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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的撩水声。

    整个营房建得十分开阔简单,一览无余。他站在营房门口,看着热气氤氲中的那个背影。叶蓁蓁的乌发浸过水之后,更显沉黑,披在背上,如一道纯黑色的瀑布。她的香肩半裸,肩头圆润,白皙中透着一股血液畅流的淡淡红晕,虽被遮着,却更引人遐想无限。

    纪无咎的目光禁不住顺着她的肩头向下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口黑乎乎的大铁锅。

    铁锅是军营中做饭用的,比寻常锅大上许多,这时候用来洗澡,大小竟然很合适。纪无咎还发现,那锅底下垫了厚厚一层炭灰,想必是因为担心铁锅散热快,所以用尚有余温的炭灰煨着底部。

    看着这口充满奇思妙想的大锅,纪无咎涌上脑门儿的那股子热燥竟然退下去不少。他哭笑不得地走过去,蹲在锅外,扶着锅沿,一言不发。

    叶蓁蓁感觉到有人走近,知道是纪无咎。她把一条浴巾抖开,让它浮在水面上,遮住身体。

    水汽扑面。纪无咎的目光掠过叶蓁蓁的肩头,看着她锁骨上挂着的水珠,再往下,虽有浴巾遮着,然而她胸前的盛景,却是不能完全遮住的。

    纪无咎的喉头紧了紧,他掬起一把她的黑发,轻轻揉着,问道:“蓁蓁,你不与我行房,是不是因为我……碰过太多女子?”

    叶蓁蓁身体一僵。这种事情,隐秘中又透着些许羞耻,让她实在不知该怎样开口。

    纪无咎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蓁蓁,我可是许久未碰过女人了。”

    “难怪他们都说你是断袖。”

    纪无咎突然低下头,一口咬在她的肩头上。听到叶蓁蓁的轻哼,他便收了力道,只用牙齿轻轻摩擦着她潮湿光滑的肌肤,像是刚长出乳齿的幼兽,小心地用软牙探索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

    “别闹了,好痒。”叶蓁蓁咯咯笑道。

    纪无咎便收回牙齿,一边伸出舌尖轻轻舔着那浅浅的齿痕,一边含混说道:“我要是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成寡妇了,”叶蓁蓁笑道,“现在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纪无咎站在外面被凉风一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蓁蓁既然嫌弃他不干净,那他便每天在她面前干净一番,总归会有效果吧?纪无咎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他低头掩着嘴角微笑,两眼放光地盯着地面,这副表情搁在他脸上简直像是中了什么邪祟。王有才在一旁看得直抽嘴角。

    第二天,叶蓁蓁再想洗澡时,发现纪无咎蹲在了她的锅里。

    叶蓁蓁很不满意,感觉自己的领土被侵犯了:“我要洗澡。”

    纪无咎像是长在了锅里,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我们洗鸳鸯浴吧?”

    “不好。”锅虽然大,但容纳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要么一起洗,要么你看着我洗。”纪无咎抛出另一个选择。

    他本以为叶蓁蓁会害羞或是拒绝,却没想到她略一犹豫,便搬了把椅子放在铁锅前。向外面喊王有才提水之后,她回来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做好围观的准备。

    王有才领着几个人提着好几大桶热水,一进门,看到纪无咎站在锅外,叶蓁蓁坐在锅前,两个人一个神色飘忽一个面容淡定,心中实在猜不出这帝后二人又想玩什么新花样,于是迅速打点妥当,便领着人匆匆离开,走的时候仔细关好了门。

    顶着叶蓁蓁直白的目光,纪无咎突然觉得压力好大。他垂下眼睛,看着热气腾腾的水面上浮着的几把干艾草,那是王有才特地放进去的,据说有祛除邪祟的功效。

    看来他大概真的中邪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决定?纪无咎摸了摸鼻子,有点局促,这种局促在他面对朝堂上大臣们的唇枪舌剑时都不曾有过,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竟然紧张得不敢看叶蓁蓁。

    “你怎么不脱衣服?”叶蓁蓁好心提醒他。

    这到底是谁调戏谁啊……

    纪无咎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迅速脱掉衣服,踏进锅里。

    锅里头垫着一块石板,锅的四壁十分光滑,裸露的肌肤与之相触,细腻光滑的触感与浴桶有很大不同。

    这种新奇的舒适感并没有让纪无咎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在叶蓁蓁的注视下,脸上迅速被热气蒸出一片浅浅的红色。他坐在锅里,一动也不动,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你出去吧。”

    “你害羞了?”叶蓁蓁奇道,“我又不是没看过。”她安慰他。

    纪无咎那种被调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他发现他根本不该以常理推断叶蓁蓁,寻常女子避之不及的事情,在她看来似乎很新奇,很值得一观。奇怪的是他又不是没被女人看过身体,也不是没被女人伺候过洗澡,怎么现在就那么,那么……难为情呢?

    其实叶蓁蓁并非只是觉得新奇,而是——纪无咎的身体确实挺好看的呀。她没见过别的男人的身体,不知道该如何欣赏,但是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一具,身材修长,骨肉均匀,皮肤光滑细腻。他身体虽然白皙,但绝不瘦弱,薄厚适中的肌肉附在骨骼之上,线条流畅优美,又饱含着力量。他的肌肤被热水浸泡之后,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水珠挂在其上,又像是清晨披着露珠的花瓣。

    “果然是‘如花美眷’。”叶蓁蓁由衷地赞叹。

    纪无咎很想用脑袋撞锅沿,这四个字真的能用来形容男人吗?

    叶蓁蓁且不管他黑到几乎和铁锅同色的脸,她的目光落在他形状优美的锁骨上,停了一下,缓慢向下滑落。

    纪无咎只觉她的目光像是化作了一只轻柔的小手,在他的胸前游走,那一瞬间,他很有一种捂胸的冲动。

    于是他狠下心,硬着头皮撩水洗澡。

    叶蓁蓁之后便一直安静地观看,一言不发。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具身体就应该是他的,旁的人不能碰……

    折腾半天,纪无咎总算把澡洗完了,他穿好衣服去外面散了个步,回来时叶蓁蓁也已洗完,正躺在床上晾头发。纪无咎走过去,倚在床上,用干毛巾帮她一缕一缕地擦着头发。他突然说道:“蓁蓁,我洗干净了。”

    叶蓁蓁坐起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

    他拉着她的手,又说:“我真的洗干净了。”

    叶蓁蓁知道他意有所指,她有些好笑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纪无咎倒吸一口冷气。

    身体相拥,发丝交缠。温存之间,叶蓁蓁突然说道:“要不,你以后别让旁的人摸你了。”

    纪无咎一下一下吻着她的眼睛:“我不让旁人摸,我只要你,只要你……”

    叶蓁蓁便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第二天是上巳节,民间俗称“三月三”。纪无咎和叶蓁蓁一大早去了广宁城,围观广宁城的百姓祭祀高媒。高媒是主管婚姻和生育的神,不同地方的祭祀礼节不同。广宁城里外来人比较多,有不少是从南方流放到此处的,这些人带来了不同的习俗,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且自由的方式。纪无咎拉着叶蓁蓁跟在人群之中点了把香,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怎么就念出“天灵灵地灵灵,把我的老婆治好行不行”,鬼上身一般。周围人纷纷自觉和他保持了距离,以他们两个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小圈。

    上巳节也是女儿节,这一天是女孩儿们寻觅心上人的日子。女子们用彩色的丝线打成络子,见到心仪的男子便送上去,男子若是对此女子亦有情意,就把此络子佩在腰上。叶蓁蓁和纪无咎一起在热热闹闹的男女中穿行,分别收到不少五颜六色的络子,样式新奇,不拘一格。叶蓁蓁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何意,因此收到好看的便挂在腰上,她挂一个,纪无咎便解一个,解到最后,干脆把她的络子全抢过来,拉着她去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有不少商铺,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间别致的香料店。纪无咎抬头看那牌匾,见到“香如故”三个大字,不禁一愣。

    正要走进去的叶蓁蓁看到他望着那牌匾出神,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哦?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纪无咎叹了口气:“人如其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叶蓁蓁问道:“是个女人?”

    纪无咎不答反问:“吃醋了?”

    叶蓁蓁便不理他,独自走进香料店。她在宫里用的香料都是最好的,这会儿在这里也就图个新鲜,翻翻这个,闻闻那个。掌柜的一见这两位公子哥儿的打扮就知道是来送钱的,因此格外殷勤,也不让伙计招呼,自己亲自陪着。叶蓁蓁看着,这里倒是有几种香料是她不曾见识过的,闻着也不错,便一样拣了些让伙计包起来。走到一个架子前,她拿起一个八角形镶着绿松石的木盒,微微打开一条缝,轻轻吸了一下,顿时一股幽香扑面而来。香而不浮,浓而不郁,似花非花,似木非木,清软香甜,别有洞天。叶蓁蓁不禁叹道:“好别致的香气!”

    掌柜笑道:“公子可真是识香的行家。不瞒您说,此香名为‘有所思’,是由小店独家秘制,全天下只此一家。可以说是‘蝎子水儿,独一份儿’!”他说着,不自觉地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脸上不无得意之色,“而且这种香膏无须点燃,置于室内,或是佩在身上皆可,又好闻又方便。”

    叶蓁蓁说道:“香是不错,只是这名字略奇怪了些,有所思?思什么说出来不就完了,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纪无咎也走近一些,拿过那香盒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闻过之后便有些晃神。

    “你又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这个,我好像在哪里闻过。”纪无咎微微眯起眼睛,努力从记忆中搜索这种感觉的来源。然而这种香气于他来说似乎太过久远和淡薄,凭他绝佳的记忆力,一时半刻竟然也毫无头绪。

    掌柜听他如此说,赔笑道:“公子可是记混了吧,这个香确实是小店的独家配方,别人并不知晓。咱们生意人,诚信为本,不敢打这个诳语的。”

    纪无咎摇了一下脑袋,随口说道:“大概是吧,我也并不很确定,没什么要紧的。”

    叶蓁蓁让伙计把这种香包了许多。她又走到下一个木架前,拿下来一个黄铜的方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雕花熏球,做工精致。她把熏球拿出来,发现里面已经放了东西,打开一看,是个圆圆的褐色香丸。

    叶蓁蓁托着熏球放到鼻端,轻轻吸了吸,发觉不对,又用力吸了吸,最后疑惑道:“这个东西根本不香呀?”

    掌柜笑道:“公子,这个香叫‘识途’,人是闻不出来的,只有经过特别训练的山雀能闻出来。”

    叶蓁蓁诧异道:“那你摆在这里做什么?要卖给山雀吗?”

    “不是卖给山雀,是要连着山雀一起卖。这广宁城里的人,什么来历的都有,可谓鱼龙混杂。有些人家,怕自家的小孩儿被人骗走找不回来了,便在他身上隐秘地放这个香,十里之内,山雀都能找到。只要香不离身,就能找回孩子。”

    “还真是稀奇。”叶蓁蓁赞道。

    纪无咎也觉得不错:“我们买一些吧。”

    “我们又没孩子。”

    纪无咎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笨。你戴在身上,万一走丢,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我怎么会走丢呢,又不是小孩儿。”

    “总之你得带着,”说着,他突然低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不带就是抗旨不尊。”

    两人提着一大堆香料与两个大鸟笼子回到军营之中。军营不如城内热闹,但也把上巳节当个节来过,一群糙老爷们儿坐在火堆前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回忆自己的情史,真假且不论,总之怎么香艳怎么来。

    纪无咎突然就有些明白叶蓁蓁为何一定要逃出宫,来军营走一遭。她大概是在宫中憋得太闷了,虽锦衣玉食,无数人伺候着、奉承着,但以她的性子,到底还是更偏爱此处的豪爽与快意。所以她不止一次说过“这里比皇宫强”这种话。

    虽然如此,她早晚要回到皇宫,回到那个她不喜欢的地方。纪无咎想到这里,心头莫名地就涌起一股心疼来。他侧脸看着叶蓁蓁,此时她正笑得没心没肺。

    军中的酒很烈,叶蓁蓁心情好,喝了几碗,眼神就开始飘忽了,盯着跳跃的火焰一个劲儿地傻笑。纪无咎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托过来一个粗瓷大碗,低声诱哄她喝水。叶蓁蓁却只管嘻嘻笑着,目光迷离,眼眸覆着一层摇曳的水光。

    “蓁蓁,喝一些水。”纪无咎柔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把碗向前送。

    碗沿刚要碰到叶蓁蓁嫣红的唇时,她却偏头一躲,笑道:“不,我要喝酒。”

    她的笑容十分好看,既美艳又娇憨,像是雨后懒洋洋压在枝头的大朵牡丹。纪无咎见四下无人注意到他们这里,低头飞快地在叶蓁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回到营房,纪无咎想起一事:他要坚持在叶蓁蓁面前洗澡。虽然现在叶蓁蓁醉了,但他不能荒废,一定要坚持。于是他把叶蓁蓁放在床上,招呼王有才提了水来。折腾了一会儿,他洗完之后,披衣上床,发现叶蓁蓁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纪无咎以为叶蓁蓁睡了,便侧躺着从她身后拥住她,下巴垫在她肩上,低声说道:“蓁蓁,我洗干净了。”

    叶蓁蓁肩头微抖,闷声说道:“纪无咎,对不起。”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哭腔。

    纪无咎翻过她的身体来,发现她泪眼模糊,泪水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向脸侧流,枕上的黑发湿了一片。

    纪无咎心口一阵揪疼,他慌忙抬手帮她拭泪,低声安慰她道:“蓁蓁,别哭,没事的。”

    “对不起,我有病,”叶蓁蓁紧闭眼睛,眼泪擦完又流下来,止也止不住,“我有病,我有病……”

    “没事,能治好的,蓁蓁不哭,能治好的啊……”纪无咎柔声安慰她,他的袖子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看着她这个样子,他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找别人吧,找谁都行。就是……你别让她们摸你。”

    纪无咎低头吻着她的泪痕,有些急切地说道:“我谁都不找,我就找你。”

    “可是我有病,我有病啊……”

    “能治好的,治不好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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