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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所以说王猛敢找孙大力当面理论,也算是有胆色了。
不过他这个方式有问题,田七摇头,明知道对方嚣张又厉害,还硬往上撞,不是找死是什么。
在紫禁城里头混,田七其实是个特别能屈能伸的,但那也要看对象,没必要缩脖子的时候就完全不用白吃亏。最重要的,这是关乎一百两银子的大事。
孙大力又不是什么腰杆子多硬的家伙,淑妃了不起啊,她田大爷还是伺候皇上的呢!
田七一边自己给自己鼓舞士气,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转悠,憋坏水儿。
对付无耻的人,你得比他更无耻才行。
王猛适时地问了一句:“那现在怎么办?”
田七顿住脚:“先把钱要回来再说。”
王猛无法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看到田七表情阴森,他也就不敢再问。
俩人吃过晚饭,去了孙大力的住处,这小子果然又在聚众赌博。
孙大力看到王猛进来,以为这小弱鸡又来找碴儿,不过反正他不怕,大不了再打他一顿就是了。田七怕孙大力看出她和王猛的交情,所以故意晚了一步进来。进来一看到牌桌摆上,笑嘻嘻地挤上来要玩会儿,怕别人不带她,她把今儿才得的那四个金锞子拍在桌上。
孙大力果然两眼发光,让人给田七腾了个地方。
田七其实不太喜欢赌钱,她总觉得赌钱容易散财,甭管是输是赢。输了吧,想扳回来,于是折进去更多;赢了吧,钱来得太容易,花起来就不心疼。
而且她也没有逢赌必赢的本事。赌钱一看心眼儿,二看运气。心眼儿她不缺,可是运气这东西没准儿,逢上倒霉的时候,越算计输得越多。
这会儿坐在赌桌上,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赢钱。
几人正在玩的是四人一桌的推牌九。孙大力之前连赢了几圈,桌上玩家已经换了两拨,一个个两眼发红地盯着赌桌,恨不得立时翻盘。
但是孙大力越玩越手顺,没一会儿,弄了个“天牌”。
天牌是牌九里第二大的牌,仅次于“至尊宝”,由两张十二点组成。孙大力翻开牌,笑眯眯地拱手:“各位兄弟,又对不住了。”说着便伸手要钱。
“你等一下。”田七制止了他,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向她。
“怎么了?”孙大力问道。
“我刚才就觉得你不对劲,别是出老千吧?”
孙大力恼怒地重重一拍桌子:“玩不起就别玩!输几个钱就叽叽歪歪,敢说老子出老千?大家伙儿的眼睛可都亮着呢,你们说,我到底有没有出老千?!”他说着,向四周望了一圈,等着别人给他说句公道话。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相反,大家都怀疑地看着他。抓到好牌的人容易遭到羡慕嫉妒恨,人们感情上也有点倾向孙大力是用了不正当的方法。
孙大力更加愤怒,抓过田七就想抡拳头。田七故意往牌堆里一推,几张未发的牌被翻过来,其中一张落在桌面上,颠了几颠,牌面上六红六白,正是个十二点。
十二点的牌一共就两张,孙大力的天牌占了两张,那么现在怎么又冒出个十二点?
这不是出老千是什么?
由于之前那层嫌疑的铺垫,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确实是孙大力出老千。赌徒们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这会儿发现自己刚才输钱完全是对方使诈,于是群情激愤,蜂拥而上把孙大力按在地上猛揍。
田七早给王猛使了眼色,俩人把桌子上孙大力的钱一通扒拉,又按着孙大力翻了个遍,揣着一堆银钱跑了。
这边孙大力也已醒过味来。而且他果真不愧“大力”之名,在被几个人围殴的情况下还能突出重围,追着田七出来。
“田七你大爷!”孙大力边追边怒吼。
“你给我站住!”孙大力又吼。
田七心想,我就不站住。她和王猛暂时也不敢回自己房间,干脆跑出了十三所。
十三所和紫禁城就隔着一条路。孙大力追到门口,眼看着他们俩跑到路上,他想也不想地抄起手旁一个木凳扔过去。木凳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直奔田七的脑袋。田七回头一看,故意放慢脚步,等着木凳超越过去。
于是那木凳越过田七,打着圈向街角一个白衣少年飞去。
田七一下子就认出那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王纪征。
纪征是纪衡的弟弟,今年十六岁,已被封了宁王,今年过了年便立府,搬出了皇宫。先帝爷只有这两个儿子,纪征是少子,又是宠妃所生,因此先帝难免多疼爱他一些,要不然也就不会出现当年的废储危机了。
可是“爱之适以害之”,先帝对这个小儿子的宠爱渐渐就成了兄弟二人之间的隔阂。俩人完全做到兄友弟恭那是办不到了,纪衡登基之后没有为难这个弟弟,已经是非常胸襟开阔了。毕竟,这是一个曾经差一点抢走他皇位的人。
其实纪征觉得自己挺无辜。当年储君风波闹得正凶的时候,他才多大?整天想的是“书读不好父皇会不会责骂”“今儿得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要偷偷玩不要被发现”这类独属于童年的困扰,对于抢皇位一事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也就谈不上兴趣与欲望。但是他那个贵妃娘亲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且又有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自己儿子如果不当皇帝那么太子以后登基必不会给他们娘儿俩活路,于是积极地投身于争储的斗争中。
就这样,昏君、宠妃、奸宦共同形成了一个废储小团伙,其中昏君左右摇摆,意志不够坚定。
当然了,这小团伙最后没有成功。正统就是正统,不是那么好撼动的。有的时候关于立储的问题,朝臣比皇帝还有决定权。在满朝文武的护航之下,太子之位虽经历了几次危机,但最终还是保住了。
基于自己过去的不良行径,在纪衡登基之后,贵妃娘娘天天担惊受怕,怕自己和儿子受到政治迫害。加上心有不甘气难平,她渐渐地形成了心病,一年光景就下去陪先帝了。
纪征十岁出头,皇家的小孩儿都早熟,这时候也终于通晓了一些厉害。他知道自己越是不上进越是安全,于是傻吃憨玩起来,太后和纪衡也就对他放了心,不再难为他。
纪征觉得他们真是想太多了,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庶子,脑子里要灌进多少水,才敢大胆地去造反抢皇位?
他好好地当他的皇亲国戚,不缺吃不缺喝,想玩什么玩什么,比皇帝逍遥多了。
于是,享乐主义就成为纪征基本的人生观。
纪征此人长相随了他的母亲,典型的小白脸。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脸型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轮廓渐渐分明,但还保留着少年的圆润与青涩。
他没事儿出门逛大街,所过之处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都要往他的方向飘,纪征习惯了被围观,也就不以为意。
今天,他又被围观了,不同的是,这次围观他的不是女人,而是一群太监。
是这样的,他在紫禁城北门外的街上漫步,走着走着,余光内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他一扭头,发现一个不明飞行物翻滚着砸向他,纪征本能地要躲开。
本来他也能躲开。
然而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大喊一声:“王爷小心!”
纪征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就这一愣神的工夫,那身影已经飞扑向他,由于冲力太大,他后退两步终于没接住,和那人一起倒在地上。
纪征今儿出门没带护卫,只有几个家丁跟着。家丁们的反应普遍慢半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爷被一个飞奔过来的小太监扑倒在地。
此时,那不明物体正好也落下来了,将将要砸到两人的头。纪征抽出一只手把那东西一拨,拨向一旁。
凳子打了个转落在地上,但是离开时,凳子腿还是扫到了田七的额角。
纪征搂着田七的腰,他只觉怀中的身体格外柔软,腰肢格外纤细。对方大概由于剧烈的跑动,此时粗喘着,胸口一起一伏,火热的呼吸喷到他脸上。
他的耳朵便有些发红。
小王爷生平第一次被压,就这么献给了一个太监。
纪征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然而视线内一抹红色突然垂落,由清晰变得模糊。紧接着,他左眼由于异物入侵而酸涩难忍,眨一眨眼,一片血色模糊。
田七捂着额角,向呆愣的家丁们说道:“快来人,王爷的眼睛里滴进血了。”
王爷、眼、血,这几个词凑在一起简直太令人恐慌了,那些人连忙把两人拉起来,几个家丁围着纪征又是擦拭又是吹眼睛,终于给弄干净了。
这时,孙大力追了上来,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太监也跟上来围着,看到纪征,纷纷跪下磕头行礼。
纪征揉了揉发红的左眼:“起来吧。”
太监们纷纷起身。田七站在纪征身旁,指着孙大力说道:“你好大胆子,乱扔东西,刚刚把王爷都伤着了!”
孙大力吓得又跪下来:“王、王、王、王爷饶命!”
纪征似笑非笑地看了田七一眼,心想:伤着我的明明是你。不过……反正这太监刚才救他也是好意。纪征没有理会孙大力,而是对田七说道:“你伤口在流血。”
田七捂着伤口答道:“谢王爷关心,奴才没事。”
王猛连忙掏出手帕给田七擦伤口,擦了几下,干脆直接用手帕堵着止血。
纪征看着那白手帕上刺目的鲜红,皱眉道:“还是找个太医看看吧。”
田七一听太医就头疼:“王爷的好意奴才铭感五内,可若是惊动了太医,上面问责下来,奴才就不好解释了。”
纪征想想也对,打架斗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他从荷包里摸出块金子,递给田七:“这样,你找个好大夫看一看吧。你今儿救了我,这算是答谢。”
“奴才怎敢当得起王爷的谢,您就当是赏我的吧。”田七一边说着,一边把金子接过来揣进怀中。
纪征因怕耽误他看伤,也就不多说,只临走的时候看了地上的孙大力一眼,说道:“再敢生事,本王就回了皇兄,把你们全换了,打发去山西挖煤。”
孙大力连忙脸上堆笑:“奴才不敢,不敢。”
回到十三所,王猛给田七仔细包扎了伤口。正好他之前从安乐堂拿了金疮药,这会儿又有用武之地了。
做完这些,田七和王猛凑在一处数刚才从孙大力那里抢回来的钱,一共一百四十多两,除去被偷走的那一百两,还赚了四十多两。
田七捏着钱感叹,真是好买卖。
孙大力被小王爷一吓唬,想必不敢再来找他们麻烦了。
王猛把这些钱都推向田七。
田七又给推了回来:“你拿着吧,再丢我可就不管了。你以后出息着点,别总等着别人救你。在皇宫里头混,没些手段立足,等着别人踩在你头上吧。你就算不能动手,不是还有脑子吗?”
王猛嗫嚅了一会儿:“我笨。”
“这倒是,”田七点点头,“你不是会医术吗?会做毒药不?做点毒药傍身也行啊。”
王猛点了点头。
田七叮嘱道:“做好了一样给我留一份儿。”
第二天上值,田七又杵在了养心殿。
纪衡看到田七帽檐儿底下一层白圈,很是好奇。他走过去把她的帽子一摘,只见她额上缠了一层白纱布。
“你这是给谁戴孝呢?”纪衡问道,一边又把帽子给她扣回去。
田七把帽子扶正,答道:“回皇上,奴才昨儿脑袋磕在门框上,受了点伤。”
纪衡打量着田七的身高,说道:“真有意思,你长这么矮,得多低的门框才能磕到你头上?”
田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皇上今儿很闲啊,怎么有空跟我逗贫了呢。
见田七不答,纪衡又道:“别走的是狗洞吧?”
田七面部抽搐:“皇上您多虑了。”
“田七,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咬咬牙,田七只好实话实说,当然,要用一点春秋笔法,隐去某些细节,只说自己看到有人出老千,她多嘴说了一句,便被那人追着打,才弄成这样的。
纪衡从她刻意美化之后的表述中精确地总结了她干的好事儿:“赌钱,打架。”他眯了眯眼,不悦,“你整天都在干些什么!”
田七赶忙答道:“皇上,我整天做的主要就是尽心伺候您,其他只是打发时间。”
纪衡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油嘴滑舌。”
田七吐了吐舌头。
这种表情在御前可以划归到失仪的范畴,不过纪衡觉得挺有趣,因此也没说什么。他想了一下,又问道:“把你打了的那个太监是谁?”
“回皇上,是御马监的孙大力。”
纪衡于是想料理一下这个孙大力。打狗也要看主人,御前的人是谁都能打的吗?不过这个罪名不太好找,说赌博吧,他又没在皇宫赌;说打架吧,要罚就得罚双方;说是出老千吧,也太扯了点……
纪衡一抬眼,看到田七一点不知悔改的德性。他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说吧,这次让这小变态吃点亏也好。
不过,挺好的一副皮相,留了疤就不好了。纪衡便说道:“自己去御药房领点玉雪生肌膏。下次再敢打架,朕决不轻饶。”
“奴才谢主隆恩。”
下了值,田七顾不得吃饭,先去了御药房。只说受了伤皇上让来领药,也不说领什么,当值的太监听说了,包了好几种药给她,都是上好的东西,其中也包括玉雪生肌膏。
再次坑蒙拐骗成功,田七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这头纪衡终于还是找来了盛安怀了解情况。盛安怀早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眼下如实禀报。当然了,他已经把田七划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因此说话也偏着田七。奴才们业余时间赌钱消遣,这一点可以理解;田七看到王爷遇险,奋不顾身地上前营救,这一点要重点强调。
谁知,皇帝陛下听罢他的描述,冷哼道:“什么英勇护主,谁是他的主子?”
盛安怀心说坏了菜了,他忽略了要命的一点:皇上和王爷之间有点不愉快的过去。如果王爷同皇上身边的宦官有来往,总归不是好事。至于主子这个问题,田七的主子当然只能是皇上了,说王爷是他的主子,岂不是说王爷有觊觎之心……
万事怕脑补,盛安想得有点多,便有些心惊胆战,连忙说道:“皇上说得是,田七大概也没想太多,只觉着不能累及无辜。”
纪衡心想,那小变态八成是觉着阿征长得好看才去救他。
想到这里,他又是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