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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城,重云大客栈。
太阳刚升起,客栈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锦衣男子牵马而出,他生了一副好相貌,虽着锦衣,却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恭顺气度。一双眸子精光闪闪,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牵着一匹膘肥体壮的乌骓马。
身后,紧跟着的少年又拉出一辆马车,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喃喃,“少主,这么早咱们就走啊?这都赶了好几天的路了,累都累死了,咱们再住上一日,缓缓呗。”
赫连雪扭头,一掌拍上了小童的后脑勺,“废话怎么那么多啊?你怎么不住上一辈子呢?”
小童摸了摸后脑勺,吐舌头,“我也就说说而已嘛。咱们连夜赶路,昨晚才到向城。今天这么早就起来,我累也是正常的嘛。少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向城军营。”赫连雪头也不回。
小童不明白,疑惑道,“去那儿干什么啊,少主,你要从军啊?”
赫连雪哼哼,“哪儿这么多废话啊,再问我把你送到宫里!”
又来这招!小童蔫了。
两人走上大道,赫连雪利索地翻身上马,低喝了一声,“跟上了!”
“哦!”小童慌得上了车板,抓起缰绳驾车。
“驾!”赫连雪挥鞭,乌骓马嘶鸣一声,这马很通人性,似乎知道主人急着赶路,四蹄蹬开,如追风赶月,在人群中飞快穿梭。
相隔不远,小童稳稳地驾驶着马车,紧紧跟上。
一马一车,一路上惊吓了不少路人,却不曾撞翻一个货担,只是让人不免吓了一跳。
赫连雪催马前行,猛然看见一个卖货郎蹲在路中央,脚下放着一条长扁担,两端勾着货筐,恰好挡住了去路。
“闪开了!”
赫连雪高喝了一声,勒马是来不及了,他也不慌,只是迅速拉紧了缰绳,两腿一夹,乌骓马长嘶一声,竟似跳龙门般从那卖货郎的头上跃了过去。见状,紧跟着的小童提拉缰绳,迅速调转马车方向,也避开了那卖货郎。
“娘喂!好险啊!”围观的人吓得大叫,回过神来,那卖货郎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看还在不在。
幸好幸好,头还在。他回过神来,恼怒地起身,冲赫连雪消失的方向大喊,“混小子!站住!给我站住!”
再看那主仆二人,头也不回,已然绝尘而去。
赫连家在北齐很有名望,这一路上,有认识赫连雪是谁的,摇头一笑;不认识他的,忌惮他的威风,只要忍气吞声不说话;有脾气大的,便在背后大骂,这时便有人走过来附耳说上几句,骂的人瞪眼,片刻就消停了。
嘁,他当是谁呢,原来是赫连家的少主呐,这就怪不得了。
要说这赫连家,那可是北齐的大户,鼎鼎有名的良善之家。只是,泰山般稳重的赫连老爷子,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儿子了呢?一天天的,不务正业,走马放鹰,斗鸡蹴踘,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性。这混小子,好好地当个赫连少主不好吗?非要自甘堕落。
哎,真是可气又可惜,白瞎了那副好模样。若是赫连老爷子泉下有知,恐怕都闭不上眼睛咯。
半个时辰后,一马一车便到了离向城军营不远的高坡上。赫连雪将小童安顿好,兔起鹘落间,蹲在了军营外的一棵大树上。
借着树叶掩藏,他盯了一会儿军营,就见军旗飘扬,数万大军正在校场上操练,队伍整齐,动作统一。口号声中,刀枪剑戟,充满了军人的阳刚之气,让人不由心神振服。
居中的高台上,那金色战甲的将领,不是宁止又是哪个?
一瞬,他不由又想起了在别院那晚的窘迫。呵,宁止,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角色呢,比他还要阴险百倍!
他意味深长地笑,下一瞬,那抹笑倏地凝固在嘴边。他揉了揉眼睛,心道没看错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就看见小道上,那红衣少年出现。
他心头一紧,死死地盯着她,就见她跟着一名身材高壮的武将,一路出了军营,朝后山走去了。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贼嘻嘻地笑了笑,迅速跟在两人身后,也朝后山去了。而云七夜似乎也感知到了她,时不时回头,吓得他赶紧放慢脚步,放远了跟踪的距离。
而后,山顶上一系列变故,天地震裂,绝非人力可为!
混战中,他慌得现身,想要飞身去救云七夜,然,他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云七夜已然飞出了悬崖!
他骇然,站在崖边往下看,就见崖下云海翻滚,雾气迷茫,很快传来一阵不屑地狂笑,响彻山涧!
眼里的泪水溢出,那抹红色迅速朝崖下坠去,宛若只飞鸟。她仰面朝天,一瞬不瞬地望着渐进远去的崖壁,以及苍穹浮云,那阵笑声渐渐被呼啸的风声湮没。
生死交接之际,一向敬畏生死的她竟是出乎意料的淡然,甚至麻木。脑海里空蒙蒙的一片,那阵阵呼啸的烈风宛若刀刃般刮在她的脸颊上,身躯上,将她击打的生疼,似极了那无枝可依的落叶,不知归途,只有坠落的命运。
脸上有股湿润,她伸手抚上脸颊,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此生,对不起的,唯有她爹和几个姐姐。
眼前一瞬滑过男人慈祥的面容,以及几个姐姐的娇俏,她眼里的泪水愈发汹涌,这一生,只有爹和姐姐们才是爱她的,没有半点虚假地对她好。可是……
一瞬的哽咽,可那又能如何?若是姐姐们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敢再想下去……
而今,从她坠崖的这一刻起,对于他们,她已经死了。
她转念一想,居然觉得这样挺好,从今往后,谁也找不到她了。她再也不会做噩梦,不会梦见师父,不会梦见圣湖下面的死人花,也不会梦见宁止和凤起了……
一个人也好,不用担心牵挂谁,也不用害怕谁会背叛谁。所以,没什么好哭的,她该欢笑才对。
即使心中那股钝痛仍在,她也不承认。于她而言,全身上下,哪里都可以痛,只有心不能痛。
她若要丢弃一样东西,一定会丢得精光,容不得半点残留。不能依靠的人事,那就快刀斩乱麻!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没有云七夜,没有沧澜尊主,什么也没有。过往的人事,她和他们恩怨两清,谁也不欠谁,她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为我自己……哪怕一次。”她喃喃低语,眼里的酸涩不复,唯有渐进爆发于周身的力量。蓦地,手掌转为银色,透明的银线出手,迅速划破了空气,宛若只利羽般直直朝一棵生在崖壁上的松树而去,而后银弧一转,牢牢地缠绕在了碗口大的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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