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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www.bxwx520.cc,最快更新春风不若你微笑最新章节!

也太残忍了点吧。”

    “总归是长痛不如短痛么。我这也完全是为了你好呀。”叶寻寻掐起手指算了算,“对了,高考前几天不就是你的18岁生日嘛,这样,为了防止你高考发挥失常,你就在高考考完当天给顾衍之告白好了,当你的成年礼。这样的成年礼也算得上是惨烈悲壮,对得起多年来不知所起的一往情深。凤头豹尾嘛,总比虎头蛇尾心有不甘强,你觉得怎么样?”

    我木然地看了她一会儿:“我觉得你太损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百天,残酷的程度是惨不忍睹的。

    这段时间会觉得时间这个东西极为飘忽和扭曲。有时候会觉得非常短暂,这是在你考场上答题的时候;有时候又觉得特别漫长,这是在你等待每次模拟考成绩的时候。因此这个时候的学生产生什么心理都是正常的。而我的心理表现就是暴躁。这种暴躁表现在每次叶寻寻放学从高中一年级学部跑来找我的时候,都会遭遇我的怜悯,嘲讽和冷暴力。比如有一次她好心好意为了安抚我而跟我说:“我们这两天也搞考试了呀,大家都一样。你就淡定一点,高考就是纸老虎,不算什么事的。”

    我觉得当时我看着她的眼神应该是非常怜悯的:“没经历过高三的小孩子就是单纯无知啊。”

    “……”

    我能看出她在努力忍耐我的嘲讽,并且最终成功地忍耐了下去,接着劝我说,“上次状元回校讲座不就讲过,觉得烦躁的时候就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默念自己是最强的。这就好了呀。”

    我继续怜悯地看着她:“没经历过高三的小孩子就是单纯无知啊。”

    叶寻寻终于暴怒:“杜绾,我们绝交!”

    叶寻寻声称绝交,短时间内就确实是真的绝交。每次下午放学后我都特地从高一学部的教学楼绕到大门口,为的就是给叶寻寻赔礼道歉。然而叶寻寻每次都是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就这样一直到高考结束,叶寻寻与我绝交了整整四十五天。

    伴着初夏的南来好风,以及几声低低哑哑的知了叫声,我的高中时代,与我的十八岁生日,一同随风而逝。

    以现在二十二岁的眼光来看,高考仍然能担当得起紧张刺激。却并不是主宰内心活动的唯一。我至今仍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我高考完毕的当天晚上,坐在卧室中苦思冥想的,并不是我那些考场上答过的题目,而是叶寻寻在百日誓师那天同我说的那些话。

    即使她那天字字戳心,也不可否认她说得的确是有道理的。

    时间越久,就越消弭掉希望。我那时像个自缚的蚕,困在丝线中完全看不到希望。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顾衍之确实不会答应我的表白,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以后的未来。就这样想到快要窒息的地步,迫不及待地想要破茧而出,甚至不惜立刻死亡。

    我这样想了许多天,连顾衍之提出去旅游都兴致索然。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终于在一天晚上不堪忍受地做了噩梦。梦到的是我为了表白准备了很久,最后穿着崭新的白色连衣裙,在顾宅中向顾衍之表白。我心跳如鼓,却看到他的脸色本来微微带笑,到后面便渐渐冷下来。一直等到我说完,忽然一抬手,拎起我的后衣领,将我从二楼窗户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我猛然醒过来。

    我坐起来,勉强拉开床头的灯光,觉到口干舌燥的恐慌。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我的卧室门。

    下一刻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不紧不缓的温柔:“绾绾?”

    我忽然镇定下来。

    门外的顾衍之再次唤了一遍我的名字。我定了定神,下床开门。

    卧室内昏黑黯淡,只一开门,便有走廊柔和如金丝绒般的光线铺展进来。顾衍之站在门外,一只手维持着要敲不敲的姿势,在我开门的一瞬堪堪停住;穿一件浅色休闲衬衫,两颗领扣解开,有几分慵懒的意味在。

    他身上有淡淡酒意,可见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另一只手中握着块呜蜩一般大的碧玉,明黄色的流苏自手心垂下来,衬得手指愈发修长莹润。我未与任何人说过,我其实一直很想摆弄一次顾衍之的手,无论弯曲微蜷,皆是优美好看。

    顾衍之低头看了看我,嘴角有点笑容,睫毛深长,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模糊而温柔:“发噩梦了?”

    我说:“你是喝醉了吗?”

    他笑微微地看着我:“我看起来像是喝醉的人?”说完又问,“你做了什么梦?”

    我仰头望了他一会儿,说:“梦见一个英文单词,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说:“什么单词?”

    “幻想,错觉用一个英文单词怎么说?”

    他的眉毛轻轻一挑。他做这个样子,平时便比常人好看许多。此刻眼角眉梢带了两分春意,更是远较往日的好看。可我一直最着迷的是他的英文发音,端正方圆的牛津腔,每一个吐字都优雅得恰到好处,婉转起承之间仿若母语一般:“fantasy.”

    他将每一个字母都给我缓缓拼了一遍,然后又将发音重复了一遍:“fantasy.记起来了?”

    我自然记得。我根本没有忘。只是随口问一问罢了。

    将一个单词重复发音两遍,这是顾衍之自给我补习英语以后养成的习惯。一开始单纯是因为要纠正我的每一个单词发音,然而就像这世上的许多事,初衷和结果总是阴差阳错。等到我已经将音标模仿得很清楚了,我仍然一度故意将单词念错,这回所想的,只是存了心要听顾衍之再念两遍。

    我有些失神,没有提防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我回过眼,顾衍之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好笑:“究竟怎么了?”

    我小声说:“前几天是我的生日,你说过会在高考之后给我补上。”

    “是这样。”他的手拨弄着流苏,脸上有点笑容,“你想什么时候补呢?”

    “……”

    “还有,”他垂下睫毛来,流动着某些温柔意味,“这次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我要什么你会肯给呢?”

    “这个要先你说一说才行。”他仍是清清淡淡的笑容,“总要是我可以办得到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他说成这样,每次的礼物却总是超出预期的贵重。只是顾衍之从来都将这些东西送得很轻松。前年生日宴会,他在牵着我下楼前,将一颗小拇指大的浅紫色透明石头系在我脖颈上。那块石头璀璨剔透,灯光下稍微转一转,就晃得令人移不开眼。我问他这是什么,他随口说:“玻璃珠子,好看么?”

    以至于我当真就戴着那颗玻璃珠子下了楼。然后在不知所谓中差点被一众目光尖锐刺穿。后来找到食品区的叶寻寻,她正在那里奋战焦糖布丁,抬眼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差点将布丁呛出大半。

    过了一会儿她恢复镇定,指着我脖颈说:“这就是顾衍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捻着那串项链:“啊。玻璃珠子,好看么?我个人觉得还是挺好看的。”

    她剩下小半布丁也差点呛出来,半晌面无表情道:“那你把这颗玻璃珠子送给我行么?我拿我所有项链给你换。我还有一串正宗红珊瑚呢。”

    我说:“你喜欢?”

    叶寻寻冷冷地说:“我当然喜欢。整个T城的女人都没人敢不喜欢。你知不知道这是上个月香港拍卖会上的压轴珠宝,这么一颗粉钻,颜色还透着紫,简直是要价值连城的好么。”

    ……

    我看看顾衍之,这样英俊的眉眼,在灯光氤氲下,衬得愈发犹如冠玉一般。我突然生出一点勇气,低声说:“顾衍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他说:“为什么这样问?”

    我说:“我就是在想,你这个年纪也该有女朋友了啊。你看楚煜和江燕南,两三个月身边就有不同的美人换一换,旁人看着都挺赏心悦目的。”

    “那是他们。”他说得漫不经心,尔后又笑了笑,“鄢玉不是也一直单身?”

    我说:“可是那总有你喜欢的类型呀。你是喜欢强硬一点的,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呢?叶寻寻说男人只喜欢长得漂亮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我这话其实问得有点不抱希望。因为往常每次碰到这种话题,总是会被他不动声色地岔过去。可是这一次他看了看我,脸上有点笑容:“大概我挺喜欢可爱聪明的那种。”

    我的心口又跳了跳:“是像叶寻寻那样的吗?”

    “嗯?她那种小丫头聪明过头,还是去祸害其他人比较妥。”他随手将手中的流苏晃了晃,像是想起来什么,将手里的玉呜蜩递给我,“喜欢吗?小玩意儿。”

    “这如果就是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我抄着手,斜眼看看他,“那我不是挺喜欢的。”

    他笑着说,“你又不讲你想要什么。”

    初春夜晚凉意料峭,我站在门边这么久,终于察觉出赤脚跑出来的寒冷。眼前这个人丰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有漫不经心的傲慢味道。可同时又温柔,还带着一点小捉弄。或许很会算计人心手腕深沉,可是在你面前,他总是有点笑容,从未对你展现过那些凉薄时候。

    我认识他认识得不是很久。只是短短七年。可又觉得已经很长,长久到我已经尝遍酸甜苦辣的滋味。他值得,而我心甘情愿。

    我的眼眶酸疼。突然有点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当我还在大山的时候,曾有几个羌族的男孩来镇上与我们一起读书。他们信奉白石神,与我们的规矩略有不同。羌族村寨最高处筑有羌雕,每座房子都有四个尖尖的石头做成的白角。篝火晚会是男孩女孩定情的时候,当一个男孩喜欢上一个女孩,会趁跳舞的时候凑过去,逗留在女孩子身边攀谈讨好。如果女孩没有排斥,男孩会试探握住对方的手,再轻轻勾一勾女孩子的手心,来表达爱意。

    羌族的男孩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这样告诉我。恰巧被父亲在讲台上听到,本来平板的面容上突然露出几分微笑。镇上的孩子都敬畏他,只有我胆子最大,抓住他眨眼间的变化大声问:“父亲你笑什么?难道以前你就是这么做的不成?”

    他推了两下鼻梁,笑着看我:“也可以这么说。”

    我身边的羌族男孩突然出声道:“老师你摆明了是在打掩护嘛,我家隔壁老人说的跟你完全反着,明明是当年很多女的都暗暗追你,可只有杜绾的母亲胆子大,敢拿手指去勾你的手心才对!”

    父亲的手按在课本上,依然微笑:“这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她不勾我的手心,现在杜绾还不知道在哪里。总归杜绾的母亲跟我都觉得挺幸福,庆幸当时发生过这么件事就对了。”

    那天放学我跑回家,向母亲求证这件事。母亲轻描淡写:“你不知道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寨子里有多少女孩眼红得要扑上来。那时候你父亲才到镇上,长相很好,又是个大山外面来的汉族人,他就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只凤凰,立刻把镇上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子全都给迷得要死要活。可一直过去两年,所有人都自己觉得配不上他,跟他表白的人没有一个。直到我长到可以嫁人的岁数,篝火晚会上蹭到他身边,主动去勾他的手心,跟他说,我喜欢你,想嫁给你,你怎么说?”

    “父亲怎么说?”

    母亲的脸色突然变得温柔:“他啊,他当场就回了我两个字,行啊。”

    我曾经数次想将这样的一幕照搬到顾衍之和我的身上。然而叶寻寻总是告诉我,那是羌族的规矩。在汉族的文化里,没有女孩子主动这一说。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女孩子就不能主动,只是类似的情况可以用喝毒药来形容。没有人会在活得好好的时候去喝毒药。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喝毒药就是犯法的。因此喝毒药也是你的自由,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你是在自寻死路。

    因此叶寻寻才在发觉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顾衍之以后,严肃而认真地建议我不妨考虑一下告白,从而快速地自寻死路。

    可是即使她不建议,我也已经觉得我的那些情感像是变成了一只不停往里灌水的气球,沉甸甸地坠在心上,越涨越满,眼看就要兜不住。

    我埋在他的衣襟里,鼻尖有淡淡的醺意。隔着薄薄的布料,可以感受到顾衍之的温度。就像他整个人,温和得恰到好处。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得他这样近。心里装得越满,越是胆怯,就越不敢离得太近。小心翼翼地捂住我那点心思,又暗暗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察觉。这样复杂。

    我抱着他不想放手。眼前是他细腻的衣料纹理,我心跳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咚咚声。感觉到他的一只手落在我后背上,轻轻抚摸两下。头顶上方一个温柔声音:“怎么?”

    我不敢抬头,小声说:“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能不能先不要说话?我有点紧张。”

    他轻笑了一声,很快不再言语。他的右手随意搭在身侧,被我抓住。我找到他的手心,在那里轻轻勾了两下。

    他没有动。我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终于将死死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会一辈子都对你很好。你能也喜欢我吗?”

    我感到面前的人有片刻顿住。

    我的心因此而吊到极高处。潜意识觉得后面将是不好的回答,更加紧地抱住。过了一会儿,我被顾衍之握住手臂,他微微用力,将我轻轻推开。

    我脑中嗡地一声陷入空白。

    那一瞬过得仿佛十足漫长。我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冰冷,脸颊却是火辣辣的热。仿佛被无形扇了一耳光。死死盯着地上铺就的米色地毯,夜晚十点的顾宅,安静寂然。过了片刻,我听到头顶上平静的口吻:“绾绾,抬起头来。”

    我没有力气抬起头来。

    告白花掉我全身的气力,现在我只想挨着墙边蹲下身去。觉得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又一片一片扎进血肉里。却根本没有眼泪掉下来。我在恍恍惚惚中听到顾衍之停顿片刻后的声音,仍是冷静:“我更希望你在更清醒的时候再考虑这些话。”

    不知又隔了多久,我终于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在灯光下好看的眉眼,说:“哥哥,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说。不用找这样的借口的。我已经考虑了很久。”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深邃得不可捉摸,没有开口。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仿佛很平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事情总是有迹可循的。”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看着我在那边一个人纠结,觉着很好玩很可笑?”

    “……”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自爱?”

    他打断我,眼神变得有些严厉:“绾绾。”

    我不理他,语速越来越快:“你是不是考虑过,如果我一直不说,你也就一直装聋作哑下去了。可是我现在说了,你就只好打断我的幻想了。你有没有在心里嘲笑过我的不自量力呢?你有没有在心里想过,当初你费劲力气从杜程琛那里拿到这个小孩的监护权,可她现在却竟然产生了这样不齿的想法,让你觉得当初你的做法实在是一件失误的事呢?你有没有在心里后悔,其实就应该把我丢在杜家或者是大山村寨里自生自灭,也就没有如今的麻烦了?”

    我仰头望着他,觉得有滴眼泪从眼角掉下去:“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

    眼泪就像开闸的水源,迅速爬满整张脸。我眼前的人影摸出手帕,试图将我的眼泪擦干净。我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将眼泪随便抹了一把:“你不回答,也就是说,一点也没有了。”

    他看着我,最后轻声说:“绾绾,你这么小,只是刚刚成年,还什么都不懂。”

    叶寻寻曾经说,原则只是针对那些你想针对的人来使用。大人们的借口,永远完美得让你失望,又不会戳中你最痛的地方。我喜欢他喜欢三年,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发展成为哲学家的趋势,可是在顾衍之的话中,我仍然无知懵懂。

    只是他已经如此讲,我便再说什么都没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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