千两。”豹子纠正大象的错误,“公猫把消息传回清绝楼,但清绝楼不一定会把买卖交给公猫做。”
按清绝楼的规矩,清绝楼和杀手五五开,如果是公猫出的手,公猫理所当然拿一千两,另一千两是贪墨的。但如果银子不经清绝楼,公猫把应属大象的那份也卷了,就是白得二千两。
老鹰在旁边无意听了豹子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满头冒汗。他娘的,这才是摊上真正的大事。
公猫在博州的收入,一年大约是三四千两,二千两虽然不少,但还不值得公猫铤而走险。四支镖只在公猫的手上,不送回清绝楼。如果公猫知道这四支镖的真正背景呢?如果公猫一开始只是想借刘金的手除去拿出四支镖的大象灭口呢?
杨六郎不得安宁。
听了老鹰讲了关于刘金的故事,杨六郎首先想起了梁大先生关于善恶的一番话,接着想起了几百懦弱的街坊跪在大理寺为他求情三天三夜,想起了家垫里白头夫子阐述的问心无愧四字,想起了青杨镇乡保陈百福,甚至想到最是跋扈无情的折五少把青羊改为青杨,还想起了潘太师说过百姓安居处即是吾梦乡的话。
杨六郎心里翻江倒海,神魂如在油中烹煮,竟如同每日午时在烈日灸烤那种痛苦煎熬,甚至更有过之。
“先去给姓刘的奠一碗酒?”豹子小心翼翼提议,“等到捉住公猫再提着他的脑袋去谢罪。”
“不去。”杨六郎拒绝。去了也于事无补,还更加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