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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就好像,领证在她眼中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东西送到了,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她推门离开。

    走之前,她手扶着门把,还是温声嘱咐了一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去拿烟盒的手顿住。

    门开,又关上。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商滕眼睫轻垂,把手移开,垂放在桌面。

    也不知在想什么,那一双眼没有焦距。

    整个人还是平静的。

    民政局八点才开门。

    岑鸢有点事,要去一趟布料行。

    她六点就起床了。

    想着等忙完以后再回来,正好可以赶上。

    冬天路滑,她就没开车,而是走到路口拦了一辆的士。

    冬日昼短夜长,这个点,天还是一抹昏暗的蓝。

    路上没多少人,车辆也寥寥。

    她头抵着车窗,打盹。

    昨天晚上睡的晚,今天又起的这么早,算算时间,她甚至都没睡满五个小时。

    浅眠被惊醒,原因是后面那辆车没有及时踩刹车,在等红路灯的路口撞了上来。

    即使系着安全带,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岑鸢的身体往前倒。

    是疼痛把她的思绪完全拉回来的。

    手臂上出现了一道不算太长,却也不短的伤口。

    出血量却明显比别人要多。

    她顿时慌了神,从包里拿出绢帕捂住伤口。

    而此时,司机已经下车查看情况了。

    血一直在流,她拉开车门过去,恳求司机能不能先送她去医院。

    司机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了,和追尾的保时捷车主说:“你看看你撞的多狠,我的顾客都受伤了,你说要怎么赔吧!”

    保时捷车主全程保持着他的礼仪和风度:“我这车上了保险的,还是保持原样等保险公司来吧。”

    米杏色的绢帕被血染成了红色,捂着伤口的手也变成了红色。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岑鸢的声线轻微的颤抖:“能麻烦您先送我去医院吗,这些赔偿我来。”

    的士司机上下看了她一眼,似乎比起她,保时捷车主看起来更有钱一点。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你这个伤口,不就是破了点皮吗,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娇气。”

    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岑鸢终于缓缓放下了手,没再开口强求。

    她把这段路的车费付了,又往前走,想去拦车。

    可是这个点人太少了,路上根本没几辆车。

    拿出的手机,通讯录上方,是商滕的名字。

    她想给他打电话,犹豫了会,还是将手机锁屏放好。

    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

    路边的雪还来不及清扫,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去。

    红色的血滴落,将那一片洁白给染红。

    像是艳丽诡异的画卷,岑鸢却只觉得冷。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这是她在得了这个病以后,第一次受伤流血。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裹紧了围巾,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怕,会没事的。

    幸好,有的士停在她面前。

    从这儿去医院,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算远。

    这点长度的伤口,如果是别人,估计早就结痂了。

    可她一直在流血。

    手捂着,便从指缝中流出来,鲜血滴在脚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黏腻的血腥味。

    那司机担忧的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因为他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她本就白皙的脸,越发惨白,毫无血色。

    岑鸢手撑着副驾驶的椅背,虚弱的点头:“我没事。”

    她的声音仍旧是温柔的,像四月的风,只可惜这道风过于微弱。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司机不由自主的将油门踩重了点,开的更快。

    到了医院,岑鸢多给了他五百。

    她柔声和他道歉:“把您的车弄脏了,实在是抱歉,这五百是洗车费。”

    司机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人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又低头去看自己手里那几张沾了淡淡血迹的纸币。

    这大抵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有教养的女孩子了吧。

    可惜啊。

    他看着后视镜倒车离开。

    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子,似乎并没有被命运善待。

    岑鸢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走进医院的。

    可能也没有走进去。

    因为她晕倒了。

    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重重的摔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她换药,一些消炎的药。

    伤口已经做过止血了,不算严重。

    她晕倒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本身身体就有些虚弱。

    护士一边给她换药,一边说着注意事项。

    岑鸢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些费力,因为提不起劲。

    换好药后,护士离开。

    岑鸢看了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想给商滕打电话,却看到上面已经有了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

    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商滕。

    她犹豫的停下了动作,最终还是解锁屏幕,拨通回去。

    只响了几声,那边便接通了。

    深的夜色,他的声音暗哑到如同生吞了一把烈日灼烧的沙,连同声带也被烫伤。

    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

    在开口间,却变成了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仍旧平静的语气,却带了一些掩盖不住的倦怠。

    他善于管控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冷漠的脸。

    但此刻,他可能是真的累了。

    连伪装都再没力气。

    岑鸢开口想解释。

    她是想告诉他的,她在路上出了车祸,她得了血友症,她晕倒了,她刚刚才醒。

    所以才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商滕却在她开口前打断了她:漠然的语气:“就这样吧,我不勉强你。”

    电话很快就挂断。

    岑鸢看着逐渐暗掉的手机屏幕,又将视线移向窗外的夜色。

    起风了,树枝都被吹的撞动。

    是熟悉的天气。

    她对陈默北印象最深的那天,好像也是这个天气。

    岑鸢从小身体就不好,有一次她上课上到一半,高烧晕倒,被送去医务室,在里面输液。

    隔着帘子,她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陈默北轻软的声线,带了淡淡哭腔:“我好害怕。”

    商滕语气温柔的安慰她:“没事,不会痛的,很快就好了。”

    岑鸢的药水对胃有刺激性,医生特地在床边放了个垃圾桶,方便她随时吐。

    岑鸢手撑着床沿,吐到没有力气。胃空了,又开始难受。

    耳边听见,商滕问陈默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因为起身去吐,以至于手背的针挪位,漏针了,那里迅速的鼓起了一个小包,很疼。

    护士进来给她拔了重新扎。

    帘子先开的那一瞬间,岑鸢看到商滕微俯上身,给她盖上薄毯。

    他和纪丞不光长的像,甚至连温柔讲话的声音,也很像。

    ------------------

    客厅没开灯,窗外那点微弱的路灯光线投射进来,也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

    桌上的烟灰缸,零零散散的放着几个熄灭的烟蒂。

    刚挂断电话的手机被随手扔放在桌上。

    隔着无寂夜色,商滕西装笔挺的坐在沙发上。

    领带是岑鸢给去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袖扣是她今年买的。

    身上的西装,是他们结婚当天穿的。

    他在家里拿着户口本,不吃不喝等了整整一天。

    许是窗户没关严实,有冷风吹进来。

    商滕扯开领带,抽出。

    往楼上走。

    纪澜的电话是在一个小时前打来的,让他回家一趟。

    他把衣服脱了,重新换了一件。

    视线落在那枚袖扣上,最终还是转身下楼。

    纪澜口中的家,指的是她在郊外的院落。

    她和商昀之分居多年。

    也不是说闹矛盾了,或是感情淡了。

    他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为了利益,与感情无关。

    双方目的都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有再在一起的必要。

    虽然还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也是法律上的夫妻名义。

    但也只是形同虚设。

    纪澜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早就对这种情情爱爱看淡了。

    撩开垂落的竹帘,商滕走进了里厅。

    屋里燃着熏香,类似寺庙里的那种。

    纪澜穿着一身素色旗袍,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了,只轻声一句:“来啦。”

    他喉间低嗯,并未给太多的反应。

    纪澜也早就习惯,自己这个儿子的冷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具体她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以前,他也曾经是爱笑的。

    至少不像现在,什么情绪都自己藏着,旁人看不穿,也猜不透。

    深沉内敛到,让人觉得害怕。

    但纪澜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身为上位者的他,就该有这样杀伐果断的狠劲。

    没有软肋,才没有弱点。

    她今天叫他过来,是有事要和他讲。

    流言传的太快,纪澜不能不管。

    她说:“那个孩子就放在我这儿吧,我来养。”

    商滕神色淡,声音也淡:“不了。”

    纪澜叹了口气:“岑鸢那孩子再温顺,到底她也是个女人,那个孩子在你们之间,时间长了,总会变成一个疙瘩。”

    “如果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说这件事。”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把西装第二颗纽扣系上,“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纪澜叫住他:“这么久了,你还在耿耿于怀?”

    离开的脚步顿住,但也只那一瞬,商滕没有再给任何回应,开门离开。

    手里的佛珠紧紧攥在掌心,纪澜看着窗外厚重的夜色。

    这么多年了,她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豪门本就残酷,优胜劣汰。

    更何况,他们姓商。

    她也只能靠吃斋念佛,来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愧疚。

    -----------

    出院手续,是赵嫣然来帮她办的。

    岑鸢思来想去,能告诉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赵嫣然拿着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手抖的厉害,她反复的去揉眼睛,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出现幻觉了也不一定。

    可无论她怎么揉,眼睛都揉红了,那几个字都没有任何改变。

    血友症。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病。

    岑鸢的脸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仍旧是憔悴的。

    她轻笑着安抚赵嫣然的情绪:“医生说我这个是轻症,没什么大问题的,只要尽量不要自己受伤流血,和正常人就没有太大的区别。”

    赵嫣然抱着她,一直在哭:“怎么可能没问题!”

    因为得知她生病,连抱她时的力气都变小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伤了她。

    她这个反应,让岑鸢无奈轻笑。

    真把她当一个瓷娃娃了。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们的原因。

    从医院离开后,赵嫣然开车送她回去。

    路上突然问起:“商滕知道了吗?”

    岑鸢陷入沉默,腿上盖着薄毯,她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他还不知道。”

    就在刚才,她是打算告诉他的。

    可是他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今天这件事,的确是她的错。

    明明答应过他,今天去领证的,却放了他鸽子。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她失约了。

    赵嫣然其实不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岑鸢很少讲起,她也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爱好。

    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岑鸢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偷偷喜欢商滕了。

    至少在高中时期,她从未表现出太明显。

    对他的好,也只在暗处,没让任何知道,包括商滕。

    想劝她的,但想了想,赵嫣然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很多事情,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更何况,岑鸢并不是那种,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就随意更改想法的人。

    她比所有人想的还要倔,还要决绝。

    车停在楼下,里面是暗的,没开灯。

    幼儿园有活动,何婶带着陈甜甜去参加了,明天下午才回来。

    看样子,商滕应该也不在家。

    赵嫣然不放心留岑鸢一个人在家,说要陪她。

    岑鸢笑笑,婉拒了:“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以。”

    赵嫣然看着,欲言又止。

    哪怕心里再担心,最后也只能点头。

    岑鸢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腥味冲洗干净。

    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毫无睡意,索性从床上起来,去了三楼的工作室。

    苏亦真的晚礼服,就差最后的领口了。

    她今天去布料行,就是为了去拿这部分的布料。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去了。

    她坐着坐着,就开始发起了呆。

    不知道应该干嘛。

    胳膊上的伤有点疼,心里也有点难受。

    还有两天就是纪丞的忌日了。

    他离开了十年,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张合影。

    岑鸢觉得,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她拿出笔,在纸上画下他的模样。

    是他的眼睛。

    还有眼角下方那粒褐色的痣。

    她从来不恨商滕,甚至于,她感谢他。

    这么多年,她能记得这么清楚,其实也多亏了商滕。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好像这么多年,总有人劝她,干脆离开吧,离开商滕。

    既然他不爱她,既然他要养白月光的女儿。

    但岑鸢每次都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这些她都无所谓的。

    她只想留在商滕身边,能看见他,看见这双她日思夜想的眼睛,她就知足了。

    她从来不去要求商滕给她什么,因为她想要的,商滕已经给了。

    她把笔盖合上,将那幅画夹在书中,一起带走。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午夜剧场。

    一部很老的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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