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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便携着丫鬟入了内室。
寇氏瞥见了站在一侧恭敬伺候着的沈沅,不禁蹙了蹙眉头,随后便同老太太认错道:“祖母,今儿一早孙媳撞上了个不走眼的小厮,洒了孙媳一身的池水。那池水里竟是些污糟的浮藻,弄得孙媳不仅要换身衣物,得清洗一番,这才来迟了的。”
老太太和煦地笑了笑,回道:“来的路上碰见些突发状况常,不碍事的。”
寇氏这才敛去了面上的不豫,随即便走到了八仙桌旁,亦状似不经意地将沈沅从陆老太太身旁推开了数寸。
待她挤了过去后,便瞧见了陆老太太用了一半的那个五丁包。
寇氏将面上的嫌恶遮掩,随即便对沈沅责备道:“弟妹,这包子馅儿竟是些油腻的肥肉,你怎么能让老祖宗用这些?”
沈沅倒是没料到寇氏会这么说,她刚要开口,却听老太太淡回道:“她拿来的包子不错,近来我想吃些甜口的面食。”
寇氏眸『色』微变,她没料到老太太竟是会为沈沅解围说话。
这丫头,是个有事的,这么快就让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圜,从前是她小看她了。
寇氏面『色』僵着,却听陆老太太又对着她叮嘱了一句:“我看这老五家的也不像你说的,是个贪懒睡的。今晨你们两个的时辰不就碰到一处了吗?等你腾出了空子后,别忘教教你弟妹掌管中馈的事。”
沈沅神情温驯地点了点头。
寇氏也只得抑着对沈沅的不满,在陆老太太的面前应了是。
寇氏瞧着沈沅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便是不一处来。
且她总觉得,今晨她下人撞上,泼了一身水的事,绝对不是个意外,也没表象这么简单。
***
大内禁城,中级殿。
身着绯袍公服的次辅阁臣们一一退了出去,殿内也只剩下了陆之昀和高鹤洲两个人。
陆之昀神情冷峻地端坐在剔红的案后。
高鹤洲则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两只手都姿态悠闲地放在了扶手上。
英亲王的罪责板上钉钉,亦激起了京师和扬州府百姓的不满,今日刑部的人也终于定下了他的处置式——
三日后,小皇帝会和陆之昀站在午门后的雁翅楼上,亲眼看着英亲王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
祈朝的司法运作有些复杂,单一件亲王犯罪的案子,便要交给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三个官署机构来运作。刑部在定下英亲王的罪责后,要再交都察院来进行审查。
等都察院觉得英亲王的罪责无误后,要再将英亲王连同着案件的卷宗送到大理寺来进行复核。(1)
这些环节一个都不能少,这也是英亲王的案子拖了这么久的缘,陆之昀想要除掉他,但明面上也得按照祈朝的律法和规矩来运转。
高鹤洲见自同陆之昀和平地共处一室,又想起了十余年前的往事,觉得有些不思议。
现在他是陆之昀的爪牙,亦是他关系最的友人,是在十余年前,高鹤洲和陆之昀却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一对冤家。
高鹤洲是广宁侯的嫡次子,自幼便比寻常孩童聪颖,样貌是万里挑一的出众,所以自是比寻常的世家子要多了些傲。
陆家翻身后,高鹤洲也在一些场合接触过陆之昀,他那年十九岁,比同龄的男子要高大强壮许多,也极为沉默寡言,甚至因为常年待在军营中,不算太懂礼数。
陆之昀的行径虽然不粗鄙,但却容易让人觉得他过于孤傲,且目中无人。
高鹤洲从来都没与陆之昀起过任何的面冲突,因为他知道自是不过陆之昀的,他是征战多年的武将,一个拳头就能将他这个文弱的世家子个半残,他也不敢同他起面冲突。
他曾在醉中同那时交的行首,随意提了句:“陆之昀只是个胸无点墨的莽夫,在如今这太平的世道,一身蛮勇也无处去使,所以他的质才这么阴沉骇人。”
谁料,高鹤洲的这句调侃,却不知谁传到了陆之昀的耳中。
故而在当年八月的那场北闱乡试中,便有世家子弟看见了陆之昀的身影。
谁都觉得这个曾流放过的武举子哪儿能一次就过,陆之昀却在那场乡试中,成了第一名的解元。
这乡试时,高鹤洲觉得陆之昀能中解元的事是巧合,在会试时,他便狠狠地了脸,
京师的那场会试他也有参加,甚至在贡院里,高鹤洲跟陆之昀住在了同一个屋舍里。
结果在京城放榜的那日,陆之昀又令人瞠目结舌地中了第一名的会员。
而高鹤洲,则是压一头的那个第二名。
殿考亦是如。
陆之昀高中状元郎,而高鹤洲则是那个紧排其后的榜眼。
虽然陆之昀从来都不承认,但是高鹤洲却认定,这绝对是陆之昀报复他的一种手段。
如今的首辅大人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却也是高鹤洲唯一发自内佩服的人。
思及,高鹤洲见陆之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男人仪容峻整,度深沉威严,身上早就褪去了他年少时存的淡淡戾,高鹤洲不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这时开口道:“你家的那位,近来一直在查一个人,查到我的手底下来了。”
陆之昀掀开眼帘,看向了高鹤洲。
只见高鹤洲拨弄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复道:“你说巧不巧,她要找的那个人,一个月前就我送到燕王藩地去了。”
陆之昀冷厉的锋眉微蹙了几分,淡回道:“既是都送到燕地去了,就随意寻个借口,把她唬弄过去。”
高鹤洲啧了一,调侃道:“看来你是对你家的那位不甚了解,连她同一个瘦马交的事都不知道。”
陆之昀冷着眉眼睨了下高鹤洲,却是缄默不语。
沈沅嫁给他后,陆之昀自是也给了她一些在府外利用的人,他近来也知道了她像是在寻什么人。
上次去扬州,沈沅也是去了小秦淮这种风月之地,这才险些英亲王给玷污了。
唐文彬也训斥她,说她顽劣,总跟窑姐儿和乞丐在一处厮混。
这乞丐是谁,陆之昀是知道的,念空在扬州时便是个乞儿,沈沅救过他,经常分给他吃食。
但是他任巡盐御史时,也只在扬州待了一年,对于沈沅十岁后发生的事,也是不知情的。
谁能想到,沈沅一直在寻找的那名瘦马,竟然是他和高鹤洲手底下的一个细作。
***
陆之昀归府后,惠竹便将今日沈沅在府中做了什么,又同什么人讲了些什么话,都恭敬地告诉了他。
这是陆之昀对惠竹的命令和要求。
惠竹中清楚,他们的这位公爷表面上虽然总是云淡风轻的,其实却极其在意这位刚入门的夫人,甚至连他不在府中时,她都做了些什么,都要弄得一清二楚。
惠竹也曾在高鹤洲的手底下待过一段时间,原陆之昀是想将她送到别处做细作的,但是等沈沅入府后,他便命高鹤洲挑中了她,让她做了沈沅身旁的近侍丫鬟。
待惠竹提起沈沅设计让寇氏小厮泼了身水的事后,陆之昀的视线却落在了一旁高几上的蝴蝶发钗上。
他边听惠竹继续讲着,边用指骨分明的大手拿起了沈沅的那根钗子,自言自语似地低道:“狡猾的小蝴蝶。”
惠竹一听这话,有些愣住了。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陆之昀的话外之意到底是什么,便恭敬问道:“公爷…恕奴婢蠢笨,听不懂您的话意,请公爷再指示一次。”
陆之昀敛了敛凤目,待将钗子放回原处后,淡回道:“没什么。”
随即又问道:“夫人在哪儿?”
惠竹回道:“夫人在湢室沐浴呢。”
话音刚落,惠竹便瞧着陆之昀高大峻挺的背影,已然往湢室的向走了过去。
湢室里近侍沈沅的丫鬟,只有碧梧一人。
碧梧所在向,恰能见到进了湢室门口的陆之昀。
而沈沅则背对着男人,亦将两条纤细易折的胳膊搭在了浴桶的桶沿,她姿态慵恹柔弱地阖着双眸,自是不知陆之昀已然让碧梧噤住了音。
觑着眼目,让一脸局促的碧梧退出了湢室。
等陆之昀站在了她的身后,深邃的凤目也看向了她纤润的两个肩头时,沈沅浑然未察觉出异样。
身为刚刚怀上孩子的孕『妇』,沈沅是很容易劳累的,便也想在这时放松放松,便对着身后的“碧梧”柔道:“帮我『揉』『揉』肩膀罢。”
陆之昀的面『色』未变。
他未动『色』,待沉着眉目迟疑了片刻后,是将那绣着云崖海水纹的宽袖往上撩了数寸。
随即便将指腹微粝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美人儿触感温腻的肩膀上,动作稍显生涩地为她捏『揉』着不堪一握的两个玉肩。
热雾氤氲下,沈沅的意识也有些『迷』糊,丝毫都未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便又命道:“再帮我往肩膀上浇些水。”
陆之昀为她『揉』肩的动作顿了下。
随即便蹙起了锋眉,亦用那双稍显凌厉的凤目四下搜寻着水舀。
沈沅突地发现,“碧梧”竟是连个字都没同她说。
且她刚刚给她『揉』肩时,那力道也有些不对劲,手法变得特别生涩笨拙。
她突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甚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